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12
1.
京城的将軍府張燈結彩，門前的匾額上也挂上了大紅的編花綢緞，喜轎自城南而來，一路上圍觀的百姓摩肩接踵，幾于萬人空巷。
或是可惜或是興奮，都有自己的心思。
轎中人卻沒有蓋蓋頭，面容清秀，是個男子，正是五日前從此處打馬游街過的狀元郎。
2.
謝章身着大紅婚服，坐在喜床上，恍若隔世，昨日自己還在朝堂之上與國事，今時卻嫁于他人作男妻。
說起那人，謝章滿腦子疑問，為人沉穩，面容俊朗，分明是個骁勇的，二十又一的年紀就做了護國将軍，如此忠君愛國，不知因何緣由，竟引得天子賜下荒唐姻緣。
“哐”一聲，門被推開了。顧尋滿身酒氣晃晃悠悠走到床邊，見他站不穩，謝章猶豫了一下，上前扶住。
他酒量不好，今天卻被灌了個滿，衆人見這從來都面無表情的将軍神色之間竟是透着藏不住的喜悅，端着酒盞上前各懷鬼胎…
顧尋頭很痛，腦子昏昏沉沉，低頭看着攙扶自己的人，嘆道:“你怎麽又來了…”
話音剛落，謝章正覺奇怪，忽感唇上一熱，忙伸手推開。
顧尋被他猛地一個用力推倒在床上，翻了個身，含糊念叨着“今日的夢裏也是不得碰的”便沉沉睡去…
謝章站在床前，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滿腔的怒火快要将他點燃。
本以為婚事是另有隐情，畢竟接親拜堂時顧尋的行為沒有絲毫越矩，甚至連合卺酒都免去。
哪知…哪知是這麽個登徒子！
年輕的狀元郎臉色緋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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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翌日清晨，鳥語蟲鳴微風來，宿醉的顧尋頭疼欲裂，翻身下床，卻見自己的男妻坐在桌邊，以手撐頭，似是睡着了…
猶豫是不是應該抱他去床上，最後還是放棄，拿出自己的大麾輕手輕腳地給那人披上，出了卧房。
門一關上，房裏的人就睜開了眼，那人神色清明，不像是個剛醒的。
謝章看着緊閉的門，心情複雜。
他一直睡得很淺，顧尋剛下床的時候他就醒了，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于是假寐。
他其實也确實很需要休息，聖旨一下來他就沒有合過眼，這會兒很是疲憊，想着反正這人沒有父母，不用去行那虛禮，便爬上床和衣而眠。
顧尋吩咐廚房準備些清淡吃食，便打馬出府了。
4.
馬是跟着打過仗的，很有靈性，載着顧尋在京郊小徑疾馳，沒過多久，就到了靜安山腳下。
靜安山上有座小寺廟，叫靜安寺，寺廟裏的和尚很少，方丈撚着花白的胡須笑着問:“你家主子又讓你來跑腿啦？可你又白跑一趟了，那位還是沒來。”
顧尋待他說完才道:“他成親了。”
方丈但笑不語。
顧尋又道:“我來上香。”方丈颔首，領着他往廟裏走。
上完香，顧尋偷偷拿出一張銀票想塞到香火櫃裏，頓了頓，又換成幾定金子。
下山途中，路過賣桂花糕的小店，顧尋看了一眼門前破舊的橫幅，牽着馬上前，老板娘見此笑道:“你第一次來的時候它還是新的。”
顧尋聞言一驚，擡頭看她，只見那姑娘已是婦人打扮，她笑着道:“其實你每次路過我就都看見了，不過今天…我很驚訝。話說回來，是打算帶些回去給家裏的夫人嗎？”
顧尋面不改色地點點頭，提上桂花糕，道謝離開。
5.
回到府上，謝章已經坐在飯桌前了，正皺着眉頭揉肚子，顧尋把桂花糕遞給小厮囑咐他去廚房裝盤，然後走到謝章對面坐下。
謝章眼尖瞥見了他提進來的東西，一喜，沒想到這木頭樁子也喜歡吃桂花糕，還是靜安山那邊那家的。
顧尋見他眉頭舒展，便道:“用膳。”
謝章知他寡言少語，也不搭理，就自顧舀起細細糯糯的粥來，小厮将裝好糕點的盤子端上桌，顧尋往對面推了推，謝章也不客氣，伸手拿了一個就往嘴裏扔。
用完膳，二人各自回了書房。
顧尋似乎一早便準備好了側苑，說是側苑，其實他将大半個将軍府都劃給了謝章，梅林，奇珍閣，還有那個帶着湖中亭的花園。
謝章對突如其來的好待遇很滿意，在謝家是絕不會有這樣大的書房和這樣自由的時間的。
本以為成親之後，麻煩事會接踵而至，沒想到在這将軍府上的日子，竟比以往還要悠閑快活。
昨晚積攢的鬧肚子滿肚子怒氣，許是被接二連三的欣喜替代了。
謝章接下聖旨後頭一回感覺到，這親成得是有好處的。
6.
在書房呆了一個時辰，謝章晃到了花園的亭子裏，他看着“湖中亭”三個字，摸了摸下巴，對跟着自己嫁過來的小厮說:“這亭子的名字取得可真是無味，花倒是不錯。”
“小的聽說，将軍是皇上親兵打仗時帶回來的，想必是個不怎麽讀書的。”謝小九是謝章小時候從街上撿回家的，從小跟在身邊，感情勝過尋常主仆。得知少爺要嫁與将軍時，謝小九很是氣憤，卻堅持要跟着謝章來将軍府。
聞言，謝章用折扇敲他的頭，笑道:“你不也是我帶回來的…”
謝小九抱着頭亂竄，嘴裏不服:“可我跟着少爺還讀了很多書呢！”
謝章走到石凳上坐下，點點桌子，問:“那你要給這亭子取什麽好名字？”
謝小九一邊沏茶一邊說:“這園子裏這麽多花，得叫‘百花亭’吧。”
謝章笑罵:“半斤八兩！”
兩人談笑間，顧尋的侍衛匆匆而至，朝謝章行過禮，開口道:“夫人，宮裏的人帶着聖旨來了。”
謝章一愣，是了，悠閑了大半天，竟然忘了他是為什麽成的親，起身理理衣服下擺，便随着侍衛向前廳走去。
7.
謝章望着手裏的親王妃服，神色複雜，看着依舊面無表情的顧尋，第一次有了暴力解決問題的念頭。
他深吸了一口氣，沖顧尋問道:“你一早就知道？”
顧尋沒說話，只是點點頭，表情似乎突然變得比平常更為嚴肅。
謝章:“開國以來，頭一個異姓親王，皇上還真是器重王爺你，可是這麽器重你，居然會逼你娶一個男子作正妻。”
顧尋似乎有些不解，他看了謝章很久，久到謝章以為他要殺人滅口毀屍滅跡，才聽他說:“不是皇上逼我的，是我向皇上讨的。”
謝章覺得自己的笑要撐不住了，自己讨的？！好一個你自己讨的，你這輕描淡寫的一讨，我整個人生就這樣完了！
顧尋:“用午膳嗎？”
“吃不下！告退！”說完氣沖沖跑回了自己苑子。
完全忘了自己逛苑子時，同謝小九講的“這樣過日子也不錯，每天都在休沐”。
8.
謝章背着手在書房走來走去，越想越氣，這親事也不是另有隐情，更不是緣于愛慕，那便只剩下交易了。
只是，究竟是什麽交易，卻猜不透，只能等回門的時候同父親商量了。
那天不歡而散之後，顧尋再沒找過謝章，還把自己身邊的侍衛遣了大半到側苑看着他，不讓他出府。
謝章氣得火冒三丈，還有些害怕，卻毫無辦法，好不容易捱到了回門。
這天早上，謝章起了大早，跑到門口，卻不見馬車，管家似是料事如神，拉住他道:“王妃請回，王爺去上朝前說了，不回門。”
“王爺不陪我回去，我自己回去不行嗎？！”謝章怒極。
“王妃請回。”管家站在門口，大有想出去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的架勢，見王妃怒目而視，輕嘆了口氣:“王妃莫要誤會了王爺，王爺也是為了王妃您好。我家主子雖然總是面無表情，話也很少，看起來一副冷漠無情的樣子，但他對王妃的心思卻是一往而深的，這幾年在咱們府上的都知道。”
9.
謝章最後沒再堅持，當然不是因為管家說王爺對自己什麽一往而深的心思，他是覺得“這幾年”簡直不明所以。
據他所知，兩人成親前分明不相識，硬說見過，也頂多是他為官的那幾次早朝，且不論早朝無任何交流，這幾年又從何說起？
謝章靜下心想了想顧尋的話，隐隐覺得，他的“讨”也許不是玩弄心起的一時腦熱…但是愛慕，卻是說不上的，若是愛慕，不會這樣武斷地直接讨人，大家皆俯天子腳下，有什麽樣的愛慕，不能用言語表達，循序漸進呢？
自此以後，好奇心越來越強，怒氣卻是漸想漸無，他也沒再提出府的事，隔三差五偷偷跑去看看顧尋，日子就這樣詭異又悠閑地一天天過去。
轉眼入秋，園子裏的花有些落了，他吩咐侍衛們把亭子的名字給改成了“逢君亭”。
顧尋送來的人都很聽話，辦事效率極高，不像謝小九偷閑摸魚還喜歡睡覺，每次被侍衛長抓到，都會用被子輕輕裹起來拴上繩子挂在樹上。
啧，真是個冷漠無情的俏侍衛…
10.
時間久了，謝章有點想家。
雖然母親早已故去，作為庶子，家裏的主母對自己也談不上好，但是父親對自己卻是一視同仁，寄予厚望，尤其是在入仕這件事上，每每鼓勁激勵。
說到入仕，其實謝章自己也沒有很強烈地渴望做官，但是每次面對父親期盼的眼神，總是覺得自己應該為家族做些什麽，好在自己有些天賦，讀書議事，不在話下。
謝章想着自己不能出門，便想着讓侍衛去請父親來府上一聚，沒料到那侍衛長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恕難從命。”
“那我寫封信，你幫我送過去。”謝章有點氣餒。
“王妃這是難為屬下了。”
“送信不行？那我給你銀子，你買些吃食送去總行吧？還是說，我家裏沒人在？”謝章看着侍衛長有些動容的表情，感覺到不對勁，心想莫不是不能送，是沒人能收？
果不其然，侍衛長身子俯得更低:“屬下恕難從命。”
11.
謝章覺得王府上下的人都很有意思，都随顧尋，沒心思，沒心機，太容易套話，八卦的丫鬟，話多的小厮。
雖然知道家裏是出了事，但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再繼續往下問他們就知道自己說漏嘴了。
既然大家都以為他不知道，那他也得裝作不知道。但奇怪的是，許是與他有些牽念的只剩父親，家裏出事，謝章沒有多傷心，反而很好奇顧尋為什麽這樣瞞着自己，連同整個王府的人。
顧尋依舊沒有找過他，但是他房裏桌子上天天有桂花糕，特別新鮮那種，園子裏也隔三差五地出現各種奇珍異寶，都不是俗物，有時是暗紅古竹笛，有時是白玉雕筆擱。
有時候謝章甚至會想，是不是幾年前自己救過顧尋一命，所以為了還這一命，那人“被迫”向皇帝讨了自己。
還是說，風波一過，這正妻之位便要讓與她人，不然，怎麽連合卺酒也留着不喝。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倒了這樣的大黴，要嫁給那人，簡直木頭樁子一個。
12.
顧尋一天都很焦躁，這連管家都看出來了。
管家:“王爺，可是有事吩咐？”
“趙叔，今天是他生辰，我…”顧尋看着手裏的镯子，欲言又止。
“這是王爺母親留下來的吧，怎麽還沒給王妃嗎？”
“我…”正要接話，卻被門外一聲怒吼打斷。
“顧尋！你…你給我出來！”聲音中氣十足，身形卻搖搖晃晃。
顧尋聽出他的聲音，忙放下镯子去開門，扶着謝章歪歪扭扭走進門，偏頭與管家說:“趙叔，醒酒湯。”
“我沒醉！我不喝！”
管家應聲離去，不是去廚房的方向，卻是回了自己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微博 @為杯中水
歡迎小姐姐找我玩吖，以後會一直做小甜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