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潔癖
施怡然緊緊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角,仿佛拽住了懸崖上的一棵稻草,指節泛白。
她失明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了,看不到了,聽到的聲音就像是自動在她腦海中放大一樣,可是喪屍的吼叫聲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清晰、恐怖。
林深眼尖地看到了她的小動作,看着施怡然隐忍着故作鎮定的表情,以及她沒有血色的臉,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沒關系,我去看看。”
軍刀再次被抽出來,林深看着施怡然,卻對着屋子裏面所有人說到。
其他人明顯也被吓到了,冉玥看着林深左手握刀往外走去的背影,緊緊地和趙常曦抱在一起,互相汲取着力量。
林深從病房出去之後,病房裏面的人沒有一個人說話。就像是林深來之前,所有人也只是守着自己的那些吃食,沉默地度過幾十個日日夜夜。
都說,在醫院裏總是能見識到人性冷暖。而在末世的醫院中,多變的人性被展示的淋漓盡致。
門外面的吼叫聲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止了,可是那扇門依舊沒有人打開。
“她不會,不會自己走了吧……”冉玥拽着趙常曦的衣服問到。
陳昊瞥了一眼病床上的行軍包,咽了口唾沫,沒有說話。江照晨還是那副樣子,眼中布滿了紅血絲,裏面的恐懼在深深的顫抖着。
施怡然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松開了些,她聽着周圍一切細小的聲音,一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時,手上的力才卸了下來。
她率先側了側臉,緊跟着開門聲響了起來。
“剛來了只喪屍,就是走廊那兒。”林深看着施怡然放在了膝蓋上的手,心裏的擔心少了些,這才繼續解釋道:“因為防火門上的玻璃沒了,所以聽到的聲音比較大。”
“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聽到她說沒事的時候,所有人瞬間松了口氣,但是陳昊看着她手裏提着的東西,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這些書包……?”
“哦,這是我從其他病房裏面找到的。”
林深說完,把手裏的幾個雙肩包扔在了病床上,扔在她的行軍包旁邊,“我覺得,這個地方不能久留了。先不說防火門的玻璃壞了,這層樓正好是和隔壁的那一棟樓連接着,之前只有兩只喪屍在這裏撞門,沒一會兒第三只也過來了。”
“誰知道之後會不會有更多的喪屍發現這兒呢。”
“而且,我來找你們之前,見到樓下圍着一群喪屍。所以,如果到時候真的有很多喪屍在走廊那兒堵着門,我們想走可真的無路可走了。”
雙拳難敵四手,就算她再強,也不可能在一群喪屍中護住包括她自己在內的六個人。
“那我們能去哪兒呢?”江照晨看着床上的雙肩包,上面落滿了塵土,就像是他現在的人生一樣,被絕望蒙蔽住了雙眼。
話音剛落,冉玥也顫着聲音說道:“全世界都是喪屍,我們出去了,也無處可去啊!”
“所以你們想在這棟樓裏,等着食物和水源耗完之後,等死嗎?”
一層樓的食物,夠他們五個人堅持兩個月的時間,十層樓的食物說不準能支持他們撐過兩年。可是等食物過期了,變酸了,樓裏的水源系統壞了,沒水了,誰又能堅持下去呢?
到時候,也就不是尋找食物那麽簡單了,五個人,必定會弱肉強食。
林深說話有些難聽,可是卻是最現實的現實。無論其他人有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他們都無法反駁出來一個字。
“那依你所見,我們要搬去哪裏?”
這個時候也只有施怡然最冷靜了,她睜着無神的雙眼,輕聲問到。
每次聽到施怡然說話的時候,林深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坐在講臺下面小學生,看着施怡然站在講臺上,像是老師一樣在提問。
小學生都想要努力地回答好一個問題,從而得到老師的關注。
而林深又何嘗不是呢?
她的心脹了脹,語氣則是緩和了很多:“醫院裏面,應該都有食堂吧,食堂挨着食堂倉庫,我覺得可以先挪到那兒去。如果倉庫的冷氣還在正常運轉,說不定還能找到新鮮的蔬菜和肉。另外,食堂附近,肯定有停車場,到時候再需要轉移的時候,也方便很多。”
這次是她先自作主張了,林深想,可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棟樓裏,絕對是不可取的選擇。
她說完,看着施怡然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一股自信,覺得她是會支持自己的。
果不其然,施怡然潤了潤幹裂的唇瓣,說道:“醫院确實是有個食堂倉庫,但是我們沒有倉庫的鑰匙,怎麽進去?”
她只有主樓的門卡和電梯卡,一個普普通通的醫生,又怎麽會管到食堂倉庫。
“沒關系,只要有食堂,就算沒有鑰匙我也能打開門的。”林深說的自信,卻不動聲色的瞥了眼擺在病床上,似乎沒有被人挪動過的行軍包。
她的尾音有些上翹,施怡然卻覺得心中的擔心莫名其妙地被人撫平,她頓了頓,開口道:“既然如此,我沒有意見。”
施怡然表了态,其他人也不好再沉默。
陳昊看着病床上的包,往前邁了一步,随便扯了一個包出來:“這些包,是分給我們裝東西的嗎?”
林深點了點頭:“對,明天早上我過去看一下,如果沒問題的話,明天我們就過去。”
陳昊拿着手裏的那個包,沉默地點點頭,往一個角落裏去了。趙常曦和冉玥對視一眼,這才一人拿了一個包。
所有人都動了起來,江照晨似乎也不再好意思繼續悶着頭坐在那裏。他邁了兩步走到病床前,從剩下的兩個包裏面挑了一個大一些的包,也裝東西去了。
林深瞅了眼緊緊靠着她行軍包的那個小小的雙肩包,突然覺得嗓子有些發癢。她輕咳了一聲,彎腰撿起來之前扔在地上的沾了血的帕子,把手中軍刀上的血跡擦了擦,随即插回了刀鞘中。
她狀似不經意地拿起那個小的雙肩包,遞給施怡然,又恍然間看到了她無神的雙眼,這才有些慌亂卻又故作淡定地說道:“施醫生,這是你的包。”
雙肩包輕輕地挨在了施怡然放在雙膝上的手,她手指蜷了下,才把包接過來,低聲道:“謝謝。”
林深放開雙肩包之後,手在空中停了下,才後知後覺地收回去。
她虛握着拳頭,看着面前施怡然低垂着眉眼,愣了愣,才說道:“不用謝。”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林深站在施怡然面前,有些難受。明明都過了這麽多年了,為什麽還是忘不掉。
她以前以為自己放下了,可是再次見到施怡然之後,心跳總是因着施怡然的言語行動而加速。一個簡單的“謝謝”就能讓她的心悸動起來,又熱又脹。
可是她又不想聽到自己喜歡的人,對着自己說謝謝。
人真是矛盾的動物。
林深在心裏嘆了口氣,旋即又指了指放着自己行軍包的那張病床,開口問道:“這張床沒人睡吧?”
施怡然看不到,根本就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一張床,不遠處的陳昊則點了點頭:“裏面那幾張床都沒人睡。”
雖然這幾張病床上都堆着被子和枕頭。
提起行軍包扔在床頭,林深恍然間想到,她第一次進這個病房之前,施怡然似乎是坐在地上的?
她往裏面走了兩步,果然看到最裏面的那張病床和牆中間鋪着一件單薄的長外套,裏面光滑的內襯有些褶皺。
雖然說現在不算太冷,但是從二月多開始,在地板上坐兩個月的話……
林深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她走到施怡然身邊,覺得有些生氣。那些人雖然可能會在食物上面欺負施怡然,可是在有十張病床的情況下,還讓她睡在地上,确實是不太可能。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施怡然是主動睡在地上的。
張了張嘴,說教的話剛到嘴邊,林深突然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什麽立場。她既不是施怡然的愛人,現在的她,也不敢暴露自己是她的同學、朋友。
“施醫生,您睡在地上?”她在心裏噎了自己一下,說着說着口音都帶了出來,一股純正的北方口音。
林深愣了愣,當初她和施怡然說話時,也總是喜歡互稱“您”。
雖然知道施怡然肯定不會因為這麽簡簡單單的一點就猜出來李森就是林深,但是她還是有些心虛的撩了撩劉海。
好在屋子裏面其他人都縮在自己的小角落裏面,沒有人注意她的小動作。
施怡然自然也看不到,只是有些詫異:“……是。”
“為什麽睡在地上?”
“因為不想睡在床上。”
這話根本像是沒說,林深坐下來,坐在了施怡然的對面,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兒,忽然間恍然大悟道:“你不會還潔癖吧?”
這麽多年了,她差點都快忘了施怡然是專業裏有名的潔癖。當初,施怡然無論走到哪裏都背着她的小包,裏面肯定裝着酒精棉片和免洗洗手液。
而這房間的病床,在喪屍疫亂爆發之前,肯定都是睡着住院的病人,後來也不會有人收拾,不會有人換新的床單被褥,施怡然自然是不想睡在這上面的。
她有些想笑,雖然在現在的這種條件下施怡然還這麽潔癖有些難以想象,可是林深只覺得她的堅持可愛得有些不可思議。
施怡然顯然沒有想到真正的原因被說了個正着,她擡起頭來直直地看着林深的方向,仿佛是在和她對視:“李,李森?你怎麽知道我有潔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