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個星座
允夢澤不記得上次聽到生日快樂這四個字是什麽時候了。他有點驚訝:“封先生怎麽知道我的生日?”
封東岳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系着海藍色絲帶的小盒子遞給他:“這要感謝我上一個特別關心允醫生的人格。”
那個腦子裏都是騷操作的人格,凡是有關允夢澤的事,無一例外都很感興趣,怎麽可能錯過生日這樣特殊的日子呢。
允夢澤接過來拆開外包裝,取出一只精致複古的小盒子,打開蓋子後,看到裏面鋪着的天鵝絨布上嵌着一枚好看的石頭:“這是?”
封東岳:“守護石。”
允夢澤把守護石小心收好,起身對他說:“謝謝,讓你破費了。”
“不是什麽昂貴的東西,只是一點心意,”封東岳淡淡地說,“感謝你對我的照顧。”
允夢澤覺得封東岳很有分寸,如果真是送他什麽奢侈品,他肯定不會收,倒是這樣精致的小東西他才會接受,而且也覺得挺有意思。
“你是我的病人,照顧你是應該的。”允夢澤笑了笑,“哦對了,沈賢哲的事不會給你惹來什麽麻煩吧?”
封東岳:“不用擔心,我會處理的。”
允夢澤看看時間不早,告別封東岳回去繼續工作。
封東岳給李餘打電話,問起沈賢哲的事進展如何。李餘就怕封東岳恢複正常之後會反悔,所以只放出少量證據并給媒體通風,沈賢哲目前雖然焦頭爛額,但也不是絕對沒有轉圜餘地。
聽過李餘的彙報後,封東岳淡淡地嗯了一聲:“我不想再看到這個人出現在允醫生或是我面前。”
李餘:“明白。”
挂了電話,封東岳在長椅附近又站了一會兒,他擡起手出神地盯着拇指,那上面不知是奶油還是允夢澤皮膚的觸感,似乎仍未消失。
過完了簡單的生日,允夢澤回到工作狀态。他又一次對着關瞳的病例出神,在過去的心理治療中,關瞳一直很少談及自己,病例當中的記錄主要來自于他身邊的人。
記錄裏雖然沒有出現家庭暴力、校園暴力這些觸目驚心的字眼,但從關瞳父親和老師的談話中不難看出,關瞳的童年和少年時期過得不怎麽樣。
關瞳的父親習慣于用打罵的方式對待他,在他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母親因病去世,本就內向腼腆的孩子,更加孤僻不合群了。
初中老師和小學老師對他的評價差不多,都是上課注意力不集中,成績很差,過于內向,不參與集體活動,獨來獨往沒有朋友,別人跟他說話他就低着頭不吭聲。老師提到有時候同學會捉弄他,但大家認為那不過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罷了。
這種情況在他初三的時候發生了改變,雖然還是很膽小,但稍微能夠跟同學接觸了。等到了高一,他更加開朗起來,成績雖然一般但很努力認真,願意參與到集體活動中,身邊還有了幾個關系不錯的同學。
這一階段的關瞳看上去有所好轉,可到了高二情況卻急轉直下。他先是翹課逃學,跟同學發生争執,頂撞老師,随後竟公然穿着女裝去上學,絲毫不在意同學的指指點點和老師的警告,甚至數次與同學大打出手,跟之前的他判若兩人。
允夢澤在病例中找到了前一位醫生的診斷依據:關瞳在童年時期就喜歡穿着女裝使用女性用品,只不過那時候他都是在沒人的時候才偷偷這麽做。關瞳親口承認他知道自己的性別是男性,但只有在穿着女裝的時候感到強烈的興奮感。之所以後期行為如此張揚扭曲,是青春期叛逆心理所致,目的是吸引注意力。
所以現在的關瞳在別人眼中,就是一個戀物性異裝症患者。這種精神疾病無法通過藥物或任何方法治愈,通常醫生會采取認知療法和行為療法幫助患者控制自己的行為。
關瞳在此前已經接受過交互抑制法和厭惡療法,橡皮筋、電擊、催吐……然而對他并沒有任何作用。
病例中沒有提到他曾有過自殺行為,但他手腕上可怕的疤痕卻讓人無法忽視。這或許與他的性情突然轉變有關。
上次的劇情結束後,白墨很疑惑地表示,從關瞳在劇中的表現來看,他似乎沒有經歷過校園暴力,面對這種狀況不僅沒有反應,還演得很開心。
但允夢澤卻認為他一定親身經歷過。只不過他無論在戲裏還是戲外,都給自己套了個保護殼,別人所看到的關于他的一切,都是他故意表現出來的。
白墨建議在接下來的心理劇中換個模式。允夢澤傾向于從患者本身出發,模拟他日常生活的環境來喚起他的真實反應,而白墨更習慣用故事原型作為劇本,從榮格的集體無意識角度去分析解讀患者的行為。
允夢澤覺得換個形式也好,脫離關瞳熟悉的環境,或許更能讓他放松戒備。
雖然這一周很忙,但他還是抽空去了一趟關瞳的學校了解情況。老師同學還算配合,但關瞳的人際關系很薄弱,校園暴力這樣的話題又太敏感,他沒能得到太多有效信息。
回到療養院後,他一直在心裏想着這些事,不經意間看到封東岳和李餘。可能是陽光有些刺眼,封東岳戴着一副墨鏡,見他看過來,舉起手沖他打招呼。
這幾天大佬狀況穩定,沒有給他添亂,這比什麽都讓他安心。允夢澤禮貌性地沖他點頭微笑,然後回去辦公室了。
封東岳目送他離開,捏起落在長椅上的一片葉子。落葉吸收了秋日的陽光,在顏色最為鮮豔飽滿的一刻從相伴相生的樹枝上脫落,一如熾烈的愛情般燦爛悲壯。
李餘來到療養院向封東岳彙報沈賢哲那件事的進展和公司的情況,順便讓他在一些文件上簽字。他站在草坪上叨叨了十幾分鐘,忽然意識到他們家老板正在走神。
封東岳手裏捏着金紅色的葉子,看得很專注。李餘不知道葉子有什麽好看,清了清嗓子說:“封先生,東城那塊地的價格雖然高出我們的預估,但董事會很看好它的開發前景,您看……”
“哦,那就拍吧,”封東岳心不在焉地說,“你看着辦。”
李餘:“……”這是收塊地不是收快遞,誰看着辦啊?!
剛剛允夢澤對封東岳笑了一下,那一瞬間,去他的地皮資金董事會。他在一秒鐘之內已經想好了以後他們要住在哪裏,客廳和卧室如何布置,家裏養幾只貓幾只狗,分別是什麽品種,其中一個要叫夢夢。
情侶款的毛巾睡衣拖鞋,浴室裏擺放着成對的牙具和剃須刀,想想就讓人心口發軟。
封東岳滾燙的指尖從葉片表面輕輕劃過,似乎在描繪它的脈絡:“李助理,你有交往的對象嗎?”
李餘跟了封東岳這麽多年,第一次被問及私人話題,他謹慎地回答:“有過三任女友,目前空窗期半年。”三個前任都是受不了他張口工作閉口老板所以提出分手,說起來真是心酸。
封東岳若有所思地說:“你向女友表白的時候,送了她們什麽禮物?”
李餘回憶了一下:“送過花和手鏈、項鏈之類。平時生日紀念日,也是送的首飾、香水、口紅套裝……”
“太普通太随便了。”封東岳搖搖頭,“禮物的價格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讓對方感受到細心和誠意。”
李餘:“是。”他的細心和誠意都用在了工作上,哪有時間和心思琢磨這些事。
封東岳沉吟片刻,說:“你覺得,買個小島作為禮物怎麽樣?”
李餘:“……”價格果然是次要的。
封東岳沉浸在幻想裏:“最好是兩座島相連的那種,與世隔絕,彼此相依。”
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茫茫大海中央,兩座小島難舍難分地連在一起,成為天地間彼此唯一的依靠,一座島可以命名為岳,另一座……
想到這裏,封東岳情不自禁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柔情。他要在島上建一個游樂園,帶着心愛的人坐在摩天輪上看海,還要攀上山頂看日出,徜徉在春日翠染秋日疊金的林間小道,在愛人耳畔訴說如潺潺溪水般的愛意。
通過這個笑容,李餘确認老板又雙???覆×恕N?頌胬習迨刈〗鹂猓??擔骸拔胰銜?戆漬庵質虜荒芴?湔牛?裨蚩贍芑嵯諾蕉苑健;故且恍┡?牡摹⒀沽Ρ冉閑〉睦裎锔?鮮省!
封東岳想了想:“你說的也有道理,把人吓跑就不好了。那你覺得送什麽比較好?”
看來老板腦子裏的想法雖然不切實際,但還挺好說話。李餘說:“鮮花、巧克力、紅酒都是不錯的選擇。”
封東岳猶豫許久,忽然想起什麽來:“是不是親手做的、有彼此回憶的東西更有心意?”
李餘遲疑地點點頭:“是……吧。”
封東岳自忖不是善于将感情訴諸言語的人,過去那段時間,他始終沒有對心愛的人表達過心意,為此抱憾終生。他記得愛人的每一個習慣,每一個喜好,記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如果說有什麽最能表明心意,肯定是只屬于他們之間回憶的東西了。
封東岳笑了起來,好像是就這麽決定了。李餘看不透他的想法,只是莫名覺得允醫生又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