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秘密

顧深身上餘毒未解,很快便體力不支。

霍萍生見他臉色慘白,額頭都滲出了密密的汗珠,心下擔憂,便讓外頭候着的葉副官趕緊去請醫生過來。

顧深已站不住了,他撐着霍萍生的肩頭緩緩坐在椅子上,有些無力的模樣是霍萍生極少見到的。

顧深泛白的嘴唇一張一合,吃力得說着話,“葉瀾,不要驚動父親。”

聽顧深這麽說,霍萍生心裏不痛快起來,他揮了揮手讓給葉瀾下去。

“你啊,什麽時候了還怕顧叔叔擔心?明明這苦可以不用你吃的。”

顧深疲憊得閉上了眼,緊皺眉頭捂住胸口。

“葉瀾也沒有義務替我。”

“何況……罷了。”

見顧深臉上的汗越來越多,霍萍生有些害怕。

“這毒怎麽這樣厲害,不是解了嗎,是不是弄錯了藥?”

顧深搖頭,“不會弄錯。你不必擔憂,我如今這樣不便露面,外面的事還要靠你。”

霍萍生重重點頭,臉色嚴肅起來,“我知道,我有分寸。不過……你說下毒的不是假冒的遲媛,那這下毒的人你打算怎麽查?”

提起下毒之人,顧深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他緩緩睜開眼深深吸了口氣,思緒混亂成了一團。

“我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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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萍生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顧霆喧已經從外頭走了進來。

霍萍生看了他一眼,甚是驚訝,忙緊緊攥着拳,腳步忍不住向前邁了兩步。

“大哥?……您怎麽來了?”

顧霆喧笑着看他,點了點頭,“擔心這小子逞強,想着還是早些來比較好。”

他一身清秀幹淨的長袍,與霍萍生和顧深身上的軍裝看起來格格不入,那架着眼鏡的鼻梁和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讓他看上去格外俊逸,格外閑适。

每每看到顧霆喧,霍萍生心中的燥熱便少了幾分。

顧霆喧眯着眼朝他笑了笑,走到顧深跟前替他把了把脈,又看了一旁的霍萍生一眼,“萍生,你若有事便去忙吧,這裏有我。”

霍萍生抿了抿唇,輕輕點頭,腳步卻慢吞吞的。

“哦……那我……那我就先去忙了。顧深,過幾日我再來。”

霍萍生走後,顧霆喧原本雲淡風輕的臉色便深沉了些許。

顧深看了他一眼,輕輕咳了聲。

“哥,你這樣讓我覺得,我命不久矣。”

顧霆喧白了他一眼,放下他的手腕,探了探他的額頭。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這毒不是普普通通的毒,我能做的只有盡力減輕,但要想根除,還需幾日才行。”

“這幾**不要操勞,多休息。”

“大哥不會讓你有事的。”

顧深有些安心得點了點頭,重新靠在椅背上。

似是想到了什麽,他又睜開了眼看着屋頂出神。

“大哥。”

顧霆喧一面替他擦着汗,一面應聲,“怎麽了。”

顧深仿佛看到了遲遲的臉,近在眼前,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抓住什麽。

“這毒會讓人産生幻覺嗎。”

顧霆喧頓了下,搖頭,“應該不會有這樣的症狀。怎麽,你産生幻覺了?”

顧深靜默了片刻,他靜靜得看着眼前那張似近卻遠的臉,那張臉在對自己笑。

“大哥。你說一個人如果會對另一個人下毒,是否對他也毫無眷戀。”

顧深的話讓顧霆喧很是詫異,他停下手裏的動作看着顧深,見他神色安寧,眼裏卻藏着痛楚,顧霆喧有些慌亂。

“你這是怎麽了,總說些不着邊際的話。”

顧深輕輕笑了下,“沒事。只是覺得有些遺憾。”

顧霆喧有些吃驚,他還從來不知道顧深也有遺憾的時候。

“遺憾什麽?”

想起那個坐在牆頭朝自己笑的人,顧深心裏酥酥麻麻得難受起來。

他似是笑了下,有些自嘲,又有些諷刺,“遺憾……賭輸了。”

“大哥,這麽多年我只賭過這一次,卻輸得這樣慘。”

顧霆喧雖不懂他在說什麽,但他能感覺到顧深的痛苦和悲傷。

顧深從小就被父親顧總督送去了軍營,從顧深五歲起,顧霆喧就很少見他,只是每個月都給他寫信。直到顧深十八了,顧總督才把他帶在身邊,顧深也才能常常回來。不過比起別的養在家裏的兒子,顧深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顧霆喧向來是個溫潤的性子,他對誰都好,對兩個弟弟更是沒話說。可惜二弟顧霆晔生來傲慢不羁,做事也是不擇手段,顧霆喧管不住他,更看不慣他的為人處世,也就鮮少與他來往,和這個三弟倒是十分和得來。

顧霆喧是真的想當一個好大哥,所以此刻看着顧深這樣悲傷,顧霆喧心裏也不好過。

他收好自己的藥箱,坐在顧深旁邊,替他倒了一杯熱茶。

“有勇氣來一場豪賭,你就已經贏了。”

“結果不論好壞,你已經做了你該做的,便已足夠。”

顧深喃喃着,有些恍然。

“足夠……”

“還遠遠不夠。”

顧霆喧沒有再寬慰他什麽,他是知道的,顧深自己想不通的,旁人如何開解都沒有用。

只是顧霆喧有些心疼。

這個弟弟看似天之驕子,身份尊貴又手握重權,可外人鮮少知道他這一路走來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傷。

不論此刻讓顧深難過的是什麽,顧霆喧都希望這份難過能輕一些,再輕一些。

顧深這一病,便是三日未曾踏出總督府一步。

外頭的人都以為他在醫院,各方勢力都想搶先一步找到他,解決掉他。

顧深在等,等那些人原形畢露。

這三日顧深藏在總督府,就連顧總督都沒有來見他一面,霍萍生更是來得隐秘,生怕落入圈套。

如今的顧深是一枚誘餌,他要将那些露出尾巴的狐貍給引出來。

斬盡殺絕。

顧深消失的這幾天,別院也沒了生機,自顧深中毒後,整個別院都被封鎖了起來,別院裏的每個人都被單獨關押着,遲遲也不例外。

如今遲遲不再常常坐在窗邊,更多時候他一睡不起。

外頭靜得可怕就連主宅也沒什麽動靜了,遲遲不敢起床,因為每一次睜眼都讓他覺得自己離那唯一一個可以打電話的人越來越遠。

這幾天遲遲總在夜裏撬開門鎖,翻牆去隔壁。看押別院的只有兩個人,這兩人看着都不精明,一到晚上就打瞌睡。遲遲從小到大撬的鎖不在少數,這簡單的鎖攔不住他。

只是每夜坐在牆上,遲遲卻再也沒見隔壁的燈亮過。

有時候遲遲坐在牆上一等就是一夜,卻怎麽都等不到那個人。于是這每一天,每一夜,都像一生那麽長。

有時候遲遲甚至會覺得,自己好像再也見不到他了。

遲遲睡不着的第四夜,他又偷偷跑了出去,坐在院牆上發呆。

那把梯子還在,但豎梯子的人卻不在了。

遲遲跨坐在院牆上,眼神落在不遠處黑漆漆的宅子上。

那原本燈火通明的屋宅,已很久很久沒有了光。

遲遲在牆上坐了很久,久到夏夜的風吹得他頭疼。

遲遲知道,天快要亮了。

他不會來了。遲遲最後看了眼宅子,翻身從牆上消失。

遲遲走後,那間屋子裏的燈才被點亮。

霍萍生看着疲憊得坐在窗邊的顧深,聽着他隐忍的輕咳,看着他發白的臉龐,于心不忍。

“你已經在這耗了一晚上,該看的也看到了,沒什麽好擔心的,回去吧。”

顧深累了,這一夜他幾乎沒合眼,他總怕那只坐在牆上的貓會摔下去。

顧深不知道這樣的夜,那只小野貓經歷了幾回。

如果是對自己心存愧疚的話,顧深寧願他對自己毫無感覺。

顧深輕輕嘆了口氣,似是自嘲一般。

“萍生。”

“那天大哥說我贏了,但我沒告訴他,我真的輸了。”

“你看,我輸得多麽狼狽。”

霍萍生從未見過這樣挫敗的顧深,他想弄明白顧深在想什麽,但除了昨夜牆頭的那個男人,霍萍生找不到任何其他緣由。

他輕輕拍了拍顧深的肩頭,長舒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猜那個人應該對你很重要。”

“我不知你什麽時候認識的他,但不管是誰,你都應該多個心眼。你知道的,想害你的太多了。”

顧深側頭看他,臉上的神色很是疲倦。

“所以你覺得,他也是想害我的那個。”

霍萍生沒有否認,“我保留意見。”

“只是顧深,你就差一點就可以揭穿你二哥,值得為了這個人放棄嗎?”

顧深靜靜得看着他,想起了父親的那通電話。

“我早就料到父親不會真的處置顧霆晔,他如今以別院威脅我,無非是在警告我。”

“如果我真的揭穿了顧霆晔,父親那邊定會先一步讓人頂替顧霆晔。”

顧深說着,深深吸了口氣,“至少是他,不能受傷。”

顧深的話讓霍萍生有些詫異,又有些心疼。

顧總督看似偏袒顧深,實則一直在包庇顧霆晔。誠如顧深所言,如果他真的硬碰硬要對付顧霆晔,顧總督一定會先一步用別院的人來頂替。

霍萍生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知道。只是那個人到底是誰?我從來沒見過他。”

顧深重新看向牆那邊的柏樹,神色安寧下來,語氣也悠長淡然。

“他是我的秘密。”

霍萍生沒有再問,他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來。

但同時霍萍生也知道,顧深這幾日的糾結和難過都是因為那個人,而他昨日之所以要冒着危險過來,也是為了那個人。

霍萍生向來是讀不懂顧深的,雖然看得出顧深對那人的感覺不同旁人,但霍萍生不明白他在擔憂些什麽,糾結些什麽。

霍萍生也不是個想愛就愛想恨就恨的主,他雖然不喜歡遮遮掩掩也不喜歡拖拖拉拉,但他心裏清楚,有時候若是真的遇到那個人,連跨出一步都沒有勇氣,可是難得見顧深這樣在意一個人,他自然是想顧深能擁有想要的一切,所以顧深此刻一個人這樣揪心,霍萍生難免着急。

“你若想要,管他是好是壞,管他是善是惡,先捉到身邊慢慢養着便是,何須這樣左右為難。”

顧深沒有回答,他沒有霍萍生的勇氣,也沒有霍萍生的膽量。

顧深身上架着太多擔子,撐着太多場面,黏着太多目光,他的一舉一動都不單單只是他自己。

而顧深最怕的,不是自己輸得一敗塗地,而是遲遲會有危險。

顧深長長得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

“罷了。”

“走吧。”

(嘻嘻解釋一下~小顧同學覺得自己賭輸了是因為在他心裏是想試探遲遲會不會說出來,會不會不動手,雖然他想去相信遲遲,但是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不是遲遲,也就是說他心底裏是覺得是遲遲的下的毒,但他始終不讓自己相信,所以才會一直找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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