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個星座
封小唯這一聲“舅媽”叫出來的同時,一旁的病房門恰好刷地拉開,封東岳站在門口聽到這個稱呼,表情有點微妙。
“允醫生,我以為他這輩子都沒人要了。”封小唯顫抖着握住允夢澤的手,說都不會話了,“你願意接受他真是太好了嗚嗚嗚。”
允夢澤趕緊放開她的手:“封小姐你想多了,剛才那位患者腦子不大清醒亂說的。”
封小唯大失所望:“真的嗎?”
不等允夢澤回答,封東岳沉聲說:“封小唯,你電視劇看多了是不是。別在走廊上丢人了,趕緊進來。”
封小唯一聽他舅舅開口就上火:“我怎麽丢人了?我作為你唯一的親人替你的終身大事着急,怕你性格古怪孤獨終老,每天在朋友圈裏發中老年表情包惡心我,有什麽不對?”
封東岳冷冷地說:“我的事還輪不到你操心,先管好你自己吧。在陌生人面前能不能矜持點,不要因為別人誇你裙子好看你就越穿越短。還有,剛剛那個人是男的!”
“男,男的怎麽了?那麽可愛一定是男孩子啦!”封小唯吓了一跳,“不過你怎麽知道的?”
“知道你的嗓門有多大嗎?”封東岳随手一指走廊另一邊正準備推着病床進電梯的護士們,“估計是七樓那個昏迷多年的植物人醒了。”
封小唯:“……”她快氣成植物人了。
允夢澤腦子裏浮現出一幅垂死病中驚坐起的畫面,趕緊轉過頭掩住笑意。調整好表情後,他勸兩個人有什麽話進病房裏說,不要在走廊喧嘩,免得打擾到其他病人休息。
封小唯極不情願與她舅舅獨處,揪了揪允夢澤的袖子撒嬌說:“我們一家三口一起聊天不好嗎?”
封東岳把他的神經病外甥女拽進病房裏,對允夢澤說:“抱歉,她年紀小不懂事,允醫生別往心裏去。”
允夢澤搖頭表示沒關系:“多關心一下她在學校的生活,說話時盡量心平氣和一些。”
封東岳面無表情:“我向來是心平氣和的。”
允夢澤知道他十分心平氣和,但他總是把別人搞到氣滞血瘀。
在A區查看過幾個病人的情況後,允夢澤便去食堂吃飯了。他點了幾個愛吃的菜,路過甜品區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今天的甜品有不少可愛的小蛋糕,幾個小護士也正糾結要不要為了即将到來的周末放縱一下,享受甜食帶來的愉悅并承受相應的熱量。
允夢澤看了幾眼,最終還是走開了,找了個位置坐下吃午飯。
“學長!”白墨突然出現,摟着允夢澤的肩膀在一旁坐下,手裏拿着一杯奶茶,“周末晚上出去玩啊。”
允夢澤把他的手臂拎下去:“你們年輕人去吧,我還要備課呢。”
白墨咬着吸管說:“什麽叫我們年輕人?你只比我大一歲吧。今天是曉楠姐生日,不過因為要上班,大家決定周末給她慶祝,你必須得去。”
“曉楠姐生日啊,那是得去。”允夢澤腦子裏開始琢磨送什麽禮物,“你是不是準備表個白?”
白墨是兒童臨床心理醫生,外表給人一種陽光爽朗大男孩的感覺,無論過去在學校還是現在在療養院都很受歡迎。不過他只喜歡比自己年長的女性,冷豔禦姐或者溫柔□□都是他的菜,平時經常對着朱曉楠護士長釋放熱情,可惜換來的都是冷眼相待。
“嘿,學長真是了解我,”白墨抓抓頭,臉上洋溢着笑容,“我的确是這麽想的。你說我送她什麽禮物,能增加表白成功率?”
允夢澤一本正經地說:“皮鞭吧。”
“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學長,看你平時一副斯文的樣子,骨子裏就是個禽獸。”白墨唾棄完,小聲說,“不過你別說,那啥女王的形象真的很适合曉楠姐。”诶嘿。
允夢澤:“主要是你特別适合被五花大綁踩在高跟鞋下面紅耳赤哭着喊‘再用力一點’。”
白墨:“……學長你是S吧。”在學校的時候,那麽多女生把允夢澤當成男神,誇他溫柔溫暖溫文爾雅,根本不知道他乳齒可怕的一面。
“嗯哼,Sweet的S~”允夢澤笑着收起餐盤往外走,“時間地點定好之後告訴我,先走了。”
白墨晃了晃手裏的奶茶:“OK掰掰~”
允夢澤把餐盤放回去後,又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從甜品區選了一塊圓圓的藍莓芝士蛋糕。午後陽光很好,他打算帶到草坪上找個安靜的地方把這個小蛋糕吃掉。
眼下是開放探視時間,允夢澤選擇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對面的探視區。有的病人對着親人一臉麻木,有的則與親人爆頭痛哭,還有的正說着話就要對親人動手,被守在一旁的護工及時按住。
“親愛的,你吃過飯了嗎?”有個女人走到他身邊問道。
允夢澤迎着陽光眯了眯眼睛,認出是B區的一位患者。他笑着對她伸出手說:“吃過了,你呢?”
女人有五十歲左右,長發紮了個側馬尾搭在肩上,雖然已是中年,但模樣很端莊秀雅。她露出一絲少女般的笑容,握住允夢澤的手在他旁邊坐下說:“我也吃過了,吃的是……是……”
她一時間有些迷茫,允夢澤轉移話題說:“如果不想午睡的話,陪我一起曬曬太陽吧。”
女人高興地點頭,把手裏的書遞給他:“親愛的,上次的故事還沒念完呢,你繼續念給我聽吧。”
“好啊。”允夢澤接過那本書,封面摩挲得有些脫色,書頁也被翻得不再平整。他打開書,不知多少次又翻到第78頁開始讀起來。
封東岳和封小唯舅甥倆如同每次一樣,在十分不愉快的氣氛中結束了見面。他把封小唯送走,回來的時候在院子裏看到了溫馨又有點怪怪的一幕。
秋風一吹,滿園金紅。允夢澤坐在陽光最好的長椅上捧着一本書專注地念着,一個中年女人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他旁邊,靠着他的肩膀時不時露出幸福的笑容,讓人覺得那本書裏寫的,一定是可愛美好的童話,或是暖心感人的故事。
封東岳走到長椅背後,聽到允夢澤富有磁性的聲音念道:“……完全競争市場上,廠商短期均衡條件是邊際收益等于短期邊際成本,即MR=SMC,廠商……”
女人耳朵發紅:“老公,你的聲音真好聽,我最喜歡聽你念故事了。”
允夢澤合上那本《西方經濟學概論》,說:“只要你喜歡,我随時都可以念給你聽。”
封東岳眉峰微揚:“允醫生你結婚了?”
允夢澤這才發覺身後站了個人。他扶着女人起來,對她說:“我和這位先生有事要說,你先回病房去午睡好嗎?”
女人茫然地點點頭,随後不知所措地東張西望。允夢澤用智腦叫來一名護工,把她帶了回去。
封東岳當然看出女人不正常,允夢澤解釋說,女人是一名阿茲海默症患者,丈夫是一名教西方經濟學的老師,已經去世了。兒女忙着工作和照顧孩子,很少有時間來看她。不過她也已經認不出他們,連自己家在哪都記不得,只有白天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會想起一些早年的事。
“可能我跟她的愛人年輕時比較像,所以她經常把我當成他,不過一會兒她就忘了。”允夢澤對着長椅伸手,請封東岳坐下,“封小姐走了?今天談得怎麽樣?”
封東岳坐在他旁邊沐浴着陽光說:“挺不錯的。”
允夢澤放心了:“那就好。”
封東岳:“她說我冷血無情是披着人皮的石頭,決定跟我斷絕關系,從此以後不相往來。”
允夢澤:“……”真不錯。
他看向對面的探視區說:“療養院裏有很多病人已經恢複健康,但他們的家人不願意接他們回去。C區有一位老人,先是在其他精神療養中心住了十幾年,後來又被送到這裏住了七年,他的孫女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個外公。雖然在專業醫院接受治療和照顧對病人來說很有必要,但家人的陪伴也是同等重要的。”
封東岳或許是性格使然,或許是身份地位讓他不習慣向別人解釋什麽,對于允夢澤這番算不上隐晦的勸說看似無動于衷,只是掏出一張藍紫色的折紙默默地疊起來。
折紙在他手裏又化作一朵鳶尾花,封東岳遞給允夢澤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們家的情況比較複雜,不是一兩句就說得清的。”
允夢澤接過鳶尾花端詳:“封先生似乎很喜歡這種花,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封東岳:“藍紫色鳶尾花,也叫愛麗絲花,沒什麽特殊含義,挺漂亮的。”
愛麗絲?夢游仙境嗎。允夢澤想起之前封東岳曾引用過柴郡貓和愛麗絲的對話,懷疑封東岳可能在封小唯小的時候經常給她講這個故事,大概是他對着現在的叛逆少女,更懷念童年時天真乖巧的小女孩吧。
“謝謝你的花。對了,你還沒吃飯吧。”允夢澤把折紙收好,從口袋裏掏出他的小甜點,“我請你吃蛋糕。”
封東岳頗為耿直:“這麽小,一口就吃沒了,還是你自己吃吧。”
允夢澤笑了笑:“分享會讓一口食物變成一頓大餐。”
他用塑料餐叉把小蛋糕一分為二,用紙巾托着留下一份,裝在盒子裏的遞給封東岳。兩人在靜谧安詳的午後,享受着慵懶的陽光和甜甜的蛋糕,誰也沒有說話,明明是一口就能吃掉的東西,卻都吃得十分珍重。
允夢澤不知封東岳有沒有吃出大餐的味道,反正他覺得很好吃。
其實今天也是他的生日,只是他從不過生日,也沒對任何人提過,所以身邊的人都不知道。
不過他今天跟人分享了蛋糕,還收到了“花”,也算是把生日過了。
他吃完最後一口,正要去把紙巾扔掉,冷不防從旁伸來一只手在他嘴邊輕輕抹了一下。
允夢澤看向一旁:“嗯?”
封東岳豎起拇指示意:“奶油。”
允夢澤随手擦了下臉:“哦,謝謝。”
封東岳把他手裏的紙巾和叉子拿走,連同自己的盒子一起送進附近的垃圾箱。允夢澤打算結束美好的下午時光,回去處理工作,封東岳卻折返回來說:“允醫生。”
允夢澤仰起頭:“嗯。”
封東岳:“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