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命

我想在他的生命裏留下一絲痕跡。

我知道這很難,但是做不到,我會不甘心。

同時我也可以想象得出,倘若我告訴他我這番理論,他大約仍舊是冷着臉,也冷着聲音說:你不甘心?關我什麽事。

我怎麽愛上了這麽個玩意。

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我努力站起來,這個過程中,足足有幾十支箭簇從身邊飛過。

有五六支帶着破空之聲,惡狠狠地紮進我身上。

我似乎可以聽到箭簇分開空氣與微雨,極速飛過來的聲音。

似是洞蕭,似是龍吟。

也很像他曾經哄我睡覺時候撥動弩弦的聲音。

那時我病了,雖然我和他同行不久,但我決定仗着自己生病,大膽作一回死,我想和他撒個嬌,想知道他哄人是個什麽樣子。

他瞪着我半晌,說:你喊我哥,我就哄你。

我覺得這真是沒道理的事,他跟誰都自稱“哥”,叫我喊他又有什麽意義?

我覺得又委屈,又不甘心。

最後他把他的千機匣舒展開來,用漆黑的手套前端的鋼爪當做撥子,慢慢彈着弓弦。

其實根本沒有調子。

他哼了一首我從來沒有聽過的曲子,中途只有一句歌詞。

“暮懷晚春從此意,一渡長河複圓缺”。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圓。

我恍惚覺得,大概這是人生長河圓缺裏的那個“圓”,能這樣和他在一起,我的人生已然圓滿。

我緊緊抓着大旗,努力不讓自己倒下,眼前的世界完全被我的血染成一片血紅色。

他忘了我,我便殘缺。

再遇到他,我又完整。

如今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再也無法變成完整的,就像燃燒過後的殘骸。

我只想用我最後的這一點殘骸,用力把自己燒成尚且可供看一眼的煙火,至少讓他覺得,我并不是那樣不堪入目。

我不想他就這樣忘記我。

可是除了死,我也居然想不到任何方法。

只是因為他說,等我真正死在戰場上,就會知道他會不會難過。

或許等他知道我這麽聽話地死了,會覺得有一丁點愧疚。

無論是哪種感情都好,只要能讓他記住我。

只要他記得我。

視線裏戰火燒黑了的城牆轟然倒塌,遙遠的地平線處有一座攻城炮慢慢顯露在硝煙中。

一渡長河複圓缺。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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