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八個星座

劇情進行到允夢澤将鑰匙交給面紗少女的時候, 關瞳突然來到觀測室。

之前封東岳說關瞳情緒不穩定不想出門, 為了不影響心理劇,由他來代替關瞳出演。那時候允夢澤還在吃飯,并不知道這件事。白墨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想到學長發現新娘真相時的表情, 才會一直笑得吠吠吠的。

“你心情好些了?”看到關瞳出現, 白墨有些意外地關掉通訊器問道。

關瞳戴着口罩, 雙眼紅腫, 轉頭看向大屏幕, 指着面紗少女說:“那個人就是魔鬼本魔!他把我給毀容了嗚嗚嗚。”

見白墨一臉懵逼, 關瞳艱難地摘下口罩。看到他的臉,白墨差點吐奶。

關瞳臉上被油性筆畫了左一個圈圈右一個叉叉, 還真是被毀容得很徹底。

看到白墨的表情,關瞳哭得更傷心了,說他上完藥之後回到病房換衣服, 正準備自己的臺詞時,封東岳突然敲門拜訪。

在探視區的時候, 關瞳被允夢澤護在身後,覺得允醫生真是個好男人,後來見老爸又被封東岳教做人,還被吓得不敢吭聲, 心裏別提有多痛快了。那一刻封東岳本就一米九的身高在他眼裏拉到九米九, 狂帥酷炫得不要不要的。

他趕緊把人請進屋子裏, 兩人聊了一會兒, 封東岳說他鬓角那裏有個小傷口沒有處理,要幫他貼個創口貼,關瞳覺得他人真的好親切好奶思,帶着對封小唯的羨慕,就把臉湊了過去。

然後他就猝不及防地被畫了個大花臉。

“我在洗手間洗臉洗得快禿嚕皮了,臉上連一個标點符號都沒洗掉嗚嗚嗚。”關瞳氣得趴在桌上哭唧唧,“魔鬼,那個魔鬼……為了搶走我的角色,竟然對我做了如此殘忍至極駭人聽聞令人發指的事,我沒臉見人了。”

白墨覺得關瞳語文不錯。他摸摸小哭包的頭說:“沒關系的,等一下我用酒精幫你擦擦。”

關瞳擡起頭鄙夷地看着他:“白醫生你一定沒有女朋友吧?”

白墨:“……是啊,呵呵。”難道他身上散發出了單身狗的清香,一下子就被人識破了?

“你太直男了,”關瞳抹了抹眼淚,恨鐵不成鋼地說,“酒精會傷皮膚的,尤其人家的皮膚這麽嬌嫩這麽敏感。平時人家都是用純天然無添加植物護膚品,你摸摸看,又彈又軟……算了,你爪子不幹淨,還是別摸了。”

直男白墨默默記下這一點:“不用酒精也沒關系,那些記號放着不管,過幾天自然就會掉了。”

“那這幾天我要怎麽活!”關瞳拍桌而起,出離憤怒,“我要那個魔鬼付出代價,別人怕他,我可不怕。我關瞳最喜歡的事情之一,就是向那些自以為是的家夥說NO!”

這臺詞有點耳熟。白墨安撫他說:“好好好,等他演完心理劇,我們讓他付出代價。”

關瞳氣哭,抱着白墨的胳膊,咬牙切齒地看着大屏幕。本該屬于他的角色被人搶走了,本該抱着的允醫生也被搶走了,而且那個魔鬼還拼命給自己加戲!

作為戲精少女,他根本忍不了別人比他戲還多!等封東岳出來,他不僅要畫花他的臉,還要畫個人體彩繪!

允夢澤覺得自己下一秒可能會被封東岳眼中洶湧的情潮淹死,正要擡腿把他踹下去,突然發現地上的“裸屍”正梗着脖子盯着他們。

封東岳順着允夢澤的目光看過去,躺在地上挺屍的張幻吾一雙眼睛睜得老大,正十分興奮地看戲,那眼神好像在說“繼續不要停”。

兩人默默收回視線,默契地一同決定無視他的存在。允夢澤坐起來說:“你講的是恐怖片還是小片片?把沒必要的情節跳過去,不然就閉嘴。”

他一邊說一邊調試了一下通訊器,另一邊還是毫無動靜。等他出去,一定要打爆學弟的狗頭。

封東岳暗中做了幾個深呼吸,聲音才不至于洩露欲望:“城主對少年這樣那樣了一整夜,少年睡了一天,等晚上醒來,又迷迷糊糊地被拉去跟城主妹妹行禮成親。可是當晚跟他洞房的,依然還是城主。”

在別人眼中,少年是城主的妹夫,殊不知每天晚上睡在他枕邊的就是城主。他幾次企圖逃跑都被城主抓了回來,城主并不像外界傳言中那麽兇殘暴戾,相反卻十分溫柔,對少年唯一的懲罰就是讓他哭到嗓子啞。

允夢澤聽明白了,大舅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态,他不是妹控,是妹夫控:“你這個故事也跟《費切爾的怪鳥》一樣,最後機智的少年想辦法幹掉了城主嗎?”

封東岳沒有回答,卻是問他:“你記得之前的故事裏,每次少年分給少女東西吃,她都只是收起來嗎?”

聽他這麽一說,允夢澤回憶起來,少年的梨花酥、芝麻餅,還有亂七八糟的夜宵,少女都只是接過來卻不吃。他說:“那個時候跟少年在一起的,也是傀儡,所以不能吃東西?難道城主的妹妹根本不存在,或者說不是活人?”

封東岳懷戀地笑了笑。傀儡當然不可能吃東西,每次少年分給他,他都仔細收好帶回去,等回到本來的身體之後,獨自坐在房中細細品味。

他吃着梨花酥,便想起庭院裏那晚,微風被少年的鬓發輕佻地撕開,化作滿樹繁花;吃着芝麻餅,便記起放焰火那晚,月光被少年的皓齒溫柔地嚼碎,變成漫天星辰。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糕點,卻似乎有了不同的滋味。

美好的回憶戛然而止,封東岳收回思緒說:“有一天,城主遭到魔氣反噬,痛不欲生,少年無意中看到了他面具下的臉。”

城主非但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醜陋可怕,卻是個俊雅逸群的美男子。讓少年震驚的是,城主和他的妹妹,或者說那些傀儡,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好像傀儡就是按照他的臉做出來的。

聽到這裏,允夢澤心裏對城主的事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随後發生了很多事,少年被迫暫時與城主分開,從他的昔日至交口中得知了關于城主的真相。

城主的父親曾貴為一方霸主,卻仍不滿足于已有的身份地位。為了獲得絕對的力量和權力,他向上古魔族獻祭了自己的兒子。

少年城主被殘忍地挖空五髒六腑,身體被做成容納魔魂的容器。這時他的母親才意識到,她的丈夫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她們家族的特殊血脈才會娶她,處心積慮等的就是這一天。

之後城主的父親為了防止別人效仿,利用在城主體內蘇醒的古魔屠殺了妻子一族。

母親帶着城主的一縷殘魂歷經九死一生逃了出來,看着家鄉滿目瘡痍,滿腔怒火和恨意無處發洩。為了讓城主活下去,為了複仇,母親利用他們一族特殊的法術制作了一個傀儡作為城主的身體,為了掩人耳目,便聲稱這是她的女兒。

就這樣,母親将城主養大成人,期間更換了不知多少人偶。城主經歷了種種考驗和劫難,終于在這個以武為尊的世界裏到達巅峰,他血洗三域七城,殺了利欲熏心的父親和族人,為自己和母親的家族完成複仇,并奪回了本該屬于自己的肉身。

傀儡雖然能暫時保護他的神魂,卻終究只是冰冷的木偶。在奪回身體之後,城主便将神魂轉移回去,那一刻他才知道何為冷暖,何為人間。

只是長久被古魔占據的身體早已被魔氣侵蝕,城主必須時時壓制,但每過一段時日,被壓制的魔氣便會反噬,令他遭受噬心之痛。

他一直在尋找破解的方法,卻始終沒能成功。每當這個時候,他便會暫時回到傀儡之身。這身體無知無覺,什麽都體會不到,連同他的神魂也變得麻木冰冷。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城主本就不完整的魂魄也将飛散。

允夢澤有些意外,原來大舅子和妹妹從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難怪他對少年那麽執着:“這個故事的結局,該不會是少年同情城主,又回到他身邊陪他度過最後的時光吧?”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若是能死在少年懷裏,城主此生的愛恨情仇都将歸于平靜。封東岳出神地看着允夢澤說:“最後少年死了,為了讓城主活下去,他讓人在體內設下封禁上古魔族的魔氣的咒法,耗盡了自己的生命。”

允夢澤:“城主利用了他?”

封東岳搖搖頭:“怎麽可能,城主根本就不知道。他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少年日漸衰弱,想盡一切辦法救他,可是卻毫無作用,他只能抱着少年,陪着少年,卻不知道自己……就是少年的催命符。”

允夢澤覺得這個故事有點酸澀,還有點bug:“既然城主的傀儡屋是禁忌,他也從沒親口對少年解釋過,當初又為什麽把能開啓房門的玉佩交給少年?”

封東岳幽幽道:“他既害怕少年發現自己的秘密,又希望少年能看到真正的自己。他把選擇權交給少年,躲在暗中等待。可是當少年逃走之後,他又舍不得了。大概他就是這麽優柔寡斷出爾反爾的人吧。”

他只是害怕,怕生命中溫暖的光就此消失,所以想要拼命抓住。

他每天陪在少年身邊,以為陪伴就是最長情的告白,所以從沒有說過自己的心情。

直到最後一刻,他萬般懊悔。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他會在動心的那一刻就對少年表白。

現在他有機會将未曾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傾訴給心愛的少年,他不想再等了。封東岳深吸了一口氣,胸腔溢滿柔情:“夢澤……”

允夢澤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他将要說什麽,他轉向躺在地上的張幻吾說:“反正劇情也進行不下去了,你就別演了,等一會兒白醫生關閉系統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張幻吾正要爬起來,封東岳沉聲道:“你已經死在我手裏了,我不讓你活你就不能活。”

他不怒自威,話又說得有理無駁,張幻吾立刻又倒了回去繼續死。

就在這時,允夢澤的耳機裏終于有了動靜,他轉過身按着耳機說:“出什麽事了,你那邊怎麽……”

封東岳一把拉住他讓他面對自己,雙手捧着他的臉頰,不讓他轉開視線:“不要去管他們,不要從我身邊走開,我要你只看着我,只聽到我。”

封東岳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語氣卻暗藏着讓人無法抗拒的強勢和執着:“因為少年的犧牲,城主活了下來,他再也不需要傀儡,可是從那之後他就開始穿起了女裝。”

看來,大舅子終歸是走上了女裝大佬的不歸之路。

“他穿的那身裙子,就是少年被他帶回婚房那一晚身上所穿的。好像只要這樣做,就能繼續跟心愛的少年在一起,就能讓那一天永遠都不會結束……”

封東岳注視着允夢澤,長久以來封存在心底話終于可以傾訴。他對心愛的少年說,我喜歡你,是發自內心無可救藥的喜歡。

喜歡到覺得自己生了病,得了絕症,行将就木,入土也不得安寧。

可一見了你,我又覺得活過來了。

不僅是自己,全世界都活過來了。

破土而出的草籽,悄悄抽芽的柳條,蠢蠢欲動的兔子,逆水而上的魚,連同我那茍延殘喘的靈魂一起,向你而生。

在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允夢澤一直靜靜地聽着。封東岳在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靈魂正在燃燒。

地上的屍體默默注視着他們,眼中流下了不敢動的淚水,頭發和腳趾頭卻叛逆地蜷了起來:吻他啊,蠢貨!

封東岳垂下眼睫,緩緩朝面前的人低下頭,想要如願以償地吻一吻他的愛人。

“好的,我知道了。”允夢澤眨眨眼,按住耳機說,“如果實在不行就給他注射鎮靜劑,我馬上過來,”

他剛說完,屋子裏突然黑了下去。燈光重新亮起之後,系統已經結束了劇情,模拟器停止工作,四周又恢複成了普通的房間。

允夢澤摘下耳機塞進口袋裏,對封東岳說:“抱歉,白墨那邊出了點問題,剛才一直在跟我嚷。你剛剛說什麽了?”

封東岳:“……”

“算了,有時間再說吧,關瞳現在情緒不穩,我得過去看看。”允夢澤說着便匆匆離開了模拟室。

封東岳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飽和度急速下降,整個人都成了灰白色。

躺在地上的張幻吾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他好像聽到什麽東西碎了的聲音,這屋裏也沒有鏡子和玻璃啊?

允夢澤離開模拟室的時候,關瞳已經被注射了鎮靜劑送回病房。他直接去了關瞳的病房,白墨和鐘眠都在那裏。

“出什麽事了?”允夢澤問道。

白墨轉過頭,一只眼睛是青的。他也不清楚為什麽突然之間關瞳的情緒會崩潰,不是平時那種造作的假哭,而是聲嘶力竭地痛哭,揪着頭發不停地喊着“別說了別說了”,還對着他耍了一套看似少女實則猛男的萌萌拳。

他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允夢澤,捂着眼睛沉思道:“想不到出演心理劇主角對關瞳這麽重要,他竟然會氣成這樣。”

允夢澤沖他笑了笑:“學弟。”

“怎麽了學長?”白墨看到他俊雅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來。

允夢澤:“你很厲害啊,都能安排學長了?真想給你點個贊,好好誇誇你。”

白墨的笑容頓時凝固:“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還有那個幼稚又心機的封東岳,如果不是他搞出這些事情,或許關瞳也不會受刺激。看在白墨挨了一拳的份上,允夢澤給他一個“這筆賬先記着”的眼神,說:“關瞳從什麽時候開始有情緒變化的,他一直在看劇嗎?”

白墨回憶說:“嗯,還看得很認真,一直在點評你們幾個的演技。封先生那個故事裏的少年死了的時候,他還擦眼淚來着。等說到城主穿上少年那身裙子,他忽然開始有些不對勁。”

關瞳一直摟着他的胳膊,那時候他明顯感覺到關瞳的雙手變得僵硬。随後事态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關瞳好像看到了什麽很可怕的東西一樣,陷入歇斯底裏之中。

現在關瞳在鎮靜劑的作用下睡得很沉,臉上還挂着淚痕。鐘眠悉心用濕毛巾幫他擦幹淨臉,不無擔心地說:“這些油性筆的記號,得有幾天才能消失吧,不知道用酒精能不能擦掉。”

白墨冷酷地說:“鐘護士,酒精會傷到臉部柔嫩的皮膚,還是等它自然洗掉吧。”

鐘眠大吃一驚,自責地說:“不好意思,是我考慮得不周到。”

白墨撩了一把額發,感覺自己無比英俊。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允夢澤聽說關瞳醒了,去他的病房看他,問他感覺怎麽樣。

關瞳有點反常,安靜如雞,但情緒很穩定:“我沒事啊,還睡得很好呢。”

允夢澤病床前說:“那就好。你在觀看心理劇期間,回想起什麽事了嗎?”

“嗯,想起那個魔鬼在我臉上亂塗亂畫就好生氣。”關瞳抿了抿唇,一臉憂傷,“更氣的是,他搶走我的角色,竟然還演得很投入很動情,是我輸了,嗚。”

允夢澤摘下眼鏡擦了擦,淡淡地說:“關瞳,你父親想把你送到戒瘾中心,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

“知道啊,磁爆步兵大本營嘛。”關瞳不屑地笑了起來,“他一直都想把我送到那裏去,無所謂啊,哪裏對我來說都一樣,我根本沒在怕的。”

他空洞的雙眼盯着允夢澤,好像怕自己的話無法被相信一樣,用力地強調說:“我什麽都不怕的。”

允夢澤拍拍他的手臂:“我相信你非常有勇氣,能夠面對任何人任何事。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留在這裏,稍後我會再跟你父親溝通。”

關瞳笑得彎起眼睛:“嗯,允醫生你最好了。”

允夢澤沒有再繼續跟他談下去,臨走前囑咐他好好吃飯。關瞳嘟囔着又是那個讨厭的鐘護士來送飯,人又慫胸又小,毫無優點。

允夢澤關門離開之前,看到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出神,沒有梳起來的頭發遮住了他的臉,看不清他是什麽表情。

這個時間下班的下班,去食堂吃飯的吃飯,允夢澤沒什麽胃口,買了瓶堅果酸奶打算回家随便弄點東西填飽肚子。

他去辦公室拿了幾份論文準備回去看,無意間看到放在辦公桌一角的木盒上擺放着一枚折紙。

允夢澤走過去拿起折紙端詳,正面看是一條大魚,從上面看其實是兩條魚并在一起。大佬的手藝真好,可以出一套折紙教程了。

他把折紙收進抽屜裏,順手打開盒蓋,拿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伴着梨花酥好吃的味道,他的嘴角挑起一抹魔鬼的笑容。

我喜歡你,是發自內心無可救藥的喜歡……。

沒錯,封東岳說的話,每一個字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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