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之後的一星期裏,佩雷拉像作息固定的工作人員,每天上午帶着午餐來探望赫夫,下午三點離開醫療中心。

赫夫轉入普通病房,年輕的小護士們忍不住猜測,這名奧薩學院的在讀生究竟有什麽深厚的背景。

他的主治醫生終于肯松口放人出院,最後一天上午,佩雷拉走到赫夫病房時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

“您好。”本傑明打量着佩雷拉:“請問赫夫阿爾瓦是住這一間嗎?”

佩雷拉點點頭,可以猜到來人的身份,仍然問道:“你是?”

“我叫本傑明龐克。”年輕人自我介紹到:“是奧薩學院的學生。”

“跟我來吧。”佩雷拉推開房門。

“上午好,佩雷拉。”赫夫已經可以下床,正站在窗邊向外眺望,他喜歡從高處俯視城市景象的感覺,一切都是清晰而明亮的。聽見開門聲音,他轉身朝佩雷拉露出朝氣蓬勃的笑容。

“本傑明?”

“赫夫,你……看起來恢複得不錯。”本傑明有些不安。

佩雷拉示意本傑明坐下,對方卻執意站着。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來向你道歉,非常對不起,我……”

“本傑明,”赫夫看了一眼佩雷拉:“我知道不是你。”

“不,不是我。”本傑明不安地說:“可是這并不是我逃脫責任的理由。請務必讓我承擔你後續康複的費用,作為我對你微不足道的補償。”

“呃,這并不是你的責任。”

“我為你快速恢複感到高興,也感謝你公正的判斷與寬容的胸懷,如果你能慷慨地将賬單交給我,我将萬分感激。”本傑明迫切地說道。

佩雷拉将帶來的午餐放下:“我會把賬單寄給奧利維龐克的。”

奧利維是本傑明的父親。

“等你開始掙錢之後,也許可以一點點地将債務償還給你父親。”佩雷拉笑着說。

本傑明臉上浮起羞愧的紅色,他請求為赫夫支付康複費用,實際花錢的仍然是他父親。

“佩雷拉先生,感謝您照顧赫夫。”本傑明轉頭對赫夫堅定地說:“我會把授課錄像發給你的,希望你早日回到學院。”

本傑明走後,佩雷拉說:“還不錯,可以結交朋友。”

“你認識他父親?”赫夫問。

佩雷拉點頭說:“服役時認識的,他父親是個傳統意義上的老好人,年紀比我們大很多,資質有限,多年來幾乎沒有升遷的機會,一直和比自己小的新人一起工作。不過老龐克很受同僚歡迎,本傑明和他父親有點相似,個人能力顯然更出色一些。”

“現在是假期,學院的人大部分都回家了。”赫夫說。

“沒錯。”佩雷拉坐下:“小龐克大概是專程等着來看你。”

赫夫活動了一下左臂。佩雷拉有點佩服他強大的生命力,那麽嚴重的傷害,愈合的速度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會對我以後駕駛輔助機械有影響嗎?”赫夫不确定地小聲問道。

“不知道。你做好準備去我家了?”

赫夫有點臉紅,把視線別到一旁,佯裝繼續看窗外的風景。

“你瞧,那是中央高塔。”佩雷拉沒有繼續問:“我二十五歲的時候曾經在那裏收到過一枚但丁自由勳章。這種勳章頒給衛星任意高校的優秀畢業生。”

“我聽說過。”赫夫附和道:“學院的陳列室裏,院長也有一枚。”

“噢,史蒂芬。”佩雷拉促狹地笑道:“這個家夥是跟着我們沾了光。”

“你們?”

“是的。”佩雷拉用一種溫柔的眼光看着下方的城市:“我們。很多人,值得信耐的同伴。你也會有的。”

利茲駕駛者飛行器,注意力留在後方兩人身上。

“還好?”佩雷拉問。

“是的。”赫夫規矩地坐着。說實話,這是他第一次搭乘小型的私人飛行器,比室內公共交通安靜整潔,比穿梭船快捷平穩,內部都是個人痕跡,他和佩雷拉中間放着一張疊好的毛毯,利茲醫生的駕駛臺上還有多新鮮的百合花。

“花很漂亮。”他說。

“謝謝。”利茲醫生在前方回答。

“會開嗎?”佩雷拉問道,見年輕人搖了搖頭,不在意地說:“等你身體好了,我教你。”

利茲無聲地翻了個白眼,提醒道:“你至少兩年沒碰過飛行器了。”

佩雷拉來了興致:“剛好,讓我提前複習一下。利茲,起來讓我。”

“你不是開玩笑吧?”利茲醫生晃着一顆光頭,被佩雷拉從駕駛座上揪起來。

“不要緊嗎?”赫夫有點緊張的問道。

“讓我想想,先改下操作杆靈敏度。”佩雷拉帶了笑,好像重拾了丢失的舊玩具。

“別擔心。”利茲坐到赫夫旁邊:“嗯,你是不是有點緊張,不舒服?”

“沒有,醫生。”赫夫把雙手放到膝蓋上。他能感覺到佩雷拉和利茲駕駛的風格是不一樣的,簡單地說,佩雷拉大概比利茲快一半。

到家之後,佩雷拉轉身伸手要扶赫夫。

“謝謝!”利茲搶先把手伸過去:“我有點惡心,你開太快了。”

被佩雷拉連推帶搡得趕下去。

“你的家很漂亮。”赫夫看着眼前的小樓。跟他想象的不一樣。他以為佩雷拉羅蒙的家會是燈火通明的小城堡,穿着整齊制服的侍從往來匆忙。沒想到是這樣,躲在居住區邊緣,房前的小庭院裏長着茂盛的植物,正對着大片森林。

“還行吧,我在這兒住的時間不長,還沒來得及好好打理。”

“這裏有樹林。”赫夫有點驚奇。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真的樹林,大片挺拔蒼翠的樹木湊在一起,空氣裏有隐約的淺淡香味。

“是松樹,會分泌液體凝結在樹皮上。”佩雷拉說:“有獨特的氣味。”

赫夫認真聽佩雷拉講,默默地記下來。

賓格夫人照例聽到飛行器的聲音就跑出來等在門口。赫夫見她是位矮個子的胖女士,頭發是純銀白色,梳着利落的發髻,面前還圍着有荷葉邊的圍裙。

“你們回來了。”她迎上前:“利茲醫生,你臉色不太好啊,這是怎麽了?”

利茲搖搖頭,指着佩雷拉:“高空超速,我有點暈。”

“佩雷拉自己開飛行器了?沒往禁空區去吧?”

“沒有,賓格媽媽,我帶着病人呢。”佩雷拉彎腰親吻她的面頰。

“這是赫夫?”賓格太太看着跟在佩雷拉身後的年輕人。

“您好,太太,打攪您了。”赫夫禮貌地向賓格太太問好。

他才十八歲,雖然已經人高馬大了,但在賓格太太眼裏仍然是沒長大的小孩子。

“快進屋吧孩子,你身體怎麽樣,冷不冷?”她問赫夫,又轉頭對佩雷拉說:“要不要把溫度往上調一點,虛弱的人很容易流失熱量。”

“我還好,太太,不用太在意。”赫夫說。

“我也沒和你說過話,之前讓佩雷拉帶去的午餐都是估計着做的。”賓格太太絮絮問道:“有什麽忌口嗎?喜歡的不喜歡的都告訴我。孩子,你的行李呢?房間都準備好了,放了套幹淨的睡衣,碼數大一些,佩雷拉也估不準,我只好買大一點的,現在看來應該還算合身。”

賓格太太一點認生都沒有,純粹是長輩關心小孩子的态勢。赫夫很多年沒這麽被人事無巨細地詢問過生活瑣事。之前佩雷拉也問過他對食物的喜好,他回憶了一下近段時間的午餐:“您做的飯很好吃,我都挺喜歡的。”

賓格太太把這回答視作褒獎,眉開眼笑地說:“好孩子,不挑食是好習慣。”

赫夫的房間在利茲旁邊,南向的落地窗,小陽臺正對着松林。房間新近打掃過,陳設簡單,書桌上已經擺了一落資料。

“二年級的課程。”佩雷拉倚在門口:“家裏有些舊資料,新版教材可以在學院系統裏下到電子版。”

确實是很久的資料,紙質書本都有些泛黃,但平整幹淨。赫夫翻開最上面那本,紙頁上有密密麻麻的筆記。

“是我哥哥用過的書。他也是戰鬥系畢業。”

赫夫的手指在陳舊的紙頁上劃過,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才出聲道:“這麽說可能有些唐突,我還沒有遇到過哪一個人,像你這樣對我好。”

“以後會有的。”佩雷拉只是說。

赫夫開始了在佩雷拉家養傷的日子。

學年結束時的假期比之前要長,他有兩個月的時間盡快調整。佩雷拉的對他康複的估算稍微有點偏差,以現在的情況看來,赫夫說不定能趕上開學。

他身上的傷口結痂之後都已經脫落,只留下淺粉色的傷痕,離遠一點幾乎就看不出什麽異常。除了還不能劇烈運動意外,日常生活都能順利進行。

佩雷拉給的書他很快看完了,那位素未謀面的潘羅蒙果然是個天才,赫夫更加确定了這樣的想法。

出乎意料的是,佩雷拉給了他許多不涉及現有課程的書,都是些邊緣地帶探索、系外生物文明介紹。

“底歌星人的最脆弱的地方是?”

“頭頂那只眼睛。”

“攻擊方式?”

“強烈閃光。”

“閃光頻率?”

“……”

佩雷拉皺眉,幫赫夫回答:“每秒十二次。”

“我記下了。對不起。”赫夫老實地坐在佩雷拉面前,仿佛被嚴格的老師抽問。

其實他記憶力比大多數人都好,也仔細看過這一章的內容,只是在佩雷拉面前的時候,思維總會慢那麽一點點。

佩雷拉也不會開口責備他,只是不經意地皺皺眉頭,這點小細節讓赫夫看見,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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