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Moonlight
睜開眼時,天光已經大亮,時顏心口彌漫着一陣滞悶,透不上氣來。
像剛經歷完一場噩夢,醒來卻忘記了內容,只剩下驚悸又茫然的感覺。
緩了一會兒,她坐起身,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餘光瞥見端午在床尾睡得一團柔軟,風輕輕吹動白色紗簾。
惴惴不安的情緒才稍稍落地。
又做噩夢了。
準确地說,她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噩夢。因為每次都記不住具體內容,只有醒來後那股情緒是一模一樣的。
壓抑,恐懼,讓人産生不詳的預感,好像下一刻就要迎來災難。
時顏抽了張紙巾,慢慢擦掉額角的冷汗,靜坐了會兒,走進浴室。
這個毛病困擾了她很多年,高中時去看過幾次醫生,也沒查出什麽結果來。
高考前那會兒,傅月宜擔心得不行,每天都要問她做噩夢了沒有,時顏只好假稱已經康複。
事實上,到現在還是會偶爾夢到。
沒有具體的情節,翻來覆去都是同一個場景:灰色地磚的空曠廣場,有銀色金屬在天空下反光。
好在,這個毛病對她的生活其實沒有太大影響。
人總是要做噩夢的,她不過是頻率高了一點,反應激|烈了一點。反正也不記得具體內容,等那股情緒消下去就好了。
相比于噩夢帶來的不好體驗,顯然是突兀響起的鈴聲更讓人精神一炸。
時顏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擦幹頭發,就聽到手機一陣狂響,只好一只手摁着幹發巾,一手倉促去摸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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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同事打來的,讓她幫忙請個假。
手機顯示八點,比平時晚了半小時,要趕上例會時間有些緊張。
時顏快速收拾了下,看了眼自動喂食器和飲水器都在正常工作,連貓都沒來得及摸上一把就拎包出了門。
到寫字樓恰好是打卡的最後幾分鐘,趕在電梯門關閉之前,時顏成功地進去了。
她略舒一口氣,覺得今天多少還是被運氣之神眷顧了一下的。
不過等摁完樓層,時顏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氣氛似乎有點兒凝固。
這個不大不小的轎廂裏,除了她之外還有三個人,左邊站着鄭萌和宋俊辰,右邊站着容丹。
可以說是,整個公司跟她有過點小沖突的人都齊了。
時顏看了眼樓層數,紅色的數字顯示為二,箭頭正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爬升。
她開始反思運氣之神是不是禁不住表揚。
一路沒人開口,終于捱到十六層,時顏站在最外面,第一個走出電梯。
她走之後,鄭萌立即作勢要擰宋俊辰的手臂,“你看她幹嘛!”
宋俊辰一手牽着她,一邊笑着叫屈,“我哪有?我看你呢。”
“算你識相。”鄭萌小小地哼了聲,并沒有像上次那樣追究到底。
她知道宋俊辰這個人有點兒花心,跟她在一起之後還經常聯系列表的幾個女生,早安晚安哥哥妹妹的的聊騷。
兩人沒少為此吵架。
但這周末,宋俊辰卻一口氣把那幾個女生都删了,作為對那天當衆兇她的道歉,還又是買花又是帶她出去吃晚餐的,誠意挺足。
鄭萌雖然嘴上不饒人,心裏還是很受用的。
加上容丹說這個社會長得帥的男生花心是很正常的事,宋俊辰又沒有實質越線,多教育一下就好了,她想想也覺得有道理。
于是兩天一過,鄭萌立馬又跟宋俊辰恢複了蜜裏調油的狀态。
宋俊辰臉上在笑,溫柔應答鄭萌的每一句話,理智上拼命告訴自己這才是正牌女友,心裏卻始終有點心不在焉。
剛才時顏走進電梯沒有看他一眼,于是他也假裝沒看見她。
畢竟古人有句話叫作,“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經歷了那天的事,宋俊辰已經清醒過來,認為自己不該對時顏繼續犯|賤。
但偏偏事與願違。
今天這一路,他的注意力還是會控制不住地跑到她身上。
她應該是剛洗過澡,唇色很紅,膚如凝脂,整個人白得像會發光。長發還沒完全吹幹,烏黑柔順地披散下來。
身上飄着股淡淡香氣,像橙花般清新襲人,漸漸充盈人的鼻尖,也撩撥着他的心。
說來奇怪,宋俊辰之前只覺得時顏漂亮,性格好,但并不認為自己非她不可,頂多是沒釣到手有點不甘心。
但現在,他甚至感覺要是她還能看他一眼,讓他一輩子不跟其他女生說話都可以。
“不行,”宋俊辰及時在腦袋裏剎住車,“這樣太舔了。”
他這種大帥哥,不能做舔狗。
午休快要結束的時候。
因為昨晚睡得不太好,時顏一個上午都有些意識昏沉。她拖着步伐到茶水間,慢吞吞撕開一條咖啡,又加了幾塊冰進去。
動作緩慢而凝滞。
小敏一路跟着她,看她像魂似的飄到這裏,終于看不下去了,在她背後嚴肅問道,“你昨晚跟美男幹啥了?”
“嗯?”時顏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別裝傻,”小敏伸出一只手用力勾住她脖子,作勢惡狠狠地威脅,“有什麽香|豔場面快說來姐妹一起爽爽,敢自己一個人偷偷回想殺無赦!”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時顏好笑得不行,“我昨晚……”
話沒說完,她忽然打了個冷戰,渾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般,肌肉瞬間緊張,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甚至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小敏看她臉上的血色幾乎在一瞬間褪了個幹淨,也吓慌了,連忙松開手,“對不起啊顏顏,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不是的,是我昨晚沒有睡好。”時顏緩了緩才說話,勉強笑了下,“今晚補個眠就好了。”
“要注意身體啊,你可是我們小組的支柱。”小敏還是不放心,迅速搶走她的咖啡杯,“別喝這個了,我給你泡紅棗茶補補血。”
“謝謝。”
時顏端着紅棗茶,回到辦公室。
剛才那個感覺,像極了噩夢醒來時的後遺症。可這是大白天,她也沒有産生任何關于廣場或是金屬的聯想。
是不是,應該再去看個醫生。
還沒想完這茬,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備注顯示“徐潮之”三個字。
時顏暫且抛下看不看醫生的問題,點開來看。
徐潮之:「時顏妹妹,這周六見,成麽?」
徐潮之上次來的時候說,他有幾個英國朋友,有意接手申城某個游樂場,需要一名翻譯,還提前把文件給了她。
時顏認真看過,提前溫習了相關術語,還上網查了些資料。這個游樂場環境跟地段都沒得挑,但當初開發商資金緊張,各項設施沒跟上,兩年了生意越來越蕭條,現在只能勉強保持運營。
她很快打字回複。
10:「可以的」
徐潮之:「那就定在周六早上九點。游樂場挺遠的,你住哪兒,我來接你?」
10:「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開車過來的。」
徐潮之發了個“ok”的表情:「也行,那你注意安全」
時顏剛想回個“好”字,他又一條消息發過來:「不過時顏妹妹,你是不是覺得我想泡你,所以不敢讓我來接?」
時顏原本喝了一口紅棗茶,還沒來得及咽下,差點嗆在嗓子裏。
徐潮之這麽直接,她反而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的沉默,徐潮之理解為肯定。
他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這樣吧,我給你說說我的內心獨白,我這個人呢其實就是愛交朋友,看你也有緣,咱們還是校友對吧」
徐潮之:「至于感情方面,我年紀還小,思想還很單純的,現在沒想找女朋友,你可以放心」
時顏:“……”
她記得第一次見面,慫恿晏禮下海挂牌、一晚百萬的那個男人就是徐潮之。
他不想找女朋友,她覺得有可能。
但自稱單純,怎麽就,有點不可信呢。
周五夜裏突降暴雨,到周六清晨,噼裏啪啦的雨聲才漸漸停歇。
這個季節還未脫離春天,氣溫升得快降的也快,時顏看了下手機天氣,氣溫只有不到二十度。
還下雨。
出了門,整個申城都浸泡在霧蒙蒙的水汽中,看上去很不真切。冷飕飕的風往人身上吹,讓人直打寒噤。
時顏忍不住撫了撫胳膊,拉開車門。
鑰匙插|進去,轉了一下,卻沒發動起來。
這車買了一年多,一直停在車庫積灰。
畢竟她的公司離家很近,而申城工作日高峰期的交通狀況又實在太恐怖,幾十分鐘的車程能堵上将近半天,遠不如乘地鐵。
不會沒開幾次就壞了吧?
時顏看了眼手表,也顧不上別的了,一邊繼續發動車子,一邊打電話給徐潮之,解釋這邊的情況,說自己可能會晚十分鐘到。
“不急不急,你那邊方便打車嗎?”徐潮之讓她慢慢來,“我就住在嘉裏酒店附近,要是近的話過來接你一下?”
時顏想到上次他的“內心獨白”,覺得再拒絕似乎也沒必要,而且,萬一沒打到車耽誤正事就更不好了。
于是她答應道,“那麻煩你了。我住在星河灣,在南門等你可以嗎?”
“沒問題。”
不多時,一輛橙紅色的卡宴就開了過來。
天空灰蒙蒙的,在外邊站一會兒,就有種渾身沾滿水珠的感覺。時顏帶着一身潮濕水汽上了車,把傘插在車門傘架上。
她坐穩之後,才察覺到後座還有個男人。
天光勻淨地落進車窗,也落在他的身上。男人靠着座椅,半阖眼皮,神情懶散放松,又似困倦。
看到她時,他眼尾略彎,笑了一下,“雨很大?”
時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發現邊緣被雨霧沾濕了點,她搖搖頭,“只有一點毛毛雨。”
大概因為風是斜吹的,所以沾濕了頭發。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輕聲開口,“你最近,還有遇到什麽困難嗎?”
話音落下,晏禮略略偏過頭,兩人目光不期然相接。
時顏看見他的鳳眼微微一挑,漾出若有似無的笑意,猜測他應該聽懂了她指的是什麽。
果不其然,晏禮“嗯”了聲,朝駕駛位示意,聲線有點兒散漫,“我住在他那,暫時沒人知道。”
時顏稍稍松了口氣,“那就好。”
她覺得沈思寧那個追着不放、動不動甩黑卡的方式,實在是有點折辱人的自尊。
就算是包|養,也得講究個,你情我願吧。
“哎?我怎麽覺得你倆熟了很多呢,說話也跟打啞謎似的,”徐潮之在前邊疑惑開口,又吊兒郎當問道,“阿晏你要在我這蹭吃蹭喝到哪天啊,給我造成了特大的不方便知道麽?”
頓了下,他轉過頭來,開玩笑似的添了句,“時顏妹妹,看你倆這麽投緣,不如你幫個忙,收了這拖油瓶,讓他住你家去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10:我覺得可以
lily:我也覺得可以
徐潮之:你們這屆男女主怎麽回事都不會矜持一下子的(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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