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也不知這一日是不是天時有變,息桦只覺得右臂上的魔紋愈發燙得發疼。他可以清晰感覺到心魔的蠢蠢欲動,額上冷汗涔涔。若不是小卉此時不在身邊,定會被他這副模樣吓得不輕。

少芹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息桦只着一件白色的中衣,手臂被層層不知浸了什麽的白布纏着,還在不斷流着黑水。若是化了人形,少芹此刻必定是滿臉皺起的眉。

“你的手怎麽了?”

息桦見他回來,反問:“可見到他?”

“不但見到了,他還親自過來了。”回答完他的話,少芹又語氣不善得問,“你的手怎麽回事?”

息桦這才道:“沒什麽大礙。”複又問,“他在何處?”

“一回來就找他的草去了,想必是在隔壁探看吧。你少騙我,你的手……喂!我在跟你說話,息桦!”

他正想好好數落對方,息桦聞此,已起身要去隔壁。少芹飛到他面前阻止他,終是放棄了數落:“你這副模樣怎麽過去?”他嘆口氣,沒好氣地說,“我還有話要講,天宮的羅香水煙裏,玄罡讓我看了你一直隐瞞着的過去。”

息桦眸光一閃,少芹想起玄罡的那雙藍眸,有意無意瞥了眼息桦的,這一看卻不得不心跳乍停,他像是看到了什麽驚悚的情境,有些哆哆嗦嗦,難以啓齒:“息桦,你……你……的眼睛怎麽了?”

息桦也疑惑:“怎麽?”

“什麽怎麽!我問你你的眸子怎麽變成黑色的了?”少芹一跳三尺高,仿佛有火在腦袋上燒,他終于還是沒忍住情緒,“你還有什麽沒有告訴我的?你的手怎麽了?無往之界中,你是不是被……是啦,你的仙障都不剩了,那魔君……他又豈是善輩,沒有了仙障,你怎可能毫發無傷的出來……”

他再次将千年相對的男子細細打量,除了依舊的容顏,曾經的蓋世風華如今竟已慘敗。眼前白衣素裝,唇色憔悴,渾身顫抖冷汗,連護額也不再系着,眸子也變成了黑色的男子,如何能夠被認出是瓊仙谷的主人?

他不禁悲憤:“當初你執意出谷,我并未攔你,我說過你雖不愛聽,但你和紫瓊是一樣的倔強。沒想到你真的……”

玉辭也這樣說過息桦,她說他們都只在乎一個人,可以為了那人做會令愛他的人心疼的事情。除了那個人,掩飾再好,再坐姿作态,其他人還僅是其他人而已。聽了少芹的抱怨之後,息桦反省自己,發現自己依舊想要照顧的那人,自己寧願對不起身邊的人,也不想怠慢了他。

“息桦,在雪山上你對我說過,一千年于我是故事漫長的結束。你說我是被心魔所惑而受折磨,但是這一千年,何嘗不是你那個故事漫長的結束?而你,何嘗又沒有心魔?”

息桦面無表情,淡淡道:“你說的不錯,我已被心魔所困,本該留在無往之界,是被硬拉回來的。”即便他被拉了回來,心魔便是心魔,去過無往之界的人,哪有善終,他早已無處救贖。

少芹看了他良久,他們相識相知千年,早已可以揣度對方的心念,他突然思慮到了什麽,小心開口:“你一直閉口不言千年前的事情,是心中介懷嗎?你不是天意而生,背負着一個早已故去的仙子的執念,還要替瓊仙谷和衆花還恩。其實你……一直沒有将自己當作瓊仙谷的主人,而是認自己做了瓊仙谷的傀儡,你是在介懷這個嗎?息桦,你從未見過紫瓊,卻要因他而存在,你在介懷這個嗎?”少芹輕嘆口氣,“息桦,這便是你的心魔嗎?”

息桦坐在床榻,臂上的滾燙已經将白布燒透,他仿佛看到一身藍衫的少年站在紫瓊蘭海前與他據理力争。

你是永遠存在,可是你覺得,有什麽是因你存在一樣東西再是美好,若是于它物無義,這樣的美好和虛無,有什麽區別?你的紫瓊蘭和普通的野草有什麽區別?你存在不存在,有什麽區別?

他當時是怎麽回複他的他想不起來了,只知道聽到這話的時候素來平靜無波的心境似被亂石所擊,在他堅強的控制下依舊有些煩躁。

他的存在,是自己的開始,還是那人的延續?

他提手撫額,沒有摸到熟悉的抹額,覺得自己想的有些疲了。他聽到少芹說:“幸而現下玄罡尋來了,他是雨露之神,又是降雨草的主人,定有辦法喚他醒來。你順手将他還于玄罡,當年所應的便完成了。”

息桦搖頭:“找他來是要讓他施救,而非被他帶走。”

“你……”

息桦的語氣異常堅定:“他這一世,還未完滿。”

少芹深吸了口氣,還是覺得氣結:“那事對于他來說本就是舉手之恩,你打算傾盡所有,只為他一世之念嗎?”

息桦平靜道:“恩情這個東西,不論兩者多親密或多疏離,該還的時候是必然要還的,至于還到什麽程度,不是看他當初付出多少,而是視你因他得到多少。”他波瀾未動的表情有一絲動容,又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若他做回降雨,阿琦便永遠回不來了……”

算起來,玄罡竟是上千年沒有見到他的這株寶貝降雨草了,因為輪回而改變的樣貌下,已經看不出從前的頑劣,這一趟凡世大劫,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福氣。

“你确不負紫瓊的仙姿,同樣是個遵守諾言的人。此番雨降多受你的照應,本宮感激。聽那小可愛說,你為救他在魔界受了重傷,現下看你這般憔悴模樣,怎麽,紫瓊蘭的主人會沒有良藥自救?”

若叫他說實話,息桦這副模樣已不能僅僅用“憔悴”來形容了。

息桦反應了許久才明白玄罡口中的“小可愛”是指少芹,這位雨露之神說起話來甚是不顧忌,倒将他原本見面的心悸沖散了許多。

“互他周全是我心意。”停了停息桦又補充道,“無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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