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品香

遲遲換好衣服出來時,顧深正靠在車門旁等他,眉眼低垂,兩根細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手指間夾着一支燒了一半的煙送到嘴邊,伴随着吸煙的動作,他好看而又淩冽嚴肅的眉頭微微蹙在一起,在此刻的黃昏裏,在缭繞的煙霧中,讓遲遲有些不敢靠近。

因為一旦靠近,就走不掉了。

顧深擡眼時見遲遲來了,他穿着那身暗紋西裝,腳下踩着擦得锃亮的皮鞋,乖乖得站在一邊,雙手有些羞澀得拽着衣擺,看上去倒是個不藹世事的模樣。

顧深将手裏的煙丢在地上,擡起一只腳輕輕碾滅,又伸出手在面前的煙霧中揮了揮,這才沖站在門口的遲遲開口,“上車。”

遲遲點了點頭,小跑着湊過來,本想對他道聲謝,不過顧深已經先彎腰鑽進了車裏。

遲遲看了眼關上的車門,忍不住丢了個白眼去,只好繞到另一邊上了車。

葉瀾的車開得不快,顧深那邊的車窗打開了些許,從外頭傳進來幾縷清風,帶着顧深身上的煙味将一旁的遲遲團團包圍。

遲遲本來是不喜歡煙味的,但工作需要,偶爾他也會碰一點,不過并不多接觸。遲遲本以為不論是誰,抽的煙再好,那味道也是談不上好聞的,但此刻遲遲卻總覺得從顧深那邊傳來的淡淡的煙草氣息格外好聞,讓他有些頭暈。

“顧深,你抽的什麽煙,味道挺好聞的。”

顧深側頭看他,眼神深沉。

“怎麽,覺得熟悉?”

遲遲搖頭,“沒有,我不怎麽抽煙,對煙也不了解,就是覺得你身上的煙味不像普通煙味那樣嗆鼻。”

顧深眯着眼看了看他,并沒有回他的話便轉過了頭去,讓遲遲坐在一邊有些尴尬。

一路上兩人都沒再說話,氣氛尴尬得讓前頭的葉瀾都跟着緊張了起來。

車開到一品香後門時,遲遲還有些詫異,他一時忘了方才被冷落的事,不由自主得探頭朝外看,還伸手戳了戳一旁的顧深,“怎麽走後門呀?咱們不能走大門嗎?”

顧深皺着眉臉色不大好,他沒理睬遲遲的話,自己伸手打開了車門,摘下軍帽放在了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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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顧深擡腳要走,遲遲吓了一跳,忙跟着下了車緊緊得黏在顧深後頭,生怕顧深把自己給扔了。

跟着顧深從秘密通道上去,遲遲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兒一樣左看右看。他雖然在一品香工作了好幾年,不過對一品香的一切他從來都不了解,哪怕是作為一品香的臺柱,他也從來沒見過這種秘密通道,實在覺得神奇。

從通道上了三樓包廂,遲遲覺得豁然開朗。

他興沖沖得越過前頭的顧深,整個人趴在欄杆上往下看,高興得直叫顧深的名字。

“顧深!顧深!你看!原來三樓是這樣的……看得也不是這麽清楚嘛!”

顧深抿了抿唇,擡手遣退葉瀾,徑自坐在桌邊倒了兩杯茶。

“怎麽,你以前聽誰說過三樓包廂。”

遲遲臉上的笑一僵,有些尴尬得轉過身來看着顧深,“沒、沒有……我的意思是原來三樓有這麽高,家裏不是就一層樓嘛……”

顧深将茶杯端到嘴邊,眼神隔着茶杯打量他。

那句“家裏”的确讓顧深覺得心情大好。

見顧深沒再懷疑,遲遲這才喘了口氣。

他坐下來毫不客氣得拿過面前的茶杯喝了口,又忍不住皺着眉咂了咂嘴,不甚滿意的樣子,“來這裏不應該喝酒嗎?”

顧深蹙着眉瞪了他一眼,“你能保證自己酒後不亂事?”

遲遲被他看得有些心虛,老老實實搖頭,不敢再提喝酒的事,又起身站到欄杆邊一臉新奇得往下看。

遲遲在一品香這些年,之所以能得到趙姐重用,不僅僅是長得好看,能裝會說,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遲遲從來不越界。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遲遲清清楚楚,所以哪怕這些年他在一品香撈金不少,哪怕他是個男人,哪怕他和趙姐已經是最好的合作夥伴,但遲遲從來不知道一品香的大老板是誰,也從來不知道還有三樓包廂這回事。

遲遲以往在一品香聽說過有人唱完了歌就被帶去樓上,但那大多都是一些自己巴巴得想往上爬的姑娘,這種姑娘往往沒兩天就會消失在一品香,所以遲遲從來不會想在一品香爬到“樓上”。遲遲到一品香的那天就和趙姐攤牌了,只唱歌,不賣身,這些年也從未毀壞這個規矩。

不過此刻站在那個被一品香的姑娘們捧上了天的“樓上”,遲遲覺得有些恍如隔世。

遲遲看着樓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看着臺上唱歌的姑娘,內心有種說不上來的難過。

那原來是自己的生活,現在卻大變了模樣。

“你在這待着,我出去一趟。”

遲遲正發愣,聽到顧深的聲音,他回過頭時顧深已經走到了門口,遲遲心下有些害怕,忍不住蹙着眉,雙腳朝他那邊邁過去,“你……你不會把我丢在這裏吧?”

被遲遲以那樣無辜的眼神看着,顧深忍不住想笑,可又生生忍住,閉了閉眼。

“你不是叫嚷着想來嗎。”

遲遲撇了撇嘴,“我那不是想來見見世面嘛,你要是真把我丢在這,那我還不如不來呢。”

“你老實說,你不會是嫌我吃得太多所以要把我給賣了吧?”

顧深眉梢輕挑,被他的話逗得心尖****的,他垂下眼輕輕搖頭,“放心,一品香不留男人。好好待着。”

顧深說完便開門走了出去,留遲遲一個人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門出神。

遲遲在原地站了會兒,等外頭聽不到聲音了,他才蹑手蹑腳得走到門口,耳朵貼在門上仔仔細細得聽着,沒聽到動靜,他這才将門打開了一條縫隙,那雙眼在門縫裏打量着外頭。見外頭一個人都沒有,遲遲吸了口氣,快速得拉開門跑了出去。

趙姐的辦公室在二樓,遲遲方才進包廂的時候就留意到了樓梯,這會兒便直直得往樓梯跑,一路上輕手輕腳的,随時提防着被發現。

遲遲跑到二樓後很快就找到了趙姐的辦公室,因着一品香是個聲色場所,來找趙姐的人很多,所以趙姐從來不設保镖,以免壞了什麽事,以至于這會兒遲遲能輕而易舉得敲響辦公室的門,得到裏頭的應聲後,他推門走了進去。

“趙姐。”

坐在桌前算賬的女人一頭性感的波浪卷,身上穿着顏色誇張的旗袍,擡起頭時那烈焰紅唇甚是妖豔。

看到面前站着的人,趙姐瞪大了眼,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她不由自主得站了起來,看了看遲遲又看了看門,似是想到什麽,她突然快步走過去将門反鎖了起來,這才走到遲遲身邊,上下打量着他。

“你……你這是去哪兒了!這麽長時間也不來個信,我都吓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派了多少人找你!”

趙姐說着,忍不住在遲遲身上打了一拳,“你個小子!你這一走,我們的生意都掉了三成!”

遲遲笑眯眯得看着她,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臨時有事,走得突然,沒顧上給您傳信,給您添麻煩了。”

趙姐掩面搖頭,“不過……你怎麽這幅樣子進來的?現在很多人都在找你,你可得小心點。”

遲遲點了點頭,“趙姐,我來是想拿回之前存在您這裏的錢。”

趙姐有些詫異,忙握住遲遲的手,柳葉眉情不自禁碟皺在一起,“你這是……打算再也不來了?”

遲遲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好點頭,“短時間內應該是有些難,我遇到了一點事,暫時脫不開身。”

趙姐皺起眉來很是不舍,“這樣,你告訴我,遇到了什麽事我都替你擺平。你知道的,一品香沒你不行。”

遲遲不知道她所言是真是假,不過遲遲可不敢冒險,別到時候得罪了顧深不說,自己又沒走掉,那可就得不償失。

遲遲微微嘆了口氣,搖頭,“不用了,我現在的确沒辦法走。”

“我看今晚生意也不錯,日子久了大家就會忘了黑蝴蝶的。”

趙姐吸了吸鼻子,一臉難過,“哪兒是啊,你可不知道,我這辦公室的電話都被打翻了天,每天都有人問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只能告訴他們快了快了。可誰也不是傻子,這樣瞞着騙着也兜不過去,前一陣子我找人假扮你來着,很快就被識破了,我現在啊真的是焦頭爛額。”

“小遲,你就當幫姐一個忙,你回來吧,哪怕一周一次也行。”

遲遲皺着眉細細盤算着,心裏有些沒底。

見遲遲面露難色,趙姐忙改口,“這樣,一個月……三次,時間任你挑,怎麽樣?”

“你的工資我照樣按照以前的給,一分不差,之前沒給你的我今天都給你,你看這樣行嗎?”

“小遲啊,你想想那時候你急需用錢,我也幫了不少忙,這回姐遇到難事兒了,你就幫幫姐吧?啊?成嗎?”

遲遲緊皺眉頭細想了片刻,總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

如果黑蝴蝶再出現,那麽他被識破,自己被發現的可能就增添幾分。可是現在自己手頭上沒什麽錢,顧深又還沒喜歡上自己,要想找到母親,這錢只能像水一樣往外淌,沒錢辦事,實在難上加難。

片刻後,遲遲嘆了口氣,神色有些凝重。

“好。一個月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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