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眼下心前

陳司諾開始有能力調查蔡義飛的時候, 蔡義飛已經在道上混出了些名堂, 手底下跟了幾個兄弟替他賣命,那陣仗瞧着還挺威風。

但這些威風是蔡義非拿命殺過無數條血路給殺出來的。

都說亂世出枭雄,蔡義飛目前尚未成為一方枭雄,但刀海裏滾過來的人不能小觑了他。

蔡義飛剛涉黑那幾年經歷過些什麽, 旁人多數不知詳情,總之不會太好過就是。蔡義飛把所有的恩怨都算在了汪錯一家人身上, 所以他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年輕人,他不甘心。

關于這一點, 陳司諾心似明鏡, 所以赴約之前,他就料到自己今晚大概率是無法完完整整地從這裏走出去。

這世上每件事都在考驗你的覺悟, 當你經得多世情, 抵達某一境界, 即可堪破生死。陳司諾并不認為自己已經堪破了生死。

他只是知曉自己這一生總有件事得拿命去換。

走運的話只需付出半條命。

比如眼前。

陳司諾說:“那蔡先生留神,千萬別一不小心把我打死了, 否則這筆賬永遠算不清。”

眼前這年輕人似乎一身清正風骨。那副铮铮面容瞬間激發了蔡義飛極大的施暴欲, 他緊攥鐵棍的那只手蓄了兇嚣的力, 手筋根根分明地激突,似虬龍盤曲。

蔡義飛享受這種絕對壓倒性的優勢, 并沉迷被如此氛圍取悅身心的感覺,他詭異地笑,“陳律師放心,我打人從不打臉, 這臉生得這麽好看,配上鮮血淋漓半身不遂的軀體……啧,有風味。”

白鷺被淚水呼了一臉,表情已然絕望且悔恨,她癱坐地上,像是受到了極大刺激,恍惚地望着陳司諾的方向。

陳司諾後背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他伸手脫掉外套,扔在了腳邊,說:“來吧。”

蔡義飛住了嘴,幾步過去第一棍就甩在了陳司諾的後背,把人砸得站不住猛摔在了腳下,他滿臉陰鹜,猙獰得眼珠幾欲爆裂,手停不下來又一棍下去,還落在背上。

地上的人忍受極大痛苦,除了咬牙悶哼,不浪費絲毫力氣去掙紮,一棍一棍火辣辣狠厲厲,很快見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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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與棍子的鐵鏽味饑渴地産生反應,沖擊鼻腔。

白鷺終于拉回神志,崩潰大哭:“別打他!別打他!!你會把他打死的!別打他!!”限制她行動的男人已經走開,她連滾帶爬趕過去,撲在陳司諾身上替他擋住傷害。

蔡義飛殺紅了眼,見此狀只有更加激動更加熱血沸騰,棍子依然落下,掄在女人纖細的肩背上。

張愔愔趕到車間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那男人施暴施得渾然忘我,對門口警察舉着槍的警告恍若未聞。

裏裏外外都已經被警方控制住。

張愔愔是趁趙副檢察長不注意跑過來的,她沒辦法坐着幹等。

進來以後,那殘忍血腥的畫面讓張愔愔失去理智,她等不及磨磨唧唧的警告威脅等等程序,一把握住身旁武警的□□,武警沒料到她的此舉,不禁愣了一瞬。

這小哥瞧着青稚,還沒出師就先出了任務,年輕氣盛一腔正氣,破門而入的瞬間,冷不防被前面殘暴的畫面攝住片刻,這時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只手,又讓他呆愣住。

就是這種種有利的時機才讓張愔愔意外得了逞。否則一般訓練有素的正式武警,身手矯健神思敏銳,你一有異動,他先你一步察覺,立馬将你制住。

被制住的瞬間,估計你都沒反應過來。

蔡義飛附近響起一槍。

這一槍終于讓發狂的男人撿回一絲神志,一回頭才發現四周全是警察,前面還有個兩手握槍的女人在不斷朝他逼近,他下意識後退。

張愔愔滿腔怒火燒紅了眼,一槍接着一槍打在蔡義飛腳下,把人步步逼至角落。

張愔愔小時候跟着他哥學射擊,那會兒她練的都是真槍實彈。當然這槍不是他們張家的,是他哥認識的那些部隊裏的顯貴子弟才有。

那些人練習槍法,也是真槍實彈。

她那時候對這方面興致勃勃,老張也願意教她,她學得還不錯。雖然很多年沒練過手,多少失了準頭,但她能保證不打死人。

那名年輕的武警小哥吓得渾身冒冷汗,趕緊過去把東西搶了回來,正想罵人但看見這女的火氣比他還大,表情要吃人似的,于是一時開不了口。

其餘武警在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當中發揮了他們強悍的素質,注意力只被分散一瞬,很快又進入狀态,兩名武警趁機把蔡義飛控制住。

張愔愔跑到陳司諾身旁跪着,見他嘴角溢出一條涓涓血流,吓得眼淚都出來了,她顫着嗓子安慰:“沒事的,醫生很快就過來了。”

陳司諾尚有一息,伸手去夠一旁的外套,張愔愔見狀幫他拿了過來,蓋在他身上,陳司諾拉着她的手,暈了過去。

外面的王局長冷不丁聽見槍聲還驚詫了一下,以為對方持槍反抗,他觀望片刻才發現無甚異常,這才下車趕了過去,一進車間發現嫌疑人已悉數被我方控制。

他問:“剛才的槍聲是怎麽回事?”

一名武警小哥立馬說:“報告王局,我開的槍,當時情況危急,不得已……”

王局長狐疑地打量着眼前這張英朗卻稍顯稚嫩的臉龐,說:“回去以後你寫一份報告給我,務必詳細說明情況。”

武警小哥立正行了個軍禮,其餘人默契不吭聲。

張愔愔回頭看那小哥,深感內疚,打算一會兒再找人道歉。

現場三個傷患被搬上了擔架。

張愔愔趁機去找了那位武警小哥,十分誠懇地對人道歉:“對不起,我當時就是一時情急……要不我跟你們局長解釋清楚?”

那小哥年輕的臉上滿是郁悶,說:“算了吧,你要擔什麽責任這我管不着,但我一個武警被一個女孩子搶了槍,面子裏子都很受傷,你還想我回去挨罵受罰?”

張愔愔聽得更內疚,“真的對不起,我妨礙你們公務了。”

小哥搖頭,“也談不上妨礙,結果也算皆大歡喜……你以前拿過槍?”

張愔愔讪讪道:“您見笑了。”

小哥估計覺得自己掃了武警的顏面,猶豫着想解釋:“其實我也……”我也不算一名正式的武警,還沒出師呢,因為事發突然,他臨時被抽來出任務的。

張愔愔看着他,問:“你也什麽?”

小哥聳聳肩,“算了,就這麽着吧,你下次注意,再見。”

其實這件事,王局能猜出一二。

武警出任務時,對如何開槍是有嚴格要求的,當時那槍聲有些雜亂無章,他一聽就知道那不是專業搶手的動靜。至于是誰,答案顯而易見。

不過這姑娘身份不一般,她是張本集團老總的親妹妹,她似乎和趙副檢察長也有點關系,這事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陳司諾在手術室裏進行搶救,雖然所有傷害都避開了要害,全身髒器都無甚損壞,但他傷勢過重,尤其後背和腰部,軟組織受到重創。

不知道有沒傷及脊椎。

陳司諾做完手術一直昏迷,張愔愔整夜整夜睡不着,想去醫院陪他,但人家親媽日夜守在病房裏,她也不好跟人搶,期間張愔愔陪她嫂子去探過一次病。

白鷺傷得不算嚴重,做完手術第二天酒醒,她住在醫院,倒是方便随時來看陳司諾。

張愔愔這兩天做着事總是心不在焉。有一晚她終于忍不住,下了班跑去醫院看陳司諾,趕巧陳韻沒在,她坐到了病床邊,怔怔望着床上的人發呆。

床上那人生命體征悉數正常,就是昏迷不醒。

醫生說病人正在一天天恢複,這是好現象。

陳司諾似乎剛打完點滴,手背貼着白色膠布,她摸得滿手冰涼。

以前他醒着的時候,兩只手任何時間都是溫熱的。

張愔愔在這裏待了一晚上,半夜趴在床邊睡過去,第二日清早被過來查房的護士叫醒,她這才匆匆離開,回律所上班。

陳司諾從做完手術那天清晨算起,一共昏迷了三天,在張愔愔離開不久他就有動靜了,是那個把張愔愔叫醒的護士發現了他的蘇醒跡象。

正好陳韻趕來。

這日還沒下班,大概晚上8點鐘,張愔愔就開始在想一會兒要不要再去一趟醫院看看他。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她才這麽走了一陣子神,手機就響了。

陳司諾給她打了電話。

張愔愔從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得知他醒過來的消息……

她再坐不住,給歐陽堂把工作交代了一下,她就收拾東西往醫院趕,到了病房門口,她忽然收住腳步,做了個深呼吸。

所謂近鄉情怯,也不過如此了。

張愔愔推門進去,見陳司諾趴在床上,因為他傷在了腰背,所以只能卧躺。陳司諾微微側頭,視線只及那雙露在短裙以外的細白小腿,他笑一笑,都不需要再去确認來人那張臉,她的腿他最熟悉。

陳司諾把胳膊伸出床外,等她來牽他的手。

張愔愔當沒看見,搬了一張椅子湊到床邊坐下。陳司諾視線往上,觸及一張溫淡淡的表情,他仍是把手伸過去,卻碰不到她。

陳司諾看她一眼,胳膊執意地朝她那邊支着,見她沒反應,還晃了晃手腕催促她,張愔愔忍無可忍才去牽住他的手。

他把人往這邊拽一拽,說:“坐什麽椅子?床這麽大沒你位置?”

張愔愔懷疑他就是因為嘴貧,才被人揍成這樣。

不過這話她沒敢說,也沒依他的意思坐到床邊,她把椅子挪近床邊,為照顧他卧躺不方便扭頭的視角,她面對床頭側坐。

陳司諾這才滿意,拉着她的手閉着眼不言語,看那架勢是要醞釀睡意的意思。

張愔愔少許無語,說:“把我叫過來是看你睡覺?”

陳司諾曉得她心裏有氣,這會兒很識相地溫言軟語把人哄着:“無論睡覺還是醒着,我都是你的責任。”

張愔愔默了須臾,說:“你那麽大本事,瘸着腿都能瞞着我跑去跟人打架,你的責任太重,我擔不起。”斟酌一下又說:“以後我也擔不起你。”

陳司諾倏地睜眼,靜了片刻才道:“這是什麽傻話?”

張愔愔去掰他的手,想掙脫,他卻越抓越緊,她一只細腕被這麽攥緊攥牢攥得不舒服,還沒喊疼呢,他倒先絲絲抽氣。

“愔愔,我腰疼。”

“……”

“這時候別跟我鬧,真想看我身心受創麽?”

“^”

“你創不創跟我有什麽關系?”張愔愔還是賭氣:“分手以後……”

“閉嘴!”他似乎被那兩個字氣得不輕,挨打的時候表情都沒這麽生動,甚至氣得開始訓話:“這種話能說來玩麽?”

“不是說來玩的。”她嘴巴利索頂了一句。

陳司諾聞言,掙紮着要從床上起來。

張愔愔見狀,忍不住輕聲問:“你做什麽?”

他額頭沁出細細的汗,歇了一口氣才說:“與其被你氣死,不如現在就疼死算了,疼死了你還能解氣,我也解脫。”

張愔愔心軟道:“你躺好,別再動了。”

也許是動作太大扯到了背後的傷口,陳司諾忽然伏在床上一陣陣輕喘,張愔愔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裝相,索性不去搭理他。

陳司諾低吟:“快,快點——”

張愔愔:“……”

她見他演得賣力,問道:“又做什麽?”

陳司諾扭頭看她,說:“快過來讓我親一下。”

張愔愔冷不防被氣笑,“你少不正經!”

……

陳司諾腿傷着不能動,腰和背傷着不能翻身,整日整夜這樣卧着确實痛苦,這會兒還要花心思哄人,張愔愔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和他計較那些。

他剛才那陣抽氣聲,說不定不全是演的……

未免被子壓到他的傷口,張愔愔把被子往他腰下掖了掖,問:“這樣你會不會冷?”

陳司諾搖頭,“別忙了,坐過來陪我。”

張愔愔又把椅子挪近幾分,近到再沒有位置可挪,擡頭發現他側着腦袋注視着她,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她笑問:“看什麽?”

陳司諾見她笑得可愛,伸手觸撫她臉頰,說:“傻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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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早了點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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