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蝴蝶
霍萍生細細想了想顧深的話,覺得在理。
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是這麽個道理。不過你覺得他等的人會是誰?你……你是不是懷疑他跟你二哥……”
顧深眉頭一蹙,臉上透露着幾分不悅。
“他等的是誰,早晚會知道。”
顧深說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該走了。”
一想到又要去一品香蹲點,霍萍生便覺得頭疼。他哭喪着臉抓緊了把手朝顧深搖頭,“我能不能歇一晚上?”
顧深看了他一眼,面色不善,“怎麽,你有事。”
霍萍生連連點頭,“當然!我也會有事的好不好,只許你天天晚上早早得回家,不許我早點回家一次?”
見霍萍生梗着脖子不願去,顧深搖了搖頭,“怎麽,你家裏也有人等着?”
顧深的話讓霍萍生愣在了原地,他怔怔得看着顧深,覺得他格外陌生。
“你以前……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顧深眉梢輕挑,神色間有些洋洋得意。
“只是事實罷了。”
霍萍生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般模樣的顧深,這種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模樣讓霍萍生覺得他格外欠揍。
霍萍生白了他一眼,冷哼出聲,“你可真好意思,你家裏怎麽就有人在等你了?你怎麽知道人家真等你假等你?沒準人家巴不得你不回去呢。”
顧深臉上那幾分喜色被霍萍生這麽一說便冷了下去,他皺着眉剜了霍萍生一眼,剛想開口卻被電話鈴聲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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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看了眼電話,沖霍萍生揚了揚眉,很是得意,“看到了嗎。”
霍萍生知道他什麽意思,他“切”了一聲,“你怎麽知道是誰打來的,沒準不是你家裏那個少夫人呢。”
顧深瞪了他一眼,懶得再同他說話。
他快步走到電話前,微微吸了口氣才接起。
“是我。”
電話那頭的遲遲聽着顧深清冷的聲音,忍不住撇了撇嘴,很快又擠出笑來。
“顧深,那個……我看芍藥的衣服都舊了,今天我能帶她去買衣服嗎?”
顧深眉頭一蹙,有些意外。他擡手看了看手表,見已經是晚飯的點,有些不樂意,“現在嗎。”
見他猶豫,遲遲有點兒緊張得絞着電話線,“對……”
顧深心裏雖然不大舒服,但并沒有回絕,他輕輕“嗯”了一聲,“你們去哪兒,我去接你。”
遲遲心裏一驚,忙一口否決,“不、不用!你知道的,那小姑娘見着你就怕得很,你要是來她哪兒能自在。”
遲遲說完後沒聽到顧深的回應,他心裏有些沒底,想了想還是決定別冒這個險,于是嘟嘟囔囔了一句,“要不就算……”
“去吧。”
遲遲一句話還沒說完,顧深便開了口。聽着聽筒裏傳來的聲音,遲遲攥着聽筒的手都滲出了冷汗。
他深深吸了口氣,繃緊了身子,“你……你答應了?”
顧深輕輕颔首,“嗯。早去早回。”
遲遲十分意外他竟然會同意,當下便高興得跳了起來,“你真的讓我去?!啊!真的?!”
聽着電話那頭的人歡欣雀躍的聲音,顧深忍不住輕笑起來。
果真是個孩子,竟這樣容易滿足。
顧深将聽筒拿得遠了些,笑了一聲才重新将聽筒放到耳邊,“怎麽,這麽高興。”
遲遲重重點頭“嗯”了一聲,“你不知道這幾天我都憋死了!終于能出去了!顧深!我愛死你了!”
“不跟你說了我走了!”
遲遲說完便挂了電話,電話裏已經沒有了他的聲音,可顧深卻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的手緊緊攥着聽筒,手指關節都泛了白也渾然不知,他的雙眼緊緊得看着前方,卻始終找不到焦點。
顧深只覺得胸膛裏那顆心跳得特別快,特別特別快,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心跳,這樣炙熱的,狂歡般的心跳。
顧深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将聽筒放回底座上,可整個人卻沒有回過神來。方才那人在電話裏的那句表白仍舊環繞着顧深,從他的耳朵裏進進出出,将他整個人團團包圍,于是顧深哪怕閉上了眼,滿腦子都仍然是那句“愛死你了”。
顧深突然覺得熱了起來,他扯開束縛的領口,雙手穿進自己的發絲間,卻怎麽都平靜不下來。
他說“愛”?他竟然說“愛”?
他難道不知道這個字什麽含義嗎?
不,他一定知道。
可他明明知道卻仍然說了出來,到底是何居心?
由那短短一個“愛”字引發出來的千百個疑問讓顧深喘不上氣來,但很奇怪,他竟覺得格外幸福,格外快樂。
這種喜悅是顧深從未體會過的,那不同于打了勝仗的喜,也不同于得到什麽地盤的樂,那是簡簡單單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而産生的愉悅,是貫穿身體發膚的,是刻骨銘心的。
一旁的霍萍生看着顧深挂了電話後來回踱步,又是扯衣領又是揉頭發,那張臉紅得跟個煮熟了的大蝦一樣,吓得他以為出了什麽事,縮着脖子不敢招惹顧深。
霍萍生認識了顧深十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這種模樣。
看上去好像特別高興,就像是想要叫出聲的那種,可霍萍生又覺得這世上能有事讓他高興的幾率太低了,還是憤怒的可能性高一點。
霍萍生在一旁看了他好一會兒,看着他像個不知所措的傻子一般來來回回得走,等到他的臉色漸漸恢複如常,霍萍生才敢開口。
“你……受什麽刺激了?”
顧深随意得抓了抓頭發,直起身子看向顧深,輕輕搖頭。
“去一品香。”
霍萍生縮着脖子狐疑得看了他一眼,“白辭慕露出馬腳了?”
顧深搖頭。
霍萍生覺得更吓人了,“那你為什麽突然要跟我一起去?剛剛你不是說要回家嗎?”
顧深沒回答,他抿着唇忍下笑意,已經先一步走了出去。
見顧深出了門,霍萍生也趕緊跟了上去,以免他被刺激之後做出什麽反常的舉動來。
顧深和霍萍生到一品香時,一品香的大廳裏已經坐滿了人。
自打前一陣一品香打出旗號聲稱黑蝴蝶将回歸後,一品香日日爆滿。顧深問過趙姐,得知趙姐是想讓人冒充黑蝴蝶後便沒再過問,這幾日除了盯着白辭慕,顧深也沒有發現什麽其他異常,只是這一品香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
一品香的所有收入顧深占七分,剩下的三分歸趙姐,而顧深從不過問一品香的事,所以除了收入分配上的些許關系外,顧深與一品香可以說沒有任何牽扯,所以一品香好也好,壞也罷,顧深從不在意。
因為這裏已經沒有他在意的人了。
顧深和霍萍生在樓上坐了會兒,見白辭慕一直端坐着沒別的動作,二人都有些倦怠。
顧深雖然看着臺下,但滿腦子都是遲遲那句話,他甚至想把遲遲給抓回來,問清楚他說的那句話是何用意。
而霍萍生本就煩膩在一品香監視的生活,才一會兒就嫌煩起來,撺掇着顧深想翹班。
“顧深,你看咱們守了這麽久什麽事也沒有,要不咱今晚早點撤?”
顧深側頭看了眼他,也有些心動。
他擡手看了看表,見已經七點多了,他估摸着這會兒遲遲應該逛夠了,便輕輕點頭。
“今晚先到這。”霍萍生一驚,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晃了起來,“真的?!天吶你怎麽突然變性了!”
顧深一臉嫌惡得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将霍萍生推遠了些,“離我遠點。”
霍萍生“嘿嘿”笑了兩聲,“好好好!你說啥就是啥!”
“回家咯!”
顧深擡腳走出包廂時,底下嘈雜的聲音突然靜了下來。
顧深沒有停下腳步,但是很快,他聽到了熟悉的,空靈的歌聲。
“浮雲散月照人來,
團圓美滿今朝最
清淺池塘鴛鴦戲水
紅裳翠蓋并蒂蓮開
……”
顧深的腳步瞬間頓住,他快步走回包廂,緊緊得看着臺上站着的人。
那人長發披肩,發絲的波浪如溫柔潮水般襲來,遮面的羽毛扇似是撩撥心弦的罪魁禍首,他身形輕晃,于是光明追随着他,注視追随着他,愛也追随着他。
顧深似是不敢相信,轉過身飛快得沖出包廂跑下了樓。
霍萍生聽到這好聽的歌聲也覺得熟悉,見顧深下了樓,他生怕出了點什麽事,忙跟着跑了下去。
霍萍生跑到大廳時,遠遠得就看到顧深站在人群之外,身影筆直挺拔,他的前面是烏泱烏泱的人海,每個人都在叫嚷着那三個字。
“黑蝴蝶”。
霍萍生這才意識到,黑蝴蝶回來了。
果真是她。
顧深靜靜得站在遠處,他和臺上那人相隔太遠,中間有太多阻礙,以至于他無法走到那個人身邊。
顧深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天,自己還能在這裏見到他,以這樣一種方式。
他明明應該在哪個百貨商店買東西,或者在哪裏喝茶吃飯,又或者已經在家裏等着自己。
但他獨獨不該在這裏。
顧深知道自己應該跨越人海将他帶走,可耳邊傳來他清遠悠揚的歌聲,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符都讓顧深挪不開腳,他甚至不敢再上前一步,唯恐下一秒自己的靠近會驚亂他安寧的面容。
這些日子将他困在身邊,顧深已經忘記了他是那只蝴蝶,那只揮一揮翅膀便會離自己而去的蝴蝶,他口中的那個“愛”字也從來不具備真正的含義。
也對,他這樣的人見慣太多情愛,又怎會不知那個字是什麽樣的含義。
顧深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不過是為了利益而停留,也不過是随口一說的表白,可自己兜兜轉轉間卻交付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