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眼下心前
白鷺剛把車開出一段, 陳司諾的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的一竄座機號讓他的眉心突兀一跳,是賓館的工作人員打來的,陳司諾摁了接聽。
那邊用着急忙慌卻克制的口吻說道:“陳先生,汪先生被帶走了, 就在您離開賓館之後5分鐘左右,來人開了一輛白色寶馬。”
“停車!”陳司諾沖主駕喝了一句, 又問那邊:“車牌號。”
“粵S·690xx。”
白鷺把車靠邊停,又聽見陳司諾叫她下車, 她見他面色沉凝, 預感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當下不敢耽擱半分, 趕緊開門下來。
陳司諾繞到主駕上車, 一邊問:“什麽方向?”
那邊回道:“從賓館出來向右直走了, 大致方位是西南,不出意外地話會上xx高速……陳先生, 需不需要報警?”
陳司諾黑眸冷沉, 說:“先別驚動警方。”
他說完把車開出去, 不往賓館方向,而是朝西南方位, 繞了其他路線拐去了高速。
陳司諾估算了一下時間,上了高速以後把車速提至最大碼,車速漸漸超限,超速的系統提示音不斷響起, 陳司諾薄唇繃直,眼睛不停掃過前方車輛的車牌號,一次一次地超車。
前路車輛已是寥寥,逐漸露出一條寬闊平順的大道,兩邊矮山起伏,一眼望去,着實有幾分荒涼。
陳司諾把心一沉,保持最高速前行,車輪碾過潮濕路面。
天陰得很,昨晚落了一夜雨,今早稀稀疏疏又是一場雨霧,直至下午才歇,這會兒煙露彌漫,把漫漫長道籠得一片朦胧。
不多時,前面隐約出現一道白色車影,陳司諾目光微微閃動,不動聲色地減了速,和前面那輛寶馬保持了一定安全距離。
很快,前面百米處出現岔口,那車拐了進去。
陳司諾本無意打草驚蛇,只是當他聽見汪錯被帶走,心下不安,下意識就追了過來,現在見到了目标反而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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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路越行越荒蕪。
他不急不慢地咬住目标,卻沒發現身後一輛貨車正朝他急速攆近。朦胧煙霧裏,巨大的車影像一只出沒荒野的鬼魅,悄無聲息逼近了獵物……
然後将其一招擊殺。
陳司諾只來得及感覺到車身猛烈的一震,一聲巨響沖擊耳膜,随之而來的是視線的天旋地轉,他發現自己的身體被禁锢在座駕上,随着座駕淩空翻轉,最後聽得轟一聲響——
是車頂墜地了,震天似的動靜。
接着又是一響,由于方才撞得太狠,那車依着慣性墜地後再一個翻滾,最後四只輪居然穩穩當當站在地面,只是車頂嚴重凹陷,不知車內的人情況如何。
一陣失魂的暈眩伴随一陣尖銳的耳鳴,陳司諾視線模糊,等身上那陣強烈的不适感稍有緩解,他隐約瞧見有個高大人影朝他靠近……他歇了口氣,從風衣口袋裏摸出手機,把一早編輯完整的一封短信發送出去。
短信發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的剎那,他的手腕在同一瞬脫力,手機滾落座底。
那人靠近以後,彎腰往車內瞧了一眼,目光精銳得很,他接着打了個電話,第一個不通,猶豫些許時刻,再打第二個,響了許久這才接通。
他說:“看起來應該還有一口氣……什麽?那好,我知道了。”
……
白鷺一個人先回了律所,一個下午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工位,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預感,一切一切的細節都讓她忐忑難安,完全沒心思做事。
傍晚6點鐘左右,張愔愔幾次經過她的工位,總見她神情恍惚,輕聲問道:“白鷺,是不是不舒服?”
對于陳司諾的事,白鷺根本不知詳情,只是憑感覺和不實際的憂慮,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有些無助道:“張律師,老師他……他沒跟我回來。”
張愔愔疑惑了一下,問:“什麽意思啊?”
白鷺把下午的事簡述了一遍,又說:“他開車走的時候,表情不大對勁,我感覺好像發生什麽事了,張律師……”
張愔愔聽完沉默片刻,拍拍她的肩,說:“我給他打個電話。”
電話打過去,無人接聽。
第二個也是。
張愔愔連續撥了四五通,仍是無人接聽。
她開始感到焦慮,心神不寧地愣在辦公室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聯系誰,她也是個狀況之外的人,陳司諾沒和她說最近有什麽事情發生,更沒說他最近在辦什麽事。
這時,張愔愔忽然想起陳司諾那位檢察院的老師,馬上問秦游要了聯系方式,秦游問了兩句,她沒時間解釋,語氣急得很。
秦游見狀,只好暫時不去打聽,給了聯系方式。
張愔愔把電話撥過去,老爺子慢吞吞地接了,她顧不得寒暄,直接就道:“趙副檢察長,我是攸同律所的張愔愔,陳司諾的同事。”
趙老爺子深沉地應了一句:“你有事?”
張愔愔問:“陳律師一下午沒回律所,請問您聯系得上他麽?”
趙老爺子默了一默,反而問:“你找他有什麽事麽?”
張愔愔隐約捕捉到什麽,連着發問:“您聯系上他了麽?他在哪?方不方便讓他接個電話?”
趙老爺子回:“不大方便,他出了車禍,剛做完手術。”
張愔愔提前下了班,驅車趕到醫院,急奔向陳司諾的病房,火急火燎地顧不上許多,直接推門進去。床邊一個女人轉了過來,對着門口的人一愣。
陳韻瞧着門口的女人眼熟,半天才終于認出來:“愔愔?”
張愔愔一臉蒼白,加之神色驚慌,恍惚間喊了句:“阿姨。”然後走向床邊,看着病床上昏迷的人,問:“他怎麽樣了?”
陳韻心頭那陣遭遇劫難的苦痛已經過去,此時顯得平靜許多,她嘆一口氣,“還好,沒有傷及髒器,只是腿骨斷裂,做完手術,麻醉還沒過去。”
也算是天公垂幸,這麽大一場動靜下來,居然只是傷到了腿骨。
張愔愔一口濁氣呼了出來,自胸腔纾解,神經松懈之後突然就感覺渾身虛軟,一晃神險些摔下去,她忙扶住床尾撐住了平衡。
陳韻疑心地打量她許久,然後笑着問:“對了,你怎麽知道司諾在醫院裏?”
張愔愔回了神,目光閃動幾下才解釋:“我……陳律師中午帶着助理出去,下午只有他的助理一個人回來,他助理回來以後狀态不對,我就問了一下,她才跟我說陳律師不大對勁,一個下午沒消息,她怕他遇到什麽事。後來我一直聯系不上他,就……打給了趙副檢察長。”
陳韻是個通世故的人,雖然張愔愔話裏話外把自己和她兒子的關系撇得很清白,幾句話聽起來也貌似解釋得通,但疑點太多。
單是她一個人驚慌失措地跑來醫院就說不過去。
她卻不再多問,仍是客氣地笑着道:“辛苦你跑一趟了,時間不早了,你工作了一天怪累的,早點回去休息吧。”
張愔愔不便逗留,點點頭,猶豫着離開了。
這場事故很快傳開,本市電視臺新聞反複播報,造成事故的貨車留在了車禍現場,但肇事司機卻已逃逸,公安機關目前正在盡力追查……
律所的同事紛紛得到消息,都議論開了。
白鷺得知消息以後,忽然兩眼昏黑差點暈過去,上班期間魂不守舍,終于挨到午休時間,她臉色慘白地來找張愔愔打聽情況。
張愔愔安慰道:“沒事了,陳律師做完手術,沒有生命危險。”
白鷺很自責,“要是我早一點察覺到情況,或許……”
張愔愔自己的心情也怪亂,她耐着性子道:“這不怪你,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已經過去了就別想太多,有空去看看陳律師。”
白鷺愁雲慘淡地搖搖頭,說:“我一直跟在老師身邊做事,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最多……我一早就有感覺的……”
張愔愔愣了一下。
她繼續道:“其實很早我就發現他狀态不對了,這段時間他總是會走神,莫名其妙會不耐煩,總之情緒不太穩定,但是我不敢問他。”
張愔愔心想,我倒是一點察覺都沒有。
莫非是他在她面前掩飾得太好?
下班時間一到,歐陽堂就跑來問要不要去醫院慰問一下陳律師。
張愔愔看一眼時間,才傍晚6點鐘,就說:“事情做完了?不用加班了?”
歐陽堂說:“咱們這工作是做不完的,少加一天班基本不影響進度,但同事之間的情義是絕不能停止經營。”
張愔愔覺得歐陽堂經常言之有歪理,于是便依了他。
……
陳司諾右腿打着石膏綁着支架,他手上一本黑皮書,中間有彩繪,色彩低調卻素麗。
半晌過去,他輕輕合攏書本,拿過手機翻出昨天他失去意識之前發送出去的那封短信,拇指在屏幕顯示的字句之間摩挲良久。
他還活着,就表示對方已經收到了他的信息。
輕輕的兩下敲門聲拉回他的神思,歐陽堂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見床上的人醒着,笑哈哈地進來,“陳律師,感覺怎麽樣?”
陳司諾望過去,一眼發現高大男人身後那道纖細的身影,他挑了一下嘴角:“還成。”
那小女人繃着個小臉,一點笑意不帶,一點面子不給,來了也只站在床尾,安安靜靜不言語。
歐陽堂在路邊的水果攤買了個果籃,色彩搭配注重高飽和度,包裝得十分豔俗,他把果籃往桌子一放,說:“真是驚險吶,這兩天新聞一直在播,說是還追蹤不到肇事者,真是奇了怪了,還挺能逃!”
陳司諾對此似乎并不意外,他看了床尾的人一眼,應道:“是麽?估計逃的時候沒走大路。”
大概是有人接應,搞出那麽大動靜,怎麽能不計劃周全了。
歐陽堂是個健談的人,心裏很替陳律師着想,只怕他待在醫院無聊,所以趁着今晚難得不加班,坐下來就聊個沒完。
陳司諾不冷不熱地陪着閑話,也不趕人。
倒是張愔愔等得心急,冒然開口打斷:“歐陽,我和陳律師有點事情要談,你出去一下,有人來了敲一下門。”
歐陽堂見她端一臉正色,當下沒多想,只以為兩人真有什麽要緊事要談,反正他也聊夠了,聞言點點頭起身,掩門出去守着。
張愔愔走過去,拿起他放在被面上的黑皮書一看,是尼爾·蓋曼的《煙與鏡》。
陳司諾牽着她坐到床邊,等人靠近了他才發現,她的臉在明晃晃的燈下,更顯得煞白,估計昨晚一夜難眠。
她垂着臉研究黑皮封面的字。
他道:“進來這麽久也不看我一眼。”
張愔愔把書擱到一旁的櫃子上,一邊問:“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你不打算告訴我麽?”
陳司諾疑聲反問:“怎麽?你覺得哪裏有問題?我應該沒惹你生氣。”
張愔愔被他雲淡風輕的态度弄得一時無語,斟酌少許才道:“白鷺說你……說你當時忽然整個人都不對了,接了一通電話就開車走了,然後就……”
她心裏難受得蹙起了眉。
陳司諾把她抱到懷裏,帶着安撫性地親她,她馬上別開了臉,他纏了上去,溫熱的唇貼着她的耳根,輕輕地呼吸。
張愔愔一下子哽着嗓,強忍着問:“是不是不能讓我知道?”
他無法回應,擡起她的下巴就吻,唇舌一碰便熱烈而沉迷,大概是隐忍的情緒忽然爆發。他深吻懷裏的人,冷眼落在近處一窗清寒閑景。
懷裏的人一聲痛呼,他醒過神,咬到她了。
陳司諾幫她輕輕抿去嘴角的濕潤,說:“過幾天我送個東西給你。”
張愔愔被他親得面色紅潤,但心裏的氣未消,所以淡着臉賭氣道:“我不要。”
他不當回事,“看了再說要不要。”
她撇開眼,好像禮物就在跟前,她看都懶得看。陳司諾被她逗得一樂,抓着人又親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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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哦呀,你看這事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