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息桦醒了多日,徐錦绮卻像是之前徐錦繡那樣,睡着就是不醒,即便不吃飯不吃藥,照樣面色紅潤,雙眸緊閉。

小卉成天在房中急得大轉,息桦阻止她放血續命,只表示自己心中有數,可卻是半句話也不願多解釋。可越是這樣小卉越是不安心,總覺得仙子下一刻甚至會拿自己的仙元去救那睡着不醒的少年,于是日日,只要息桦來守着徐錦绮,她便照樣也寸步不離。但不知是因為小绮一直不醒,還是因為息桦的仙靈受到的打擊實在過大,他也實在說不上勤于在徐錦绮房中站着,反而總是獨自窩在房中,不知心中在暗忖什麽。

房中飛來一只瘦巴巴的麻雀,撲扇着翅膀站在面巾架上,對着息桦就絮叨起來:“發生這種事情,你竟然還瞞着不告訴我……即便你在這樣的情況下确然不是刻意瞞着我,你也要主動來聯系我啊。難道在你心中,我與你相守那麽久,竟然連幫助你的資格都沒有嗎?即便我不在你身邊,你瞞着小卉又是幾個意思?息桦,你跟我談過情誼,那麽在你看來,情誼到底算個什麽東西?就為了那個凡人,你可想過我們分毫?”

往常他這般聒噪,息桦往往當作聽不見,但現下聽得有些頭疼。他撫額坐在床榻上,一言未發。

少芹還不罷休,飛過來站在他的肩頭,就對着他的耳朵繼續聒噪:“我知你現下身體不适,千年來你我雖日日相對,也算了解,但過去,總歸是相互隐瞞的。如今我的事情你都知曉了,而你……那個凡人,你如此區別相待……除了千年前那件你從不提及的事情,哪裏有可以令你區別相待的緣由?”

“少芹。”息桦捏着麻雀的兩只腳将他提離自己的肩膀,放在遠些的桌上,“事情既已過去,你不必如此擔心。”

“過去?”麻雀拍打着自己的翅膀表示反駁,“你都成這副樣子了,你跟我說已經過去?難道你心中沒有想着救他的法子?這樣算是過去?”

他講得有些急,講完了最後一句被口水搶到,還連咳了許久,喘了口氣問:“談及此,你打算怎麽救他醒來?”

息桦倒了杯水給他:“你既自願幫忙,便為我去個地方,問句話。”

“我何曾自願幫忙?”麻雀啄了幾口茶水,不滿道,“我方才說的是幫你,不是幫那個凡人。煩請仙子莫要斷章取義,幫那人的時候才想起利用我等。”

麻雀飛走之後,息桦靠着金蘭晨露休養了一下仙靈,小卉許久沒來打擾,想必是在隔壁房中照顧徐錦绮。他前往隔壁,果然是小卉開的門。他吩咐小卉去燒些熱水,房中終于只剩他們兩人。

息桦在徐錦绮榻前坐下,少年的臉色依舊紅潤,根本不是昏迷了半月該有的樣子。

自從誤入無往之界,息桦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夢裏少年時而真實,時而虛幻。就像現在,徐錦绮就躺在他面前,他卻覺得很不真實。

他想起徐錦绮總是對他說,後悔自己從前沒有好好學習料理家中産業,他總是說将姐姐救回後要放她嫁人,不管怎麽樣,他想要當一回有責任感的持家者。

越是無謂,就越是簡單,不論是元情仙子還是徐錦繡,時刻都不得閑的擔憂,總是有東西需要她肩負,所以心中就越是有恐懼的源頭。相比之下,墨耀簡單許多,所以他無懼,想說的想做的,都在自己的心意之中。可惜世間不能缺少元情這樣的人,一個無懼的人背後,也需要有人同時肩負起他的那份憂慮。

息桦将手放在少年額頭探着,雖然他不想這樣承認,但徐錦琦和墨耀是那無懼的一類,而他,和元情又是同一類。如今徐錦繡已經沒了,這個少年希望為姐姐肩負一回責任,但有些東西,依舊需要息桦來承擔。

小卉回來的時候,看到仙子探着徐錦绮的額頭在發呆。她端着熱水放在息桦邊上,默默站在一邊,并未出言打擾。

息桦為徐錦绮擦拭臉頰雙手,又為他換了件衣裳,換衣裳的時候小卉出去了,站在門口守着。

息桦從一個木盒中撿出一顆白色的藥丸,這是他用雪狐給他的雪山瑞煉成的,他将藥丸塞進徐錦绮口中,撫着他的胸口讓他咽下了。做完了這些,息桦将徐錦绮安頓好,吩咐了小卉照顧,自己又回房去了。

小卉望着息桦的門口出神許久,她雖開尾後算是個成年的狐貍了,但總歸因為身邊少了人不得商量,平素有仙子在便覺得心安,現下卻也是因為仙子而時感惶恐。她嘆氣,近來總是想起從前的時光,不論是與仙子在瓊仙谷的百年生活,還是與徐錦绮結識後的短短一年光陰,都讓她覺得是不複返的無暇。她忍着眼裏的淚水,将無助與傷心俱都藏在了心裏。

地靈小妖同她說過,成熟,就是将痛苦掩藏的不動聲色。

天宮浩瀚,是九霄上最堂皇的所在,從堕塵門進去,高調屹立着比天還高的九霄塔,塔後平躺着雲霧飄渺的煙羅池,這裏的池水池水生煙,有一個奇妙的名字,叫做“羅香水煙”,就像人間的海市蜃樓,可以看到發生在人間各處的景象。但這畢竟是神物,與海市蜃樓是大不能同語的。因為受了天宮靈氣熏陶,只要施以所求者的靈力,便可以看到那人想要看到的景象。

此時池邊花團錦簇中懸空吊着一張花床,裏面斜倚着一個半阖着雙目的男子,那男子一身深藍裝束,深紫色腰帶上的一顆藍色寶石閃閃發光。他一臉慵懶,此時就是在看眼前“羅香水煙”中的景象。

飄渺的煙霧中竟是熟悉的環境,那紫色花海和其中肅立着的紫衣男子,不就是瓊仙谷和它那仙者主人嗎?

瓊仙谷被第一縷光亮照耀而蘇醒的時候,仙谷的主人手持玉瓶,将昨夜濃集了靈氣的晨露收集到瓶子裏,這是仙藥的好引子,是任何靈氣盛的仙花玉露都有的功效,這種事情,是前代與這一代的地靈仙子,都樂此不疲的事情。

煙霧中印出紫衣男子清晰的容貌來,細眉薄唇,丹鳳的純紫色眸子裏是禁欲的冷淡,紫冠紅紗,額上明豔的紫色蘭花紋飾脫俗娴雅。

躺在花床上的男子半阖的雙目睜開了許多,似是和幻煙中那位仙子對視。他動了動唇:“若是還在,他應當依舊是這般外表清冷,內心溫雅的風華模樣吧。”

肅靜的天宮依舊肅靜,只當他是在同身邊那些花兒說話。

男子閉上雙眼,複又睜開,緩緩扶上腰間歪了的寶石,煙霧中的瓊仙谷中忽而進來一個人影,男子擡頭瞥見煙霧中的來人,忍不住笑道:“是我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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