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萍生

顧深的話讓遲遲有些雲裏霧裏摸不準他的意思,遲遲忍不住又湊了過去,用他那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看他,“随你是什麽意思?你可不能吃獨食!”

顧深皺着的眉蹙得更深了,他有些煩悶,冷冷得看着遲遲,神色帶着些許危險,“怎麽,這麽想去。”

遲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才能不露餡,只好悻悻得退了兩步打算敷衍過去,“我這不是沒見過世面嘛。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顧深看了他兩眼,沒打算瞞他。

“今晚。”

遲遲眼底一亮,眉梢和眼角都忍不住染上了沒來得及藏住的喜色,“真的?!幾點?我在家等你還是去找你?”

見遲遲如此高興,顧深心裏竟湧上些不悅來。

他蹙着眉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慢慢吃着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遲遲見他不理自己,氣鼓鼓得在顧深背後沖他做了個鬼臉,身子倒是跟着坐回了桌前,乖乖吃飯不敢再問什麽。

顧深吃過飯便要走,遲遲想留,可一看到他那張鐵青的臉就不敢上前,只能縮着脖子站在別院門口送他。

顧深細細打量了他兩眼,見他裝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來,心裏卻更加不舒服。那張臉雖然堆滿了笑意,可眼底卻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溫暖,只餘下幾縷算計的光芒氣若游絲得呼吸着,企圖蠶食自己的名和利罷了。

顧深緊皺眉頭邁出去一只腳,動作很慢,似是在等什麽,卻沒能等到身後的人開口挽留。

顧深心中煩悶平添了七八分,他雖心有不悅,但身體卻已經誠實得轉了過去,似乎想要放棄最後的掙紮。

他快步走向遲遲,伸出手将他從張伯他們身後給拉了出來。

遲遲被他這一動作吓得心裏渾身一震,着實沒能想明白自己哪裏招惹了他,能見他這樣怒氣沖沖的倒是自己的本事了。

遲遲仰着頭一臉緊張,眼神都顫抖起來,精致小巧的紅唇張了張,這才顫顫巍巍得開口,“怎、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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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仍舊是黑着臉的模樣,看起來怒氣不小。

他的語氣裏盡是不耐煩,叫遲遲聽着都忍不住縮脖子。

“晚上六點,門口等着。”

遲遲反應了兩秒,等意識到他在說什麽時,遲遲下意識得攥緊了拳,瞪大了眼直勾勾得盯着他,“真的?!你要帶我去?”

顧深松開他的手,輕輕“嗯”了聲,“準時。晚一秒也不行。”

遲遲連連點頭,忙應了下來,“好!那我等你!”

顧深走後,遲遲忍不住哼起了歌,心情格外愉悅。

遲遲雖然在一品香待了幾年,但還從來沒有以男人的身份進去過。以前在一品香,遲遲是被欣賞的那個,這一回輪到他去欣賞別人,光是想想都讓遲遲興奮。

得知顧深晚上要帶遲遲去一品香,霍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連帶着茶水嗆得他險些就要被送進醫院。

霍放下茶杯猛得咳嗽起來,一臉不可置信,“咳咳!你瘋了吧?我們是執行任務,不是去玩,你也太寵他了,他要去你就給?也不怕他跑了。”

見霍的臉上還沾着茶葉,顧深有些嫌棄得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無妨。他只是去看看。”

霍白了他一眼,嗤笑出聲,“我是看不懂你,照理說遲家就是你的仇人,你這還大公無私得把遲家的私生子給留着。”

“留着也就算了,你還繼續用遲媛的名聲,現在你還這樣依着他,趕明兒是不是他要你頭頂的帽子你都能給?”

顧深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抿了口,神色不定。

“別多想。”

霍冷哼出聲,給他丢了個白眼,“你叫我別多想,你也得別多做啊,你看你這些事做的,我是真不明白為什麽。”

“你敢說你真的只是想讓他頂替遲媛,為你省下那根本就莫須有的麻煩嗎?”

霍萍生說着,直直得看着顧深的眼,像是想将他看透。

顧深頓了片刻,眼神有些游離。

半晌,他才輕輕點頭。

“只是這樣。別無其他。”

霍萍生雖不相信他的話,可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氣鼓鼓得靠在椅子上喝茶。

顧霆喧進來的時候便瞧見這兩人看起來臉色都不好,他有些詫異,笑着走了過去。

“怎麽了這是,又吵架了?”

見顧霆喧來了,霍萍生忙放下茶杯站了起來,筆挺的身影中透露着些許局促不安。

“顧、顧大哥……您來了。”

顧霆喧将藥箱放在桌上,眯起的眼隔着鏡片看着他,輕輕點頭。

“不要拘謹。你臉上有茶葉。”

顧霆喧說着,便騰出手來伸向霍萍生,在霍萍生驚慌失措的眼神裏,他坦然得将黏在霍萍生臉側的茶葉輕輕拿了下來,癱在手心遞給霍萍生看。

霍萍生看着他手心的茶葉,臉側那方才好像被他的手指觸碰到的皮膚火辣辣得燒着。

霍萍生窘迫得低下頭去不敢再看顧霆喧一眼。

“謝、謝謝!”

顧霆喧仍舊眯着眼朝他輕笑,越他過霍萍生走到顧深面前,彎腰打開藥箱,拿出脈枕放在一旁,“手放上來我看看。”

顧深點了點頭,将手腕擱在脈枕上。

“無須擔心,早已痊愈。”

顧霆喧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細細號着脈,察覺脈象平穩這才松了口氣。

“你啊,就是太不注意身體,如今可用人手這麽多,何須事事親力親為?累倒了自己不說,叫那些信靠你的人也跟着吃苦。”

顧霆喧向來是個明事理又成熟的人,顧深這樣的倔脾氣一貫不聽人勸,也就顧霆喧能勸他兩句。

顧深點了點頭,兩句話便糊弄了過去。

“大哥,父親這幾日可還好。”

顧霆喧看着他嘆了口氣,“老樣子。同你一樣都閑不下來。”

顧霆喧說着,眼神瞥到了仍站在一旁的霍萍生,見他像個被罰站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顧霆喧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倆這性格天差地別,倒是能聊到一塊兒去。”

“來,萍生,我也替你號號脈。”

霍萍生一怔,身子緊張得繃在一起,像個剛入伍的毛頭小子一樣。

“不、不用麻煩了!”

顧深看了他一眼,揮手示意他坐下,“不必客氣,前一陣你不是說體虛嗎,讓大哥給你開個方子。”

霍萍生紅着臉瞪了他一眼,臉色很是難看,“我、我沒有!我只是有點……有點感冒而已!”

顧霆喧見他仍站着,便自作主張得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椅子跟前,“來,坐下,我替你號號脈。”

霍萍生見躲不過去了,只好坐了下來,将手腕擱在脈枕上,心跳得厲害。

顧霆喧細細得替他把脈,原本舒展的眉頭倒是越皺越深,半晌後顧霆喧才緩緩開口,“你這脈象有些不穩。”

聽他這麽說,霍萍生的臉更紅了,他猛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慌忙背過身去。

“我、我、我沒事!我先去忙了!”

霍萍生話音還沒落,人就已經消失在了屋子裏。

顧霆喧起身收好脈枕,想起那張通紅的臉,他有些忍俊不禁。

“萍生倒是比你活潑得多。”

顧深輕輕哼了聲,點頭,“他能折騰。”

“對了,大哥,有件事我想問你。”

顧霆喧看向他,點了點頭。

“你說。”

顧深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來遞了過去,“你幫我看看,這個方子是治什麽病的。”

顧霆喧從他手中接過藥方細細看了起來,好看的眉毛也漸漸皺在了一起。

他的神色陡然嚴肅起來,急迫得看向顧深,“這方子并不常見,這幾味藥放在一起也十分強烈,只是我也不敢确定這是什麽病的用藥。”

“這藥方……你從哪裏拿來的?”

顧深見他看起來有些緊張,便擡手拍了拍他的肩,“是我手底下一個副官拿來的,他給他母親的用藥。”

聽顧深這麽說,顧霆喧點了點頭,“那我回去幫你問問師傅,他應該知道。”

送走了顧霆喧,顧深看了眼時間,見時候差不多了,他才動身回府。

霍萍生已經先去一品香候着了,顧深擔心遲遲霍萍生見了遲遲會口無遮攔,便定了兩個包廂,也免得遲遲見到生人。

車快開到顧府門口時,顧深出聲讓葉瀾将車停了下來。

葉瀾雖然有些疑惑,但也不便多問,只能停下了車。

顧深輕輕下了車,在道路盡頭的拐彎處探出頭去。

見到遲遲正蹲在門口等着自己,顧深的心中的愁雲突然陽光明媚起來。

他就這麽站在原地,不遮不掩,甚至有些希望那不遠處蹲着的人能擡頭看看,只需要一眼而已。

遲遲正蹲着,顧深看不清他的臉,不過卻能看到他正用木棍在地上劃着,不知道在寫什麽,他的嘴唇也上下輕動,不知在喃喃些什麽。他身上的西裝讓顧深覺得有些眼熟,看樣子是自己的,穿在他身上着實大了不少,空空曠曠得讓他看起來更像個孩子。

不知為何,這樣靜靜得看着遲遲,顧深覺得格外難得。

遲遲已經在門口蹲了快半小時,吃了晚飯他就跑了出來,一直等到現在都沒等待顧深。

遲遲等得有些心焦,他看了看從張伯那裏借來的手表,見時間已經過了六點,可還沒看到人,遲遲癟了癟嘴,一下站了起來,氣鼓鼓得将手裏的木棍扔在地上,還不解氣得跺了兩腳。

“切,叫我不要遲到,他自己倒是遲到了。”

遲遲正看着手表罵罵咧咧時,他聽到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

是那種堅挺的軍靴不斷敲擊着光滑地面時發出的聲音,在空曠而安靜的道路上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動聽。

遲遲想擡頭看看時,一雙黑色軍靴已經落在了他面前。

遲遲不由自主得幹咽了兩下,擡起頭便看到了顧深,見他正靜靜得看着自己,神色間皆是淡漠,遲遲心裏有些沒底,他抿了抿唇,有些無辜得開口,“你遲到了五分鐘。”

顧深點頭,沒有狡辯。

“嗯。”

遲遲見他如此理直氣壯,心裏便不高興起來,于是壯着膽子斜眼看他,“所以呢,你不是讓我一秒也不能遲到嗎?你自己還遲到這麽久!”

顧深沒同他争辯,他伸出背在身後的手,将手裏的紙袋遞到他面前。

“這是懲罰。”

遲遲有些詫異,他一臉狐疑得接過紙袋,打開一看,見裏頭竟然裝着一套西裝,他的那雙眼便忍不住一亮,像個得到心儀玩具的孩子一樣高興起來,“給我買的?你怎麽想起來的?布料還不錯嘛。”

見他一臉滿足,顧深頭一次覺得養着他在身邊倒也不是難事,一頓飯,一套衣服就能将他給打發了去。

顧深忍住笑意板起臉來,指了指他身上寬大的西裝,“往後缺什麽告訴張伯,去換吧。”

遲遲連連點頭,高高興興得往屋裏跑。

顧深在門口看着他那被自己的寬大西裝包裹住的歡騰背影,嘴角漸漸浮起了就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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