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眼下心前

陳司諾剛醒過來那天上午, 趙副檢察長接到消息, 把事情忙完,當天下午抽了個空趕到醫院,老爺子大動肝火,對着病床上的人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連陳韻也是不敢勸。

陳司諾跟在老頭身邊多年, 不是親生父親也算半個爹了。

老話還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呢。

“你厲害!你有本事!你孤膽英雄!你大半夜跑去找死你還帶個小姑娘?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人父母解釋!得虧那護士半夜查房, 看到你留下的東西!那她要不查房呢?她要第二天才查房呢?”

“……”

“大半夜勞師動衆,人王局剛睡下就被拎起來, 慌慌張張問怎麽回事我都沒好意思說是你小子搞出來的這麽一出戲!你!!你臭小子!不讓人省心!我救你幹什麽?我老頭子有幾條命讓你折騰?!”

“……”

陳韻默默出來掩上了門, 心想罵罵也好,雖然不一定長記性。

怔了片刻, 繞去了汪錯的病房。

……

陳司諾趴在病床上, 身體動了動。

趙副檢察長喝一聲:“好好躺着你動什麽?!”

陳司諾說:“我跪着讓您罵, 您消氣消得快一些,您肝不好, 別再氣壞了。”

趙副檢察長瞪圓了雙目, 走近了低聲訓人:“你現在知道我肝不好了?知道你還這麽胡來是嫌老頭我命太長是麽?你……”

他一對上床上那人那雙靜似深潭的烏沉目光, 就再罵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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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把肝火纾解罷,爺倆坐在一塊兒聊了點事, “成了,如今心頭大患解決了,以後你給我安安分分過日子。要不來檢院得了,律師這工作……”

陳司諾說:“不嫌我折騰了?”

趙副檢察長哼地一笑, 剛才一路過來,心裏頭愠着一團火的時候他覺得折騰,現在火氣散出去又覺得這叫膽識。

你想想,只身赴敵營和賊頭周旋半日,此前暗中留了線索,等待援軍,最後将其一舉拿下。跟蔡義飛有不法勾當往來的一同株連。

原本他們要抓蔡義飛還不太容易,雖然有證據,但是調兵遣将容易打草驚蛇,他們這裏正調着兵呢那邊卻已得知風聲,等準備齊全了他們也早跑沒影了。

最好辦法就是引蛇出洞,再來個甕中捉鼈。

當然,這一環扣一環的同時還走了點運氣,趕了個巧,蔡義飛把汪錯抓了,才讓陳司諾瞞着趙副檢察長,謀了這麽一出。

因為如果不瞞着,那老頭不會同意讓他犯這半條命的險。

即便同意了,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出纰漏,以蔡義飛多疑謹慎的性格,說不定一查就察覺出端倪。

趙副檢察長說:“蔡義飛手上幾條命,長期販毒,走私槍支,一樁樁一件件證據确鑿,這回給他九條命也跑不了,你安心養病,其餘的事我來辦。”

陳司諾嗯一聲。

趙副檢察長臨走前還說:“汪錯還在昏迷,手術臺上差點沒救回來,現在還在重症病房,你方便下地了就去看看,還有,跟你一起的那個姓白的姑娘,當時人家替你擋了幾棍,要不你現在……”

陳司諾應:“知道。”

“走了,好好歇着。”

“您也注意身體。”

老爺子離開以後,陳韻回到病房,一邊削蘋果一邊說:“那個叫白鷺的女孩子不錯,我聽說當時她整個人抱住你,給你擋了棍子。”

陳司諾問:“她怎麽樣了?”

陳韻說:“還好,小姑娘雖然身體柔弱,不過救援的人趕得及時,她挨了幾下暈過去了,現在下地是沒問題,你昏迷的時候她還來看過你。”

陳司諾點頭,沒其他話。

陳韻擡眼瞧着他,“你覺得她怎麽樣?”

陳司諾道:“她要是因此傷得重,導致以後生活不能自理,我養得起人。”

陳韻削蘋果的刀子一頓,看着兒子笑。

他又說:“但這事我老婆可能有點意見。”

陳韻仍是笑,不過多了點了然的意思,故意問:“你什麽老婆?”

陳司諾回頭看他媽,“你老總的親妹。”

陳韻似乎不感到意外,“今早我過來的時候看見她了,她就趴在你床邊睡覺,估計昨晚在這守了一夜,也是不巧,她一走你就醒了。”

陳司諾沒吭聲。

陳韻正經說道:“你心思重主意大,你要跟她在一起我也反對不了你,但我老總那一關,你們自己看着辦吧。你們多久了?到哪一步了?”

“該做的都做了。”

“……”

陳韻氣得抽他胳膊,“那張愔愔是什麽門戶什麽身份?你也敢?你陷我不義!你讓你娘以後怎麽面對老板?談戀愛就算了,你還……”

陳司諾沒忍住笑了一聲,“我自己的女朋友,為什麽不敢?”

這兩天張愔愔很忙。

王佳佳的審查結果出來了,檢察院對王佳佳做出輕罪起訴決定。張愔愔不滿意這個審查結果,覺得仍有轉圜餘地,特地跑了幾趟檢察院提建議。

這一來,案件又耽擱了幾天。

晚上張愔愔來醫院,一進病房就看見陳司諾掙紮着企圖從床上坐起來,她趕緊跑過去扶住他,“你要什麽?怎麽不叫護士幫忙?”

陳司諾說:“就想試試。”

張愔愔扶着他卧了回去,“試什麽?”

他說:“看能不能坐起來。”

“這才幾天?自己傷勢怎麽樣自己不清楚?”張愔愔拉了凳子過來坐。

“我以為……”

張愔愔堵他的話,“你以為?你以為你是金剛骨架?你以為身體構造超神了,□□佛胎光環加身是麽?”她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心裏就五味雜陳。

陳司諾居然嗯了一聲,承認了。

他有些憂慮,“……我這腰……會不會有影響?”

張愔愔一時沒領會他的虎狼之意,“什麽影響?你好好養着,總會好的嘛。”

陳司諾的眉宇間顯露一絲愁緒,“好了以後,能恢複幾成?”

張愔愔認真思考,真心地寬慰:“沒問題的,再說你也不需要做什麽苦力活,一時好不了就一直修生養息,勤鍛煉,勤養生。”

陳司諾意味深長地瞟她一眼,“不需要幹苦力活?”

張愔愔:“?”

陳司諾:“那你來幹?”

張愔愔默一了默,品一了品,終于領會到他堅韌不拔的流氓意志力,說:“這麽愛苦力活,不怕老來得風濕麽?”

“分攤麽,”他說:“偶爾你也配合我動一動。”

“你能不能行了?”她羞了一下。

“能不能行你不也體會過兩次了,還不夠你塞牙縫?”

“陳律師,請你做回正人君子。”

于是陳司諾做回了正人君子,“我躺了多少天?加上昏迷那幾天,有一個星期了吧?”

張愔愔給他削蘋果,一邊說:“5天。”

陳司諾第一次渴望時光最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逝。白天他上網,看見某論壇有人問了個問題:你認為最美好的一個四字成語是什麽。

他想也不想,當即寫下:歲月如梭,光陰似箭,白駒過隙,白雲蒼狗……

陳司諾拿手機上網查了一下這兩天的新聞,蔡義飛被捕一事還沒正式登網,只有一些自稱知情人士在故弄玄虛,爆一些似真似假的料。

估計案子太大宗,需要做詳細的偵查和審理,而且就快過年了,各個司法機關手頭的案件堆積,安排不過來了。

陳司諾扔下手機,這才發現旁邊的女人一聲不吭,好像很專注眼前的事情,她把蘋果削皮,再仔細地切成了塊,裝在果盤子裏。

他道:“怎麽不說話?想什麽?”

張愔愔微抿了唇,說:“沒什麽。”

陳司諾沒再追問,卻一直看着她,眼神有些迫人。

夜深,張愔愔下班時間一如既往地晚,每次她推門進來,只見他床頭留一盞臺燈,他往往是睡了一覺才等到她來。

此刻張愔愔就坐在臺燈下,明快的光線描着她的臉,模糊了陳司諾的輪廓。

所以她臉上的心事被暴露地明顯。

張愔愔把果盤擱在了桌面,說:“我在想,那晚你去見蔡義飛之前,有沒有考慮過我。”

陳司諾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後才沉聲回答:“有。如果我沒出事,那麽回來就娶你,如果沒回來,那麽……天大地大,你……”

他嗓子發澀,卡住了一樣。

張愔愔聽着,想聽他說完整,但他的話只有一半,餘下的他不願開口,她替他做了補充:“那麽天大地大,我自由了,我可以有其他的選擇。”

他臉色微變,忽而笑笑,“我不是回來了麽?”

她說:“是啊,你替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人已經沒事了,她也覺得現在還來糾結這些沒有意思了,但她每次想到一想到這件事,心裏就郁結。

她沒有知情權,沒有選擇權,沒有安全感。

當然她可以選擇忽視這些,但問題會一直存在。

張愔愔莫可奈何,撈起一旁的大衣,說:“算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陳司諾把人拉住了,“我以後不隐瞞你任何事,就這一次,好不好?”她垂着眼,沒立即應聲,他低聲問:“好不好?”

她已經動搖,聽見他的抽氣聲,她這才反應過來,說:“你躺好。”

陳司諾說:“過來一點。”

她順着他的意,重新回到他眼前。

陳司諾微微一挑眉,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還有什麽不滿,趁現在一次性說了吧,不然你一時興起就要跑,真是要命。”

張愔愔被他一調侃,端着不鹹不淡的口吻刺了他一句:“可委屈陳律師了。”

陳司諾還就受用她偶爾發作的一股尖酸感,刺撓得他心裏癢癢,硬是把人拽過來吻,張愔愔被他拽得跪在床邊,膝蓋磕到了地板。

她蹙眉痛呼,嘴巴被他堵住,鼻腔裏含糊不清地哼了一聲疼。

撒嬌一樣,陳司諾聽了更帶勁。

陳司諾整日清閑,除了換藥和配合醫生護士做檢查,就剩無所事事,手機裏下載了一堆游戲,未免審美疲勞,一個一個換着玩。

這天休息日,張愔愔白天就來陪他,順便帶了個小孩過來。

陳司諾正在玩游戲,扭頭一看,問:“這哪拐來的小孩?”

張愔愔:“……”

陳司諾對她總不正經說話,張愔愔習慣他痞子秉性以後就懶得和他計較。

那小孩五六歲,也穿着病號服。

張愔愔搬了張凳子讓他坐,然後對床上的人說:“你隔壁病房的,我來的時候看見他蹲在病房門口玩,就請他過來坐一下。”

和女朋友獨處時,任何生物對陳司諾來說都是閑雜,他不是很歡迎這位小朋友,所以對這小孩的态度有些泛泛。

小朋友看他态度冷淡,有些怵他,于是往張愔愔身旁靠了靠。

張愔愔笑着對他說:“想不想吃水果?我給你剝個桔子。”

小朋友很有禮貌,點着頭說:“謝謝姐姐。”

陳司諾的注意力在手機游戲上面,聞言瞟過去一眼。

張愔愔洗幹淨手再剝桔子皮,剝完皮掰了一瓣桔子給小朋友,那小孩伸手接,她說:“你沒洗手,我喂你,張嘴。”

陳司諾轉頭看小孩塞了一瓣桔子在嘴裏,問:“好吃麽?”

小朋友點頭。

陳司諾說:“那我也嘗嘗。”

張愔愔掰了整一半遞給他。

他沒接,說:“我也沒洗手呢姐姐。”

有小朋友在場,張愔愔有些矜持,于是很正經地給他喂了一瓣。五六歲的小朋友似乎懂點情況,見狀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陳司諾不知道中什麽邪,小朋友要什麽,他就跟着要什麽,張愔愔陪小朋友聊天,他游戲也不玩了,硬是要插嘴,插了嘴又嫌話題幼稚無聊。

小孩吃多了水果要上洗手間,張愔愔帶他去,回來時她猛一見床上那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警惕地說:“你休想。”

陳司諾聽得實在想笑,“你倒是比我敢想。”

張愔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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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着急,不還有個趙怔然嗎?雖然威脅不大,但陳司諾醋勁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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