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曲轅犁相助,今年的玉柳鄉很快翻耕種地,又兼程玉苗種育的好,黍稷俱都種下的同時,水渠漸漸挖好,玉溪旁,筒車一架架豎起,流水潺潺通過水渠流進田裏……

“轉了轉了,這麽大的木頭轱辘沒人推就轉了,水自個兒流進來,我的天爺,女郎真是春娘娘,是天神下凡啊!”

“有水了,有水了,這是神跡,是天帝爺爺憐惜我們了!”

“春娘娘保佑我們,不用怕不下雨了,咱們挖渠,狠狠的挖,不下雨直接挖到宴江去,十年大旱都幹不了宴江,咱們得救了!”

玉溪邊上,佃戶們按一日三餐的次數跪拜筒車,燒香念佛就算了,他們還往溪裏扔活雞活鴨,口口聲聲要祭‘車王爺’,叩求風調雨順。且,第一架筒車立起來的時候,這幫人居然商量着要雕個石女像嫁給‘車王爺’,把‘車王爺’拴到自個鄉裏,不能讓它跑了!

程玉:……

呵呵,她計劃在玉柳鄉立兩百架筒車呢,一個石女像不太夠吧?

兩百‘車王爺’侍一妻啊?

人家不能同意!

搶下祭給‘車王爺’的活羊,程玉命人把它解開,送回田裏拉犁,并且嚴辭呵斥了佃戶們,又下令讓家将把筒車全部架起,本意是制止祭祀活動,讓佃戶們習慣成自然,結果……

這幫人不祭筒車,全改拜她了!烏鴉鴉站山莊門口,跪下就磕頭,口口聲聲她是天女下凡,春娘娘轉世,反正不是正經人……

就連袁家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程玉無意中聽見袁大姐和袁二妹偷偷說話,一起回憶她出生的時候有沒有霞光滿天,袁夫人猛龍入夢什麽的?

對此,她想說:怎麽着?承認我聰明那麽難嗎?

【你連正經人都不是了,聰明什麽啊!】狗子無情的嘲笑她。

到讓程玉哭笑不得,偏偏又解釋不清楚,她只能出面把佃戶打發了,不過,此番‘神仙認證’,對她還真挺有好處,最起碼,佃戶們聽話多了,當真是令行禁止,她指哪就打哪!

玉柳鄉有佃農五百餘戶,算算足足四千多人,再加上莊內仆從,精兵家将,如此多的壯勞力,還聽話聽說,展現出來的力量真心不小,短短兩個月,筒車架滿、渠道挖通、水庫初建……同時,程玉還挑出三百多靈機孩子,盡數交給了袁姥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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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姥爺呢,他心疼外孫女,便沒有敝帚自珍,而是把滿身技藝,盡數傳授下來。

玉柳山莊裏,‘擦擦’全是鋸木頭的聲兒。

【你看看你,好好依山傍水,風景秀美的田園牧歌,讓你給糟蹋成什麽樣了?見天一出大門,滿天飛舞鋸沫子,紮的人兩眼生疼,大玉,你真行啊!】狗子簡直不知說什麽好。

【我當然行了!】程玉挑眉,調笑道:【非得空谷幽蘭,清山綠水啊,紅塵煙火有什麽不好?我瞧着挺順眼的。溜兒,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文藝小清新,以前怎麽沒展示過?】她聳聳肩。

【我文青怎麽了?你以為都是你嗎?俗氣的人類!!】狗子被噎的自閉。

程玉就笑笑,瞧着自家智腦再識海裏炸成一個毛團,氣的原地轉圈追尾巴,心情瞬間愉快不少。

随着一人一狗嬉笑調侃,時間轉眼進了六月,嬌陽如火,流金铄石,曬的人渾身冒油的同時,還蒸發了無數江河湖川……

如宴江、玉溪這樣能貫穿郡、縣的水脈自然無事,可那些僅依靠一條小溪,或山泉流水的地方,真真是哭都找不準調兒了。

百姓們遠走數十裏,牛拉驢拽,肩挑背抗,依然滿足不了田地黍稷的需求,眼見六月了,本該是千裏青紗帳,幽幽稻花香的時節,但,九江郡裏,或者說此次旱災範圍內的六、七個郡州,都出現了大旱的征兆。

除了玉柳鄉。

不是丁點不旱,不是沒有影響,玉柳鄉——哪怕擁有二百多架筒車,田地依然是缺水的,只是沒有旁處那麽嚴重罷了,且,提前有準備,程玉今年沒讓種稻米,都是黍稷之類抗旱的糧種。

總體來說,減産是有,可還再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甚至,因為沒有挑水的苦差,佃戶們還有餘力養些雞鴨禽類,又或是領只羊羔豬崽,以備明年拉犁之用。

美好的生活讓他們對程玉的感恩戴德,敬若神明,提她名字的時候都需恭手敬言,恨不得親吻她走過的土地……因此,哪怕有标着九江郡守族徽,諾大‘蘇’字旗迎風搖揚的車隊進了鄉裏,大模大樣言明要見‘楚家女郎’的時候,佃戶們怕歸怕,卻還是齊齊把人攔下,自告奮通的跑到山莊,給女郎報信兒去了。

畢竟,膀大腰圓的騎兵、兇神惡煞的護衛、精明傲慢的小厮、盛氣淩人的丫鬟,外加十多輛奢華馬車……這組合一亮相,怎麽看怎麽不像好玩意兒!

這份兒來勢洶洶的。

——

鄉間小路盡頭,十來輛馬車把黃土路堵地嚴嚴實實,足足五百有餘的騎兵侍衛,和搭頭縮肩,一臉苦大仇深的佃戶們相互對峙着。

俊馬踏蹄,響鞭嘶鳴,騎兵勒緊馬繩,佃戶暗握鋤頭……

氣氛一觸既發。

車隊中間,被騎兵侍衛們衆星供月般圍繞的奢華車廂內,期姬跪坐狐皮毯子上,随手放下窗簾,恭敬側身,“少君,咱們已然到了玉柳山莊,且稍候片刻,楚家女郎很快會來拜見您的。”

“拜見?”被她稱做‘少君’的,是個十八、九歲模樣的少年,他斜靠着軟榻,面色是病态的蒼白,唇色嫣紅,玻璃般的眼睛淡淡一掃,猶如層霧沙輕覆,一身月白綢衣裹着身子,顯得有些空空蕩蕩。

蒼白到近乎能看見淡青血管的肌膚,看起來不堪一握的腰肢,如羽扇般的睫毛垂下,他姿态慵懶,嫣紅唇角勾起,“期姬,說的那麽好聽做甚?咱們,是被轟了吧?”

“不過誤會罷了。”期姬聞言,連忙解釋。

“誤會?呵呵呵……”少君輕笑着,“九江郡裏,我能被這樣誤會,到真是少見。”

“可不是嗎?楚家女郎太傲慢了些,您長途奔勞前來照拂楚家,她到擺起架子,遞了幾次消息都不回,當真村野出身,受不起榮華富貴,覺得田間地頭自在吧!”一旁,跪坐少君身後,手持羅扇輕輕搖着的緋衣丫頭小聲刻薄。

“鶴椿,你胡沁什麽?楚家女郎是什麽人,你能随口亂嚼?當心夫人撕了你的嘴!”期姬黛眉一厲,輕聲斥着。

“夫人心疼少君,才不會怪我哩,本就是楚家女郎不好,六月炎夏,大太陽的天兒,她好端端的将軍府不住,為什麽非跑到莊子來?到累的咱們要親自來探望,少君多矜貴的人啊,萬一曬病了怎麽辦?春咳好不容易才好些的!”鶴椿哼聲反駁,絲毫不覺有錯,反而振振有詞,“少君降尊臨卑,都到這兒了,她沒親來相迎就算了,讓這些下等人堵路算怎麽回事?當真失禮。”

“是松柏态度傲慢,沒傳明白話,怪不得人家誤會。”期姬蹙了蹙眉,說了句公道話,“且,咱們這麽多人,又是馬又是兵的……”

“唉,早應該想到的,春城離玉柳鄉不過半日路程,何苦帶這麽多人馬,到顯得兇神惡煞,沒得讓人懷疑警惕。”她輕聲,懊悔着說。

“少君慣用的器具衣食都再馬車裏呢,不帶怎麽行?山間多土匪,沒騎兵遇着出事怎麽辦?這都是夫人的一片心意,聲聲囑咐咱們記着,千萬不能委屈了少君……期姬,那是夫人的吩咐,你敢不聽嗎?”鶴椿昂着頭,嬌聲道。

“我……”期姬啞然。

鶴椿哼聲,眼神裏全是小得意。

而那少君,則是挑了挑眉頭,一派慵懶模樣,仿佛什麽都不上心,只淡淡說了一句,“那是阿父結義兄弟的女兒,鶴椿多舌,期姬按例懲她。”

“是,少君。”期姬一怔,随既應聲。

鶴椿訝然,表情憤憤想說什麽,然而,期姬瞧自家少君淡雅臉上顯出一絲不奈,連忙拽了拽鶴椿的衣擺,攔下了她。

自家夫人把這樣多舌、刻薄、爛漫、懵懂的小丫鬟派到少君身邊,是因為少君性情淡漠,萬塵不染,看着仿佛随時會飛升一般,想用鶴椿給他添點煙火人氣兒,巧言利嘴的解他心膩,卻不是煩他……期姬且明白着呢。

拽住鶴棒,狠狠捏着不讓她出聲,期姬膝行上前,給少君添了杯淡茶,随後,便拽着鶴椿老老實實退跪到車廂角落,垂頭恭敬無聲。

少君随手挑起窗簾,淡淡煙眸瞧向外頭風景,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将他握着茶杯的手映的幾近透明……“這黍稷種的到好,竟仿佛不缺水般,疑?那是什麽?”他輕聲,斜眉微微挑起,目光看向不遠處,高高架起的木輪。

身子向前探起,他眸光微沉,伸手指着木輪,剛想說什麽,突然,車廂外,松柏的聲音傳來,“少君,楚家女郎來了。”

“掀簾。”少君指尖微頓,收回心神。

“諾。”期姬恭應,膝行上前,打開車廂門,擡手掀起簾子。

陽光剎時照射進來,少君微微側身躲避的同時,耳邊聽見一把含笑女聲,“是蘇家兄長吧,遠來是客,我不曾迎接,當真失禮了,請莫要怪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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