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第二天。

“次嗎?”

嘴裏嚼着一堆餅幹的孩子含含糊糊地問和自己一起關在箱子裏的大哥哥。

“不用謝謝。”

萊伊艱難地背過手去揉被迫保持一個姿勢不能動彈的腰,嘆了口氣。

早知道就跑路了,不過馬薩的樣子也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哥哥是……謊言魔女?”

孩子開口問道,聲音聽起來比昨天更加虛弱無力。

“嗯。”

“為什麽……”

“不為什麽。”

下意識地以為孩子要問男女之類的問題,萊伊迅速打斷孩子的話。

“……嗚……”

孩子有些委屈地縮了縮手臂,發現自己除了餅幹沒有抱着其他任何東西以後,又氣鼓鼓地松開。

“抱歉……”萊伊見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孩子的頭,“你想問什麽?”

“嗯……”孩子小心地蹭了蹭他的手心,“為什麽是'謊言魔女'呀?哥哥經常說謊嗎?”

“……”

萊伊一頓,放下了手。

“?”

孩子疑惑地歪着頭看他。

“你也是不可缺存在,應該知道每個不可缺存在都有一種比較特殊的能力吧?”

“嗯嗯,我是惡食惡魔所以特別能吃~”

孩子點點頭。

“不是指這個……”萊伊無奈地笑笑,“惡食惡魔能擁有比其他任何惡魔都多出數百倍的使魔,這才是你的能力,你說的那個是愛好。”

“哦……”

“我的則是,洞悉旁人還未察覺的真實。”少年的笑容揉進一絲苦澀,“所以經常被人認作是在說謊。”

當然,這個能力不是主動技能,不然他就不是魔女是神了。

“不是很明白……”孩子向前挪了挪身子,努力擡起有些發顫的雙手,抱住了萊伊,“不過媽媽說,被人誤解是很難受的事。以前法伊被村裏人當做偷東西的小偷時,媽媽就要我和她一起抱抱法伊,讓他不難過。

“……”萊伊驀地睜大眼睛,“謝謝……”

他輕輕回抱住滿身傷痕的孩子。

萊伊回想着小小的惡魔吞食紫色眼球時滿足的笑容,和多年以前,那個坐在修士屍體上開懷大笑的災禍魔女,神情複雜。

明明是那麽溫柔的孩子……

“馬薩……”

無論如何,請你不要成為和我們一樣扭曲的存在。

——————分界線——————

“呼……”

一槍托砸暈看守她的船員,被軟禁起來的馬薩格爾悄悄逃出了被關的房間。

她不懂封印咒文,即使去箱子那邊也幫不了萊伊和那個孩子。而且,在将她交給船長等人之前,歐爾卡說過的一句話讓她十分在意。

“這艘船上,只有一個醫生啊……都是套路。”

作為唯一懂得相關知識的人,瑪蒂醫生的屍檢證詞不得不讓人懷疑。但由于她的家族在貴族中威望很高,歐爾卡和阿利亞又似乎有什麽把柄在她手上的樣子,沒有人敢對她提出質疑。

“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暗自鼓勁兒,抓住沒人的空檔一股腦鑽進了瑪蒂小姐和她祖母的房間。

聽剛才看守她的船員閑聊中談到,瑪蒂小姐被歐爾卡叫去探讨案情,那麽現在,在房間裏的就只有……

“你是……和祭祀先生一起的那個小姑娘?”

老者疑惑地看着闖入者,她正拿這一塊吃到一半的餅幹。奇怪的是她面前的盤子裏,也散落着不少缺了一角餅幹。

“……您好,女士……”馬薩格爾走到老者面前,“抱歉驚擾到您了,我想向您詢問一些情況,這關乎我朋友的性命。”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老者放下手裏的餅幹,“關于這件事,我也覺得不太對勁。”

“瑪蒂不是那種沒有根據就懷疑甚至傷害別人的孩子……而且事情發生以後,她似乎很不安。”

“能和我說一下昨天您和瑪蒂小姐離開以後的具體情況嗎?”

“嗯……讓我想想……年紀大了就是這點不好……咳咳……”

老者咳嗽了幾聲,伸手揉了揉脖子。

“昨天我和瑪蒂給你們送完餅幹,又去送了些給船員和船長。然後遇到了愛莎……咳,愛莎和我們家瑪蒂從小玩到大,我也當她是我的小孫女一樣……”老者的嘴角泛出一絲笑意,“然後她嘗了幾塊我做的餅幹,特別喜歡,要了我好幾袋,呵呵……這次的餅幹是我新發明的,她也是第一次吃。”

“咳,然後我就給了她餅幹的配方,今天她還給我送來了一些,就是味道有些不一樣……我嘗了好幾塊都覺得哪裏怪怪的……咳咳……”

“……您沒事吧?”

見老者咳得越來越厲害,馬薩格爾有些擔憂地問。

“沒事沒事……咳咳……可能是海風吹多了……我們和愛莎分開以後,本來想去找你們聊天的,但是因為有些暈船,就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直到晚宴的時候才和其他客人一起出去,遇見了格力先生……”

“……咳咳……然後……咳……他還快贊我做餅幹的手藝……說要把我的餅幹作為新的産品推出……沒想到沒過多久他就倒下了……”

在遺體身邊确實有一些餅幹渣……

馬薩格爾想。

“您在晚宴上讓格力先生嘗了您的餅幹嗎?”

“不……咳咳……我沒有……因為餅幹當時已經沒有了……咳咳……咳咳……”

似乎十分痛苦,老者的雙手扣住自己的脖子。

“您怎麽了?!”

馬薩格爾趕緊沖過去扶住老者,卻不知如何幫她。

“咳咳咳……咳咳……”

老者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衣服。

“是愛莎……愛莎……咳咳咳……”

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有些渾濁,卻仍死死地盯着馬薩格爾。

“救救瑪蒂……求你……救救瑪……”

忽然,老者沒了聲息,手瞬間垂落下去。

“……”

馬薩格爾輕輕扶住老者的身體,将她小心地放到椅子上。

還未流失的溫度甚至讓她有些留戀。

那最後的話語,殘存的執念,是對生者的愛意,是在生命消失前,才能綻放出來的獨一無二的光芒。

“……”

她沖着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啊啊啊!殺人了!”

似乎是因為看到老者痛苦離世的面容,一名路人船員逃命般叫嚷着離開。

“……卧槽我剛才忘關門了。”

她用和平時毫無二狀的語氣感嘆道。

————分解兔——————

“瑪蒂小姐,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呢。”貝垂爾坐在軟椅上,輕輕吹着手中泛着熱氣的紅茶,“明明我們都還沒有找出詛咒的成因和施加手段。”

“我相信上一次只是一時失手,以二位的實力,一定能阻止詛咒再次發生。”

瑪蒂醫生端坐在貝垂爾對面,表情依舊嚴肅而單調。她的是不是目光停留到門口,又很快移開。

“瑪蒂小姐,認識你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最會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歐爾卡擦拭着自己居住的神燈,“以後我打算閉着眼睛說了,反正懶得睜。”

“承讓。”

瑪蒂醫生面不改色。

歐爾卡眨眨眼睛,果斷閉上:“您真是耿直得令人贊嘆。”

“……歐爾卡,別鬧了。”貝垂爾放下茶杯,剛要移開手,一只不明物體便直直地落入杯中。

“……”

貝垂爾和杯中泡起熱茶澡的紫眼睛烏鴉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

“啊——啊——”

為了緩解氣氛,烏鴉敷衍地嚎了幾嗓子。

“咦,我怎麽聽到了提米養的烏鴉叫?”

歐爾卡懶得睜開眼睛,抱着自己的燈正打算補覺。

“把眼睛睜開。”

貝垂爾将小烏鴉從杯裏撿了出來,在空中一甩,烏鴉瞬間化作一張黑紙。

“不方便的話,我先告辭……”

瑪蒂醫生起身欲走。

“沒事,教會使用的文字,一般人是看不懂的。”貝垂爾單手看着信紙,背對着瑪蒂醫生,“倒是瑪蒂小姐,似乎有什麽急事的樣子。”

“……我只是覺得教皇您叫我來,似乎沒有什麽要緊事。”強調一般,“教皇”二字她發音很重,“請不要浪費我們雙方的時間。”

“叫你來的是歐爾卡,”貝垂爾瞥了眼床上似乎安然入眠的祭祀,“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到底在隐藏些什麽?”

“……”

“我手上這封,是教會情報網絡的管理者,提米利亞的來信,他現在也正在趕來的路上。”

“……幾個月前,有人曾目擊閣下的宅邸附近出現災禍魔女的身影。”

“……”

“能請你詳細說明一下嗎?瑪蒂小姐?”

“……”

“不好了!又……又出人命了!那個修女小姑娘是魔女的同夥!”路人船員跑了進來,“瑪蒂小姐……您的祖母……”

“砰!”

瑪蒂醫生聞言,撞開擋路的船員,踉跄着沖出門去。

“……”

貝垂爾攥緊手中的黑紙,神情複雜。

“你猜錯了,她不是兇手。”歐爾卡睜開眼睛,躺在床上微笑着看向他,“提米為什麽要過來?”

“……rain讓他來的,你不知道?”

貝垂爾甩開手中的紙,黑紙再次變回烏鴉,展開已經幹了的翅膀順着窗戶飛出。

“不知道哎……反正也是為了玩吧?”

“……我出去看一眼,你呆在這裏別動。”

貝垂爾起身正欲離去,卻被船員擋住了去路。

“讓開。”

他眼神一凜

“不是我……”

船員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貝垂爾猛然回頭,歐爾卡正相當随意地擺弄着他的祭祀法杖。

“……歐爾卡。”

貝垂爾召喚出劍,劍尖直指床上之人。

“停手,別再鬧了。”

“噗~”歐爾卡莞爾,“貝垂爾,你每次都說要阻止我的實驗,哪次成功了?”

“……這次。”

他攥緊手中的劍,努力不讓對方發現自己的緊張。

“哦。”歐爾卡閉上眼,“祝你馬到成功。”

耳邊不斷回蕩的鐘聲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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