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個星座

秋風吹動一地樹影，庭院裏很安靜。允夢澤端詳着照片說：“這不是我嗎？”

封東岳淡淡地說：“嗯，看來你和他的白月光還真是長得很像。”

雖然他語氣沒什麽起伏，但允夢澤聽得出來他在開玩笑。

“可能是弄錯了吧。”允夢澤把照片收進口袋裏。

封東岳沒再說什麽，指了指A區便走了。允夢澤也準備回宿舍，剛一轉身卻又被封東岳叫住。

“封先生還有什麽事嗎？”允夢澤回頭問道。

“忘記對你說晚安了。”封東岳背對路燈靜靜地站在那裏，“晚安醫生，祝你好夢。”

允夢澤淺笑道：“晚安。”

他去辦公室整理了一下資料和報告，然後才回了宿舍。晚上躺在床上準備睡覺時，拿起那張照片看了看。他記起前幾天曾看到封東岳跟某位護士要了什麽東西藏進口袋裏，現在想起來，應該就是這張照片了。

那是他在《星推理》第一期拍的劇照，主題是都市異聞，加入了克蘇魯元素，把第一次玩這個游戲的嘉賓吓得陣陣尖叫。

他扮演的是一家小酒吧的調酒師，站在光線柔和的吧臺後，穿着白襯衫和黑色西服馬甲，打了個領結，全程都在倒酒和擦酒杯，跟找到酒館的玩家聊天談心，給他們提供線索和幫助。

因為是第一次出鏡，當時心裏還挺緊張的。可能是這個原因，照片裏的他看起來竟顯出幾分青澀。

允夢澤回憶起那一期的錄制過程，忍不住勾起嘴角，順手打開星推理的官微想看看劇照，結果發現自己的微博評論裏發生了一點争執。

起因是有個路人在他發的精神疾病科普微博下說：一般精神科醫生自己的精神都有問題，像允醫生這種看着越正常的，沒準就病得越重，不信你看老漢。

有人覺得是調侃，有人認為沒狗頭一律打死，其中有幾個小號最為活躍——

封西岳：老漢吃你家人肉了？就算允夢澤他吃人，我整個人讓他随便吃。

封南岳：住口！你知道允醫生他有多努力嗎！你見過長得這麽好看還這麽努力的人嗎？

封北岳：允醫生是我見過對病人最有耐心最好的醫生，他如果有病，那一定是得了不幫助病人就不舒服的病！

允夢澤：“……”

這就是他在網上的黑料？允夢澤被這番孩子氣的較真逗笑了。這一次的攻略者似乎是什麽豪門闊少，把他當成演員之類，上演了一出“豪門金主的替身情人”。可是從照片來看，替身是他，白月光也是他。

不過反正攻略者已經被勸退了，允夢澤不再多想，随手将照片放在床頭櫃上便睡了。

次日，允夢澤來到主樓，發現護士站的小天使們無精打采：“今天什麽情況，一個個都被護士長批評了？”

有個小護士說：“那倒沒有，只是封先生今天又變得很冷淡，還讓人把那些好玩的都送走了，好無聊啊。”

允夢澤笑道：“這說明病人神智恢複正常了，你們應該開心才對。”

另一個護士說：“诶，前幾天的封先生風趣幽默又會撩，帶着我們打高爾夫，教我們賭場裏各種牌的玩法，簡直帥死了。今天畫風突變，又回到解放前了，我們有點不适應。”

說着，她掏出一枚籌碼放在眼前懷戀無比。前些天封東岳教她們玩的時候，大方地送給她們每人一枚幣值1000的籌碼，讓她們留着當紀念也好，拿着去他店裏玩也行。

允夢澤搖搖頭：“這就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各位天使們，不可以嫌貧愛富，請把你們的愛心也分給其他病人。”

有護士哈哈笑着說她們才不是嫌貧愛富，是建立在顏值的基礎上才愛富的。現在流行的小狼狗是暴脾氣帥哥，小奶狗是聽話的帥哥，溫暖大叔是好脾氣的老帥哥，霸道總裁是賊有錢的帥哥。

他們的類型各有不同，卻有一個顯著的共同點——帥。一旦沒有了帥，那小狼狗暴脾氣就是渣男，聽話的小奶狗也只是老實人，大叔再溫暖也只能算是油膩中年，而霸道總裁失去了帥，不過就是土豪而已。

所以帥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即便封東岳不是大佬，她們也會獻愛心的。

允夢澤對護士小姐姐們心悅誠服：“受教了。”

今天上午的談話治療對象是關瞳，他選擇了一個顏色粉嫩的公主房，坐在窗臺上擺弄着雙馬尾，一臉在等待王子來接他的懷春氣息。

“允醫生！”關瞳看到允夢澤進來，立刻跳下窗臺跑上前拉住他的手，“之前的演出錄像你看過了嗎，我演的好不好，能不能也給我看看鴨？”

允夢澤本來就想跟他聊聊心理劇的事，見他這麽主動，笑着問他：“我和白醫生都看過了，不過我想先聽聽你在表演過程中的感受和想法。”

關瞳給自己設計的劇本叫《我太受歡迎了好煩啊》，個人臺詞重複最多的一句是“你們不要再為我打架了辣”。他還給每一個角色做了備注，在允夢澤的基礎設定上加了一些瑪麗蘇味道的小心思：

張幻吾扮演的籃球隊長有着百人斬之稱，無論是在籃球場還是女同學之中，都有着極高的人氣；

丁酉扮演的高冷學霸則是千婦戀，雖然很受歡迎，但他只愛學習，就連撸管都是對着五三；

校草葉蓁號稱萬人迷，因為顏值太高，走在街上常被騷擾，不得不戴上頭套遮掩自己帥氣的面孔。

再加上不良少年秦山月和青梅竹馬宋落瑛，他們所有人的共同點是，都迷戀着女主角關瞳。

扮演遭受校園暴力跳樓自殺的高中女生的，就是宋二少家的小愛。在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反應。

精神交互模拟室不僅可以将環境模拟成複雜的場景，還能夠通過參與者佩戴的連接器手環，使他們的外貌在視覺上發生改變，包括發型、服裝、容貌和身材。不過出演心理劇的時候允夢澤是不會讓他們變臉的，其他數據可以在符合角色身份的基礎上進行調整。

按照允夢澤的要求設置了一身籃球服的張幻吾默默脫下籃球褲蓋在小愛臉上；崩潰的宋落瑛嚎啕大哭，認為這是針對他的一場陰謀；扮作不良少年的秦山月一言不發地跟張幻吾打了起來，而關瞳則在一旁捂着嘴嘻嘻嘻地哭道：“你們不要再打了辣！”

除了認真演戲的葉蓁和全程望天的丁酉，整個過程啼笑皆非，笑料百出，白墨在觀看過程中笑如犬吠，但允夢澤卻沒有感到可笑。這看似滑稽的一幕暴露了很多問題，尤其是關瞳。

“我覺得我很投入，發揮得很不錯，”關瞳“謙虛”地說，“其他人就很差了，張幻吾和宋落瑛都不按套路來，葉蓁的表演很平淡，還不如丁酉的高冷學霸入戲，還有啦，為什麽山月姐姐扮演男生呀？不過她男裝倒是好帥哦。”

“你的确演得很好，”允夢澤鼓勵了他幾句，随後問道，“為什麽你給別人的角色都擴展了設定，唯獨沒有為自己設置一些特點呢？”

事實上，關瞳完全沒有定義自己的角色，可是又無時無刻不在定義自己的身份。

“我還需要設置什麽嗎？”關瞳歪着頭，臉上的天真比粉底還厚，“這個女主角完全就是我本人鴨，一個可愛善良的高中少女，嘻嘻。”

允夢澤在關瞳眼中找不到任何真情實感，他沒有再追問下去，又跟關瞳聊了聊近況才結束了談話。

“允醫生，你送我回去好不好啊？”關瞳拉着允夢澤的袖子說，“我不喜歡新來的那個護士姐姐。”

“好啊，”允夢澤陪他回A區，“不過你為什麽不喜歡鐘護士呢？”

“她說話細聲細氣，膽子又小，經常被病人弄哭，一邊哭還一邊照顧病人，都不敢吭聲的。”關瞳扯了扯裙子小聲說：“允醫生你不要告訴她哦，我最讨厭她那種窩囊廢受氣包了。”

允夢澤耐心地聽他抱怨鐘眠的“懦弱無能”，視線輕輕從他手腕上觸目驚心的疤痕掃過。

從電梯出來後，關瞳突然眼睛一亮：“哇，小姐姐，你的裙子好漂亮哦。”

允夢澤擡眼看去，封小唯正磨磨蹭蹭地在走廊裏龜速前進，臉上是霧霾一樣厚重的不情願。不過在看到偶像的那一刻，她的表情瞬間放晴。

“允醫生！！！”封小唯熱情地跟他打招呼，随後對關瞳說，“謝謝，你的裙子也很可愛啊。”

“真的嗎？”關瞳紅着臉說，“那你搭配的是什麽顏色和款式的內褲鴨？”

好紳士的問題，但他畢竟是個病人，封小唯很友善地回答：“我這個人不怎麽講究裙子和內褲的搭配，随手抓了一條穿的。”

“我也是哦，真是糙漢子呢。”關瞳厚厚厚地笑了起來，“小姐姐能告訴我你的口紅色號嗎，襯得你膚色好白哦，人家也想買一支。”

面前的少女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青春粉嫩，也不知患了什麽病，不能去逛街、不能去旅游、不能跟同學閨蜜一起出去玩，只能被關在療養院裏，還滿腦子都是內褲，實在很可憐。

封小唯從包包裏掏出一支奢侈品牌的口紅塞到關瞳手裏：“這個色號總是斷貨不好買，我家裏還有幾支備用的，這個就送你了，我只用了兩三次，你不要介意。”

關瞳睜大眼睛，高興得不知說什麽好：“小姐姐你是仙女嗎？謝謝鴨！”

封小唯笑着說：“不客氣。”

“那我走啦，仙女姐姐拜拜，允醫生麽麽噠。”關瞳笑着對二人擺手，轉過頭就是另一副面孔——有錢小姐就是單純，別人誇兩句就飄了，呵~

關瞳離開後，允夢澤對封小唯說：“來看封先生嗎？”

“诶，沒辦法，他就我這麽一個親人，我若是不理他，那他就成孤寡老人了。”封小唯翻了個白眼，“不過幸好來這裏可以見到允醫生你哈！”

“她只有我這麽一個親人”這句話，允夢澤也聽封東岳說過。這對舅甥倆雖然總是勢如水火一般見面就吵，但在內心深處，卻都是彼此最無法割舍的存在。只能說外甥随舅，兩人雖然性格迥異，但骨子裏都是一樣的擰巴。

邊走邊說話間，封小唯突然怔了一下，指着前面的人說：“那個人好奇怪。”

走廊上有個男人，戴着墨鏡和口罩，有些緊張不安地不停摸脖子揪頭發。允夢澤過去說：“葉蓁你在這裏做什麽，現在是活動時間，去外面散散步吧。”

葉蓁揪掉幾根濃黑的頭發，指着封東岳的病房門說：“你來看他嗎？”

允夢澤點點頭：“有什麽事嗎？”

“我……”葉蓁從其他人那裏得知了沈賢哲的事，想謝謝封東岳又不知如何開口，畢竟大佬又不是為了幫他，突然跑來道謝有點唐突。想了半天，他低聲說，“之前是我誤會了，封先生跟沈賢哲完全不一樣。他對你是認真的，你要珍惜他。”

允夢澤盡力保持微笑，迅速叫來護士把葉蓁帶走。正想招呼封小唯進去，卻見封小唯一臉愕然地看着他。

允夢澤正要解釋這是個誤會，封小唯眼中泛出淚光：“我……終于也是有舅媽的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