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二個星座

警察趕來之後, 在現場給允夢澤和封東岳還有劇組的人做了筆錄。衆人十分亢奮, 紛紛說個不停,明明平時都沒有注意到過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人,現在又好像名偵探一般早已察覺到他十分可疑。

允夢澤的确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他們從來都不存在醫患關系。通過這個男人的行為和在現場向警方交代的寥寥數語,允夢澤可以斷定他有重度妄想症,确切來說,是鐘情妄想。

在看過《星推理》後,這個男人對允夢澤産生了迷戀式妄想,認為自己是他曾經的病人,而且他們之間發生了違背精神科醫生職業倫理的感情, 總之在他腦子裏那叫一個虐戀情深。

他尾随了允夢澤三個月後,幻想自己按照他們的約定已經等了三年,現在他們可以終于可以在一起了。但他發現允夢澤對自己沒有任何印象, 于是受了刺激。

警方從他身上的确搜出了一把小刀,但他顯然是想先拿出照片讓允夢澤“記起”自己。如果封東岳沒有及時趕來, 那之後會發生什麽就很說了。

允夢澤在一旁靜靜地聽着,直到男人被押上警車帶走, 依然看着警車離去的方向出神。

鐘眠見事情已經暫時得到解決,走過去對封東岳說:“封先生,我送你回去吧。”

不等封東岳開口,允夢澤說:“我送他吧。”

發生了這種事, 主治醫生的确應該了解一下患者的情緒。鐘眠點點頭, 回去辦公樓了。

封東岳對于允夢澤這麽主動感到很開心, 牽起他的手說:“走吧,我們回去。”

允夢澤看看他的手:“這裏這麽多人,不怕被看到了?”

“随他們怎麽說,就算沒人拍到,我也準備主動公開我們的關系。”封東岳頓了頓,補充說,“前提是你同意我這樣做。”

允夢澤沒說什麽,任由封東岳牽着他的手回到病房。他跟護士要來消毒水和創口貼,幫封東岳處理手掌上的傷口。

封東岳又開始了:“這都是因為你太不警惕,被人跟蹤都不知道。現在我這麽完美的手被劃傷了,如果留下傷疤怎麽辦?嘶——輕點!左邊沒有塗到藥水,你……”

“閉嘴。”允夢澤在他傷口附近捏了一下,不許他再廢話。

封東岳閉嘴之後拿起手機看新聞,療養院的事果然已經出現在微博裏。他不無得意地說:“看吧,我又上熱搜了,過氣只不過是暫時的,很快我又要成為焦點了。”

允夢澤做好消毒後,撕開創口貼幫他貼好:“今天的事,謝謝你。”

“不需要謝我。”封東岳放下手機,檢查了一下創口貼,對于允夢澤的細致感到很滿意。他故作随意地說,“就算今天真的挨了一刀也沒關系,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有事的。如果沒有你,餘生沒意思,所以我保護你,都是為了我自己。”

允夢澤看着他,神情淡淡的:“你就不能誠實一次嗎?”

“在你面前,我已經做到了最大限度的誠實。”封東岳收斂笑容,認真地說,“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占據我全部的99.9999……,失去你,我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哪怕是給你當助理,為你整理衣服端茶倒水,只要能陪在你身邊每天看着你,就已經很完美了。”

允夢澤沒有

回應,只是靜靜注視他,封東岳大概是難得坦誠,不免有些尴尬。

“其實我那麽做,是怕傷你的自尊心。”允夢澤說。

封東岳怔了一下:“你在說什麽?”

“我知道你非常要強,即使過氣了也不會自降身價,更不允許別人看低自己。”允夢澤的眼神柔和下來,好像一直愛着老板的小助理,“如果我直接提出讓你給我當助理,你肯定無法接受。所以我才會故意說那些話激怒你,這樣你才會認清現實,留在我身邊,等我給你發工資。”

封東岳動容地說:“你這麽做都是為了我?”

允夢澤點點頭。

好像不敢相信一樣,封東岳一時失神,怔怔地看着允夢澤。等他反應過來,立刻張開手臂把人擁入懷中。允夢澤還是那麽體貼,一心為他着想。那些刺耳的話和讓人不舒服的舉動都是故意的,一切只是為了讓他認清現實,重新振作起來。

封東岳的心口滿是熱流,克制不住地揉亂允夢澤的頭發:“演技不錯,僅次于我。”

允夢澤趴在他肩膀上忍不住笑了笑:“以後也請多多指教,影帝先生。”

封東岳緩緩閉上眼睛,在允夢澤的氣息中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從夢中醒來,又像是回到了最美的夢裏。他緊緊擁抱允夢澤,希望這一刻永遠不要結束,懷裏人不再離開。

但按照允夢澤的脾氣秉性,會給他的劇本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嗎?

“由于你的失職,本該按時完成的工作都順延了,所以今天要做的很多。”封東岳推開允夢澤,轉身走到床頭櫃前,刷地從抽屜裏抽出一連套套,“我們抓緊時間吧!”

允夢澤看着他手裏垂下來的一連套套,沉默不語的樣子讓封東岳有點心慌。

“怎麽了,又不是第一次做,還害羞嗎?”封東岳放下手問。

允夢澤挑起嘴角,笑容淡淡的。他走上前接過封東岳手裏的套套,撕下來一枚舉在封東岳眼前:“如果我們真的做了,一覺醒來,你會不會以‘第一人格’的身份質問我,為什麽要睡了你,還準備讓我負責?”

封東岳挑了挑眉,收起笑容從他手裏接過那枚套套:“這話是什麽意思,允醫生?”

“封先生還沒演夠嗎?”雖然允夢澤還沒有弄清楚自己聽到的系統與攻略者的對話是怎麽回事,但他至少可以确定,封東岳一直在僞裝,“其實我想問你,當你奮不顧身救我的時候,是因為你是回憶中的你,還是出于你本身的意願。”

套套不适合這個嚴肅的場合,封東岳淡定地收起那一沓作案工具,好像剛才臭不要臉甩出套套的不是他一樣。他看着允夢澤說:“沒有區別,回憶裏的我,現在的我,對你的心意都是一樣的。”

允夢澤的表情沒有變化,心裏卻很驚訝。封東岳說的心意是什麽?難道他來這裏不是要報複自己的嗎?

“你是不是,”封東岳帶着一絲期待問道,“想起了有關我,有關我們過去的事?”

允夢澤放在口袋裏的手指蜷縮起來:“沒有。”

起初的确沒有。可是随着一個又一個穿到封東岳身上的“攻略者”出現又離開,允夢澤內心深處好像有什麽開始複蘇,那種感覺令他害怕,他不能承認。

只要他不承認,就可

以催眠自己對任何感覺都無動于衷。

“那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溫柔?”封東岳并沒有放棄希望,“你猜到了我的身份、我來這裏的目的,所以對我改變了态度?”

允夢澤:“大概吧。”

封東岳破天荒地挑了挑嘴角,只不過笑得不那麽明顯:“說說你的大概。”

“你曾經是我的病人。”允夢澤說。

三年前,他在宋落葵的特殊治療中心任職治療師,曾對一位患有罕見精神疾病的客戶進行治療。

該患者所患的疾病名為十二星座人格紊亂綜合征,即在一個人身上同時出現了一系列症候群,每一種症狀都是一種人格障礙,因為與十二星座人格共性的病态情況相吻合而得名。與人格分裂不同,患者對自己在異常狀況下所經歷的、所做的事存在正常感知和記憶,只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為。

這種罕見的疾病以普通方法基本上是無法治愈的,宋落葵的治療中心采用了一種鮮為人知的特殊技術,把患者的十二種異常狀态分裂成十二個人,再由治療師通過精神鏈接的方式分別進行治療。

但在治療期間,發生了一些對客戶不好的事,于是允夢澤引咎辭職。由于治療雙方都簽訂了嚴格的保密合同,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你的記憶顯然沒有正常融合,而且你也沒有要求繼續治療完成最後階段,可見不進行記憶融合消除是你自己的決定。”允夢澤緩緩分析道,“你不知通過什麽途徑得知了我的身份——這裏面多半有宋落葵的功勞,然後接近我、在我面前演戲,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麽目的。”

在允夢澤說話的時候,封東岳坐在沙發上從口袋裏翻出一張紙折了起來。他一副似聽非聽的樣子,全程不置一詞。

他來療養院的目的,就是收債。目标當然不是宋落瑛,這裏有個人欠他的不是錢,而是情債。

允夢澤說的沒錯,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經是允夢澤的病人了。所謂在治療中發生的對病人不好的事,其實是他愛上了允夢澤,而且他能感覺到允夢澤對他也産生了感情。

這對允夢澤來說,不僅是違背了職業道德,還有另一層更深的原因,只是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現在封東岳的債務人就坐在他對面,可對面的男人不認識他,不記得他,把與他有關的一切回憶都切斷了。但是沒關系,他相信他會讓允夢澤想起來。

“沒錯,我就是那個被你當成醫療事故遺忘的人,”封東岳坦然地承認了,“雖然你清除了整個治療過程中的記憶,但那些記憶還保存在我的腦袋裏,打結的漁網一樣梳理不開。”

允夢澤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接受最後治療階段的話,這一切都不成問題。”

“允醫生是不是有點不負責任呢,”雖然不是責問的語氣,但封東岳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洩露了一絲失望的情緒,“我是你的病人,治療還沒有徹底結束,你就把我丢下自己一個人跑了。作為一名心理醫生,這是很不符合職業操守的行為吧?”

允夢澤用抱歉的語氣說:“在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抛棄任何一名病人的,但當時……”

“當時如何?”封東岳注視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允夢澤解釋說:“每一次治療結

束後,結果都顯示你的移情指數超過了平均值,再繼續下去的話,對你的情況有害無利。為了你在治療之後能夠盡快恢複正常的生活,我只能把你交給其他人。”

“就像現在一樣嗎?”封東岳可是清楚記得今天上午從護士那裏聽說,允夢澤已經向院長提出了申請,他又要把他推開了。

允夢澤平靜地說:“我認為我在你身邊,對你的情況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會加重記憶混亂。建議你出院去找宋落葵,接受記憶融合消除,把過去徹底忘掉。”

封東岳眯起眼睛,起身走到他面前,把處女座折紙交給他:“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也不會選擇遺忘過去。哪怕是多麽不堪、多麽痛苦的回憶,都是屬于我自己的經歷,我不會逃避。”

他沒有接受記憶融合消除,就是不想忘記允夢澤。雖然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混亂,可是當允夢澤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這些交纏在一起的記憶開始逐漸明晰,他們所經歷的每一段感情都歷歷在目。

允夢澤抿了抿幹澀的嘴唇,不知該如何拒絕封東岳。這個職業是他的理想,每治愈一個患者對他來說都有着莫大的滿足感。封東岳是允夢澤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徹底完成全部療程就放棄的病人,雖然不記得曾經發生了什麽,但允夢澤內心深處不可能沒有一絲歉疚。

現在,被他抛棄的病人站在他面前,好像在說“能救我的只有你”,他卻愛莫能助。

允夢澤一番思慮後,還是堅持早已下定的決心,說:“對不起,我……”

“不必道歉,我要的不是這三個字。”封東岳打斷他的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釋放出真實的情緒。大概隐忍得太久太辛苦,他眼中複雜的愛意是那麽洶湧,“其實你即使暫時無法恢複記憶,但仍然是有感覺吧?否則也不會一下就猜到我是誰,為什麽而來。你只是在壓抑,在克制。我想知道為什麽。”

允夢澤第一次看到封東岳絲毫不掩飾地表露內心真實的情緒,下意識被他的眼神逼退,但還是堅持說:“我沒什麽特別的感覺,除了對你感到很抱歉。你不要自以為是地評斷……”

“那好,你向我證明,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封東岳再次打斷他的話。

允夢澤皺了皺眉:“怎麽證明?”

“這樣證明。”封東岳說着,快速摘下允夢澤的眼鏡,将手覆蓋在他的雙眼上。

允夢澤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緊接着嘴唇上落下濕潤柔軟的觸感。他渾身一震,一種令他恐慌的莫名感覺瞬間擒住他的心髒,他胸腔隆隆作響,耳中一陣蜂鳴。

他想要躲開,可封東岳卻無比強硬,手臂緊緊地摟着他,不許他拒絕反抗逃走。他被奪走了視覺、聽覺和行動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受封東岳的吻。

允夢澤沒有想到,封東岳看似冰冷禁欲的機器人,他的吻卻滾燙如岩漿,熾熱似烈火,兇狠的霸道中又能感到溫柔的深情。

一片黑暗之中,允夢澤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燃燒,正在融化。以往還可以欺騙自己什麽感覺都沒有,可是現在,他的感知裏全都是封東岳的氣息,強烈、溫暖、令他安心又讓他悸動,他在這樣熟悉的感覺中失去了抵抗力,自暴自棄地放出了壓抑在心底的感覺。

允夢澤漸漸不再抗

拒,讓封東岳又是驚喜又是心疼。他收緊手臂,将人抱得更近,加深他們的吻。

封小唯總是說,他舅舅的星座是最能忍、最能“裝”的,把心事和情緒全都裝在心裏,表面越是沉默,內心戲就越多,反之亦然。

封東岳對星座沒什麽興趣,但這方面他外甥女說的沒錯。像允夢澤這樣的測謊儀都沒有識破他,可見他有多能忍。

忍着不去多看自己愛的人一眼,忍着不去尋找他的身影,忍着不為他的笑容心跳加速,忍着不去抱他吻他,忍着無時無刻不為他躁動發狂的心情,忍着被這樣痛苦的感覺淩遲心髒,還要裝作波瀾不驚,風平浪靜。

可是現在,他再也忍不了一分一毫,仿佛賭桌上快要輸得一無所有的賭徒,義無反顧又如履薄冰地抓住最後一次機會,乞求命運的眷顧和垂簾。

這令他思戀已久的吻,終于從夢境變為現實。所有的忍耐全都釋放出來,龍卷風一般來勢洶洶,摧毀了與愛無關的一切。

他一刻都不想停止,只想這麽繼續下去,不管允夢澤有沒有想起來,都要得到他、占有他,就像曾經每一次一樣。

他忘我地向允夢澤“求證”,突然感覺手心一片濕潤。熊熊大火中僅存的一點理智讓封東岳暫緩攻勢,戀戀不舍地在允夢澤唇上淺淺糾纏一番,才稍稍拉開一點距離。

“為什麽哭了?”封東岳摸了摸允夢澤濕漉漉的臉頰,“發現你被自己騙了,所以被自己氣哭了嗎?”

允夢澤氣息不穩,用微微紅腫的嘴唇低聲說:“我被毫無關系的人強吻,當然是氣哭了。”

“我吻你的時候,可沒發現你的嘴這麽硬。”封東岳被他外強中幹的話逗笑了,捏住他的臉說,“我跟你可不是毫無關系,這一點你應該已經很清楚了。”

允夢澤推開他的手,卻是無話反駁。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流淚,只知道封東岳的吻令他感到很熟悉,熟悉到好像他們已經這樣做了無數次,熟悉到即使清除了與封東岳有關的一切記憶,可一旦與他緊密相貼,心跳共鳴,自己還是會條件反射地接受他、對他的吻做出回應。

現在可以确認,封東岳因為記憶混亂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他們過去所經歷過的。從來都沒有什麽攻略者,這是他自己欠下的債。

“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喚起我的回憶。”允夢澤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黯淡地說,“我選擇清除與你有關的記憶,當然是因為不想記得你,無論你做什麽都沒有意義。”

“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封東岳吻去他的眼淚,将他緊抱在懷裏,溫柔又強勢地說,“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允夢澤怔了怔,掙紮着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他奪回眼鏡戴上,好像這樣就穿上了堅硬的铠甲:“我們從來都沒有開始過,何來重新一說?那些發生在治療中的經歷都是虛拟的,假的,編出來的劇本而已,我就是怕你一直活在幻想中,才會及時結束對你的治療。”

“劇本是虛的,但感情是真的。”封東岳堅定不移,無論允夢澤怎麽說,他都不會後退一步,“你究竟在害怕什麽?”

允夢澤迎着他的目光說:“我害怕?”

“如果你只是擔心我這個患者會陷在移情的幻覺裏無法自拔,那只要結束治療就可以了。”封東岳不

想逼他,可是不這麽做,他永遠都不會清醒,“但你為什麽,要清除自己的記憶呢?”

允夢澤眼中一片茫然,胸口好像被敲進了一枚長釘,将他釘死在牆上。他無法動彈,無法思考,自然也無法回答封東岳一針見血的問題。

兩人對峙一般沉默許久,封東岳還是心軟了。他拉着允夢澤在沙發上坐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他還是有點燒。

但是想起之前允夢澤的落荒而逃,封東岳沒提這件事,任由他在自己身邊發呆。

允夢澤似乎被抽空了力氣,這些天一直用意志力扛着生病的身體,終于不堪重負地罷工了。他突然感覺十分疲倦,腦袋昏昏沉沉,視線中的一切都在傾斜。

他想讓傾斜的世界恢複平衡,卻無能為力,只能合上沉重的眼皮,任由意識抽離。

雖然他以這樣的方式逃避問題,但封東岳卻不想逼他太緊。他看起來很累,很安靜,很無助,沒有平時的防備和僞裝,柔軟得令人心口發痛。

封東岳向來是沉穩鎮定的人,雖然經常逼瘋別人,但絕對不想逼瘋允夢澤。他只是突然給情緒開了閘,一時心急了,在觸手就能碰到的愛人面前,失去了冷靜。

摸了摸允夢澤冰涼的臉頰,幫他整理好淩亂的額發,在他微微發熱的額上輕吻。這些事,封東岳不是第一次做,可是在允夢澤看來,或許都是虛拟的治療中虛拟的舉動。

封東岳看着睡夢中的允夢澤,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自己是個懂得什麽時候該放棄的人,可能就不會得那種怪病了。

可若是沒有那段經歷,他又如何與允夢澤相識呢。

所以即使他可能一輩子無法從允夢澤口中得到答案,可能一輩子無法讓允夢澤接受自己。

但他還是不會放棄。

允夢澤以為自己會做個噩夢,但一夜沉眠,什麽都沒有。醒來的時候他躺在封東岳的床上,陽光從白色的窗簾透進來,柔和地照在他身上。

他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八點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麽長的覺,有點不敢相信。

微信有兩條信息,一條是昨晚九點多高适安發的:

【允醫生終于肯放棄了嗎。早點承認自己撐不住不就得了,何必弄得自己那麽辛苦,還耽誤病人的治療。封先生的病例我已經看過了,我相信我完全可以勝任他的主治醫生。交接之後我們肯定還需要交流他的情況,到時候,你可要配合我啊,呵呵對了,希望你沒有被跟蹤狂吓到,晚安!】

另一條是封東岳半小時前發的:

【如果你醒來的時候我不在,我一定是去買早餐了。想走的話,随時可以離開,但我不會。】

允夢澤揉了揉額頭,發覺自己似乎退燒了。他起床把被子整理好,發現對面床邊放着一張沙發椅。

封東岳似乎在那上面坐了一夜,守着他,看着他。

允夢澤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去客廳拿起搭在沙發背上的白大褂穿上,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封東岳回來了,左手提着餐盒,右手端着咖啡。

“早上好,允醫生,”封東岳把早餐放在桌上,看着允夢澤說,“可以邀你共進早餐麽?”

允夢澤淡淡地說:“不了,我正要離開。”

封東岳在推門進

來看到允夢澤那一刻,心髒漏跳半拍。微信留言雖然潇灑,但他怎麽可能不盼着允夢澤會留下來等自己。

可現在看來,允夢澤只是剛剛起來,沒來得及趕在自己回來之前離開而已。

封東岳掩去眼中的陰霾,拿了一杯咖啡和一份早餐遞給允夢澤:“別浪費,你可以在辦公室吃。”

“我沒什麽胃口。”允夢澤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封東岳凝視着允夢澤,心中有些艱澀。看來昨晚的事對允夢澤沒有任何觸動,一夜過去,他又退回了他的盔甲裏,擺出堅不可摧的姿态,不動聲色地與自己拉開距離。

這時敲門聲響起,高适安和護士進來查房了。他看到允夢澤在這裏,很意外地說:“允醫生早啊,你在我的病人房間裏做什麽,告別嗎?”

允夢澤失笑道:“高醫生,封先生應該是我的病人吧?你怎麽了,哪裏錯亂了嗎,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檢查一下。

“你不是提出要把封先生的治療工作交給別人嗎?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已經申請接手了嗎!”高适安發出得意的笑聲,“昨晚的微信你該不會是沒看吧?還是看了之後不想回複,覺得沒面子?”

“什麽微信,我沒收到啊。”允夢澤一臉無辜,“高醫生為什麽要給我發微信呢,有事需要我幫忙?”

高适安樂呵呵地說:“說反了吧,如果不是我主動接手封先生,你恐怕還得繼續負責他的治療。我找你就是想跟你确認一下,什麽時候我們交流一下你之前的治療方案,我也好規避一下錯誤示範。”

“高醫生還沒聽說嗎?”允夢澤做出驚訝狀,“我跟封先生商量過了,目前他的情況趨于穩定,如果這時候更換主治醫生反而不好。剛剛我已經跟主任和院長撤回了轉交申請,可能他們還沒來得及通知你吧。”

高适安:“……那你之前為什麽提出要換人?!”你這不是玩我嗎!

允夢澤淺笑說:“因為之前發生了太多事,封先生又太受關注,我擔心治療中發生的情況會被人曲解,所以才會提出來的。不過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必要了,封先生把一切都解決得很妥當,我也可以繼續負責他的治療了。”

高适安的臉漲得通紅:“……………………哼!”

允魔鬼:“高醫生,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一大早火氣就這麽大,但作為一名精神科醫生,控制自己的情緒是基本原則和能力,你不會連這個都做不到吧?”

高适安用手指虛戳了他幾下,氣急敗壞,摔門而去,臨走前又留下一個氣憤的“哼”。

允夢澤臉上是一貫和氣的笑容,待病房門關上之後,他想解釋一下。剛一轉身,就撞在了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封東岳身上。

“別站得這麽近好嗎,吓我一跳。”允夢澤皺了皺眉。

封東岳難得真正地笑了一次,雖然笑容不是很明顯,但眼角眉梢都亮了起來:“允醫生為什麽改變了主意?”

“過去發生的事,是我的失職,”允夢澤扶了下眼鏡,給出了合理的理由,“所以對于你現在的情況,我會負責的。”

允夢澤前面說了什麽都無所謂,反正封東岳只聽到了“我會負責的”這幾個字。心愛的男人說要對自己負責,他怎麽會不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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