第9章 靠近
告白突如其來,桌上安靜幾秒,瞬間沸騰——
甚至有男生開始拍桌子助興:
“我沒聽錯吧?!學姐再說一遍?!!”
“這麽猛,一出學校就搞事?”
“是程懿沒錯吧?不是劇本殺裏的角色正琛?!”
“不是正琛,”學姐笑了笑,“我以孟沁的名義喜歡你,程懿。”
蘇禮被刺激得困意全無,暗中給學姐豎了個大拇指,甚至還想扒來一袋瓜子看看戲。
本以為程懿也會給點什麽反應,但男人到底不是青澀少年了,掀翻房頂的歡呼也沒能攪擾他半分,他神态絲毫未變,波瀾不驚,仿佛自己根本不是主角之一。
時間在等待中變得愈發漫長,大家的情緒也到達頂峰,鼓着掌開始有節奏地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盡管程懿不發一言,但學姐還是微微笑着看他,沒打算将這插曲含糊帶過。
可男人見慣大場面,好像沒什麽能讓他情緒有所起伏,就連在喧嘩中開口,嗓音也是平穩低沉的。
“我有喜歡的人了,抱歉。”最後,男人這樣回複她。
廳內傳來失落的喟嘆聲,孟沁似乎并不意外,但眼底還是有藏不住的濃濃的失落。
這程懿說話也太直了吧,蘇禮腹诽着卷起一邊的雜志,裹成小喇叭抵在唇前:“沒關系,我喜歡學姐!”
蘇禮這反套路的一聲迅速化解了尴尬,大家紛紛跟着吶喊了起來。
“就是,我也喜歡學姐!”
“我們都喜歡學姐,孟沁超好的!”
“學姐,談個五塊錢的戀愛嗎?”
……
幸好有了蘇禮,團建才沒在第一天就化為悲劇,大家的情緒很快被調整回來,孟沁也裝作無事地玩了兩把游戲,這才說悶,去了露臺看星星。
可露臺被茂密的樹冠遮擋,哪兒有什麽星星。
更深露重,蘇禮披好外衣走出去,趴在孟沁旁邊的欄杆上。
沒有可憐一般的安慰,也沒急切轉移話題,只是陪着。
未幾,卻是孟沁先開的口。
“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嗎?”
“剛進初中想逃課,偶然路過學校高三部,一班窗臺趴了好多人,我好奇地踮腳一看,他就站在講臺上寫板書,好看得像個神仙。”
“我形容不出來,”孟沁忽然覺得詞彙貧乏,“就是能讓我從壞女孩變成你們現在學姐的那種好看,你明白嗎?”
蘇禮調笑:“噢,一個顏控晚期的自我修養?”
“他可不止有臉,有多聰明、多有頭腦,這些我不用說你都能看出來。”孟沁說,“他畢業那年考得太好了,朋友為了整蠱他,全年級賣他的微信號,我也偷偷加了,幸好他後來沒删。”
“就這樣維持下了聯系,但他很少回複,有也是一兩個字。”
夜幕下,孟沁悠悠吐出一口嘆息:“能再靠他這麽近,好像還多虧了你。”
蘇禮不清楚和自己有什麽關系,明明這些聯系都是因為有校企合作,但這會兒她并不想煞風景地反駁,于是說:“總之你很優秀,是他眼光不好。”
孟沁忽然轉頭看她,目光意味不明:“如果他喜歡的是比我更優秀的呢?”
月色模糊如緞,蘇禮忽地一愣。
學姐這才搖了搖頭,轉過臉笑道:“其實我早就知道結果了,但又不甘心不賭一把就結束,所以這次才想跟來,順便斷了自己的念想。”
“起碼試過,我不後悔了。”
“只是追了這麽多年忽然放棄,像弄丢了身體裏某個很重要的東西,還是有點空落落的。”孟沁望着某處出神。
蘇禮聽出她聲音裏的茫然,被共鳴出縷縷回憶,下巴墊在手背上。
“我也有啊,橫跨一整個學生時代的過去。”
孟沁看向她。
“高二我轉學,還沒來得及跟大家混熟就要去吃飯,食堂裏有人笑着跟朋友鬧,結果失手打翻飲料,還弄髒了我的校服。”
“我沒帶換洗衣物,滿腦子想的都是接下來半天該怎麽過,結果忽然有人給我遞了件外套。”
她到現在還記得,賀博簡的外套是深藍色的,邊角被水洗得泛白,指骨的溫度暖和,他把陌生的她帶到水池邊,用紙巾擦掉殘餘的奶漬,溫柔得一塌糊塗。
“我是跨省轉學,一開始不知道他們這邊的知識點側重,他就經常勾了重點偷塞到我桌肚裏。後來大學也是他給我提的建議,我們的專業靠得很近。”
孟沁問:“大一就在一起啦?”
“沒啊,一直像朋友一樣,他快畢業才表的白,我就同意了。”
“你期待很久了嗎?”
“我不知道,但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應該在一起。”
都六年了,不在一起還能幹嘛呢?她想不出別的結果,收到告白不覺得驚喜,只覺如同畫完圖紙般,完成了一個既定的工作。
欣賞完她的微表情,孟沁忽然就笑了:“你那不是喜歡,只是感激和習慣而已。”
“是嗎,”她梳不明白,“為什麽這麽說?”
“你從沒想過主動,無非是在等他開口,三年五年或更久,但沒有也無所謂。”
“可真正喜歡一個人,會舍不得讓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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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蘇禮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裏全是學姐最後一句話,淩晨時才将将眯了兩小時,轉醒那瞬,卻仿佛一切都明朗。
怪不得和賀博簡在一起時,她從未有過心動,起先還以為是時間消磨了熱情,可他劈腿後,她也只有失望,甚至沒有糾結過他是否真正愛過自己。
多好笑啊,她居然感覺到了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雖然弄混了感情的邊界,但好在抽身及時。
床邊的手機震了幾下,微信裏傳來新通知。
今天的團建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奔向了棒球館和野營。
上午的活動是去體驗室內模拟棒球,程懿已經把場館包下,大家分到不同的房間,蘇禮還是和孟沁學姐在一塊。
棒球這東西看着簡單,實操起來卻很有難度,蘇禮只在韓劇裏看過幾次,自己還沒試過,起初很有些僵硬。
可老師教了一會兒她就上手了,甚至屢屢打出高分,孟沁則怕極了這玩意,一見球飛出來就開始縮着脖子躲避,生怕砸到自己。
蘇禮忍俊不禁,不知從哪翻出個摩托車頭盔,把擋風罩往下一滑,孟沁整張臉被遮得嚴嚴實實。
“現在總沒問題了吧,”蘇禮說,“別怕,砸不到你的。”
她很有耐心,又擅于總結和學習,孟沁在指導下也開始掌握要領,打得滿頭大汗才停下,心中的不快也消散許多。
休息時間,蘇禮灌着水,薄薄的汗覆在白皙透明的鼻尖:“好受多了吧?”
孟沁反應了會,才發覺她是在幫自己緩解前一晚的郁結,感慨她竟能細心至此,又絲毫不傷及自己的自尊。
“你這麽聰明,成績又好,要不是突然轉學抓不到重點,怎麽可能用得着賀博簡那混小子。”孟沁嗤了聲。
“嗯,十月我就搶走了他霸占一年的年級第一,他為這事兒好久沒搭理我。”
“……”
程懿本是路過,聽到熟悉的三字名,禁不住腳步微頓,去看坐在軟椅上晃着雙腿的少女。
是在說前男友?她會跟什麽樣的人戀愛?
為了讓獵物盡快入籠,他聽得認真,卻忽然被一道聲音暴露蹤跡——
何棟笑得春風拂面,體貼周全:“嗨!程總!您站這兒幹嘛呢要不要喝水?!”
蘇禮也聽到動靜,隔着網門不解地看過來,仿佛質問他為何在此。
男人背着手深呼吸幾番,這才為自己找了個說辭:“快結束了,你們準備一下。”
蘇禮模棱兩可地哦了聲,何棟忍不住又說:“您來通知這個?這個不都發在群……”
男人勾了勾手指,何棟見氣氛神聖肅穆,以為是有什麽機密要事,不自覺屏息靠近。
程懿:“在我發火前,快滾。”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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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禮意猶未盡地又玩了兩局,再上車時只剩一個空位,夾在孟沁和程懿之間。
她頭皮發麻地坐下,心想最近的修羅場真是越來越豐盛了……
程懿鋪墊許久,逐個問完身旁衆人的暈車程度,終于能夠“順理成章”地轉向蘇禮:“暈不暈車?我這有話梅。”
卻久久沒有得到回複,她盯着某處發呆,挽發間“不經意”露出白色耳機。
聽歌的話可能确實聽不見。男人想了想,于是作罷。
這段路十分漫長,到加油站時停下歇了會,蘇禮也離開了座位,但留下了手機和耳機。
車上幾乎沒人,安靜得連窗外踢石子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卻沒有樂聲,程懿意識到不對,斂着眉拾起她的耳機。
裏面沒有音樂,她下車前也沒按過暫停。
程懿深呼吸幾番——
很好,她根本沒聽歌,是在裝聽不到他說話:)
蘇禮自認為這招躲避法天衣無縫,既能避免程懿的尬聊,又不會讓學姐難受,誰知後來的一路程懿都一言不發,仿佛結為千年寒冰,鑿一塊泡水都能凍得人直哆嗦。
不過離他自然是越遠越好的,抵達目的地後她飛速跳下車,在某塊避風處生起了火。
晚上野營,飯也是自己做,大家很快分好工,蘇禮和學姐生火,剩下的分組去找食材、柴火以及水果。
程懿當然不在範圍內,自由的總裁大人散了會步,望着自然美景終于消氣,偶遇雛菊花田,頗有雅致地采了一束。
她現在還逃避他,應該是因為不熟,熟了就好了。
送花,沒有女人不喜歡花。
他回去時蘇禮正好在岸邊洗石頭,男人喉結滾了滾,做這碼子事還有些不熟練,壓低了聲音,竟難得有幾分踟蹰:“蘇禮。”
蘇禮忙得快精神分裂,看他欲言又止,匆匆瞥過他手上那把根葉,還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只找了這麽點來,但火又快熄了,于是她講了句“沒事”,就奪過東西全部塞進了火裏。
一邊慢慢扇風觀察,她一邊小聲嘀咕:“用這個當柴火,真不知道你們直男的腦回路是不是用迷宮拼的。”
程懿:“……”
我那是給你生火的嗎?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立刻坐飛機回川程然後放棄有關珠寶和皓蘇的一切計劃。
但是他心胸寬廣,不和小姑娘計較。
總裁大人纡尊降貴地半蹲下,就在她身側:“你喜歡用這個生火,也很好。”
火燒得旺,蘇禮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喜歡聖女果拉布拉多還是藍莓味海豹?我喜歡柴犬。”
二人雞同鴨講地聊了半天,孟沁起身去洗餐具,蘇禮懷疑是被戳中了傷心事,不由得咳嗽兩聲,瞧向程懿:“是不是又被你氣走了?少說兩句喜歡,那天晚上還沒說夠嗎?”
男人正想說這又關自己什麽事,猝然被路過的海風撩撥了一下神思。
他壓低聲音,似低喃的蠱惑:
“你就不想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