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蘇冼這‘便宜’伯伯不放心義母嫂子,派遣嫡子到春城來照拂她們的事兒,程玉早就知道,事實上,人家五月到達春城後,給她來過好幾回信,覺得玉柳鄉不安全,讓她回将軍府,只是程玉這邊事情沒做完,幾番婉言推辭罷了。
到沒成想,蘇啄居然親自來了。
【哎喲喲,蘇冼的嫡子……不是又殘又暴嗎?居然長的這麽好看!】識海裏,‘顏’狗尖叫。
【殘暴不殘暴的,跟長相沒關系吧!】程玉回答,目光含滿欣賞贊嘆的掃過車廂內的蘇啄,不由自主贊同道:【不過,溜兒,你說的對,他的相貌确實非凡,我做過這麽多次任務,他這張臉能排上前三了,只可惜紅顏命薄,我記得他死的挺早。】
【是啊,客戶記憶裏沒見過他,應該是楚元暢建國之前死的。】狗子一臉可惜,【跟蘇冼前後腳吧,都沒活過三十呢。】
【約莫是身體不好,你看他那膚色,白的都要透明了,腰身比我還細,這份兒弱質纖纖,瞧着就不是長壽之相。】程玉輕聲,邊跟狗子聊着,邊緩步上前,微微福身,“煩勞蘇家阿兄前來探望,真是阿钰的不是,你們一路風塵,想是累了,快随我進山莊歇息歇息吧。”
瞧這小臉兒白的,多讓人心疼,趕緊進屋躺着!
“你到認得我?”車廂裏,少君——蘇啄微微垂眸,玻璃般的霧眸掃向程玉,他淡淡一笑,身形沒動。
程玉回看他一眼,擡手指指‘蘇’字大旗,笑道:“九江郡內,除了蘇阿兄和蘇伯父外,還有誰能用這族徽?”畢竟,你老子就你一個親生兒子,你的待遇慣來和他持平,哪怕收做義子的蘇勳,他的令旗都缺一筆呢!
“眼睛挺利,看得仔細。”蘇啄不可置否。
程玉笑笑,沒搭他話茬兒,反而再次相請,“蘇阿兄陪我回莊子吧。”堵路上算怎麽回事?
“同往。”蘇啄颌首。
程玉一怔,沒太聽明白。
“女郎,我家少君的意思,是請您上車來,怕您累着呢。”一旁,期姬小聲解釋。
“哦,那到要謝謝蘇阿兄,我恭敬不如從命了。”程玉挑了挑眉,撚裙角上馬車,跪坐到蘇啄身側。
随着程玉出現,佃戶慢慢散開,騎兵打馬,車隊緩緩駛動,很快進了玉柳山莊,那裏,莊頭管事早就備好一切,将人請進來,騎兵侍衛安排妥當,又把蘇啄幾人恭敬讓進主院,剛想令仆婦伺候他洗漱換衣裳……
Advertisement
期姬和鶴椿就命人從馬車裏搬下浴桶并兩個大箱子,然後,把伺候的人全打發燒水去了。
“我看見那大眼睛丫鬟捧着一翁花瓣往屏風後頭去了,這是要往水裏撒嗎?蘇少君真講究啊!”仆婦小聲絮叨。
“快閉嘴,那是主子,是你能講究的嗎?”一旁,女管事蹙眉斥她,“少說話,別給女郎丢人。”
“我沒講究,就是覺得女郎春娘娘臨世都沒這麽享受,咱們是不是怠慢她了,她要是生氣回天上了怎麽辦?”仆婦擔憂的說。
女管事沉默,半晌,悄悄往前走了兩步,一忽一忽的偷瞄屏風後頭,想看清楚太守府的丫鬟是怎麽伺候主子的,她們能不能跟着學學,讨好自家女郎。
“你往前湊什麽?我家少君不習慣旁人伺候,趕快退下去,莫髒了地方。”鶴椿捧着翁轉出屏風,一眼瞧見女管事鬼頭鬼腦,沉面厲斥。
“呃,這,這姑娘……是我們女郎交代,說晚膳備下了,蘇少君要是收拾妥當了,還請他前往赴宴。”女管事連忙後退,磕磕絆絆的說。
“真是麻煩,你等着。”鶴椿皺眉,不煩耐的回身。
沒一會兒功夫,蘇啄從屏風後走出,微濕青絲半散着,寝衣松松披再身上,他斜靠軟塌,期姬和鶴椿半跪着給他擦幹頭發,換了衣裳,他便起身,來到正院大堂。
那裏,程玉攜袁姥爺一家,早就已經等着了。
将蘇啄請到上座,仆從端來小桌,一行人落座,邊吃邊聊起來。
“阿兄,蘇伯父身子如何?府裏可是一切都好?”程玉率先開口。
“尚可。”蘇啄輕輕啜了口茶,眉目微緩。
“哦,尚可啊……”程玉摸摸下巴,又問他,“阿兄是從将軍府來的吧,我家裏人怎麽了?我看他們寫的信,應該都是挺好的,沒出什麽問題吧?”
“未曾。”蘇啄優雅放下白瓷杯,拿帕子試了試唇。
程玉:……
真棒,成功把天聊的死挺,不想找話題了,被怼的好難受,她還是單純欣賞美色好了!
程玉嘆氣,用手肘撐桌子,眼睛一眨不眨。
至于袁家人……呵呵,從開席到如今,他們幾乎沒說過一句話,畢竟,不過木匠家族,面對蘇啄這位太守公子,幾個大郡的未來繼承人,他們确實不太敢搭腔,而且,瞧他那模樣,蒼白削瘦,跟個美人燈兒似的,袁家人還怕他們聲音太大,把他吹滅了呢。
還是用膳吧,今兒大肉燒的不錯,香着哩!
用四個字成功怼死了唯一會打圓場的程玉,席間剎時陷入一片沉默當中,蘇啄用纖細手指撫唇,環視一圈,嘴角微微彎起,似乎挺适應這樣的氣氛,不過,突地蹙蹙眉,他好像想起什麽似的,轉身望向程玉。
“近來天旱,民間不穩,生了不少匪盜,玉柳鄉不大穩妥,钰娘随我回将軍府吧。”他輕聲,手裏把玩着茶杯,“堂兄已經到太原郡了,很快要跟陸王爺面談,楚叔父是否能贖回,很快就會有結果,春城消息靈便些。”他垂眸,慢不經心的說。
蘇啄從未見過程玉,并不了解她,亦不明白她為什麽不肯留将軍府享福,非要跑窮山溝裏種地,不過,平時便算了,那會兒四裏安穩,小姑娘樂意再哪就再哪,但如今情況不容樂觀,他還是得把人接回城裏,免得真出了問題,他阿父那顆博愛的心受傷。
“蘇阿兄,你說天旱?”程玉沒搭他回不回府的話茬,而是滿面疑惑的歪了歪頭,驚詫道:“哪裏旱了?我們這裏挺好的,沒有缺水啊!”
“玉柳鄉下雨了?”蘇啄坐直身子,擰眉問。
“沒下啊,都半年多沒下過了,但是,不下就不下嘛,只要有水照樣種地,有糧食怎麽會生亂子?”程玉攤手,完全一副明知故問模樣,把狗子給惡心的啊,尾巴炸毛直轉圈兒,【大玉,你打住,你快點拉倒,我不行了,我要吐!】
【一邊吐去,別耽誤我幹正事!】程玉飛快甩了一句,随後,依然‘純樸’的望着蘇啄。
蘇啄:……
“钰娘,我知道此處有玉溪,天不落雨,暫時不能成旱,但,佃戶挑水澆田,艱辛不堪,難道不曾成怨?”他蹙蹙眉,淡聲問。
“沒有啊,我們不大辛苦的,蘇阿兄,你不知道,早再三月未曾下苗前,我便覺得天氣不對,許是要旱,就派人趁早挖好水渠,架起筒車,引水進田,如今,我這玉柳鄉遍地青紗丈,并不太缺水……只是沒成想,旁處已經那麽嚴重了!”程玉幽幽感慨。
“讓人挖了水渠?你哪來的人力?”蘇啄蹙眉。
“我制了新犁,耕地速度快了許多,婦人都能用,又培養苗種,自然能抽調出人力了!”程玉輕描淡寫的說:“且,不止水渠,我還修了水庫,架了兩百多筒車,無需佃戶挑水,玉柳鄉自然無事。”
“新犁?筒車……”那是什麽?
蘇啄煙眸微凝,敏感察覺,“是架在溪水邊的那些高大木輪嗎?”
“對啊。”程玉笑笑,坦然承認。
“那有什麽用?聽你的意思,是取水的?”蘇啄目光沉沉。
“嗯。”程玉點頭。
“效果如何?”蘇啄追問。
“很好啊,一架筒車能澆幾百畝地呢。”程玉說着,語氣漫不經心,實則暗圈重點,“而且,除了前期挖水渠需要人力,筒車一但架好,就能自行運轉了。”
“天下居然有此奇物嗎?”蘇啄沉吟,煙眸微垂鄭重望過去,這是自踏進玉柳鄉之後,他頭一次認真看程玉,“钰娘,你所言的新犁和筒車,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可以呀!”程玉欣然應允,按桌想起來,然而,身子突的一僵,她頓了頓,擡頭看看天色,又側身瞧瞧蘇啄,“額,蘇阿兄,今日天色已晚,你長途奔波想來累了,不如休息一晚,我明早帶你去看?”
雖然她本人很想快點把東西獻上去,走上她的‘成聖’之路,不過,看蘇啄這弱不禁風的模樣,她還真不太敢勞累他,萬一出事怎麽辦?
那不是麻煩?
“無妨,這是正事,你前頭帶路。”蘇啄執意,晃晃悠悠站起身來,邁步想往前走。
他身側,一直默默倒茶布菜的期姬飛快拉住他衣擺,再他微愠回頭時,恭敬叩首,“少君,奴知曉您想為太守和夫人分憂,但,您要保重自己啊。”您不染疾,不三天兩頭病卧床塌,就是對太守和夫人最大的幫助了!
旱不旱,筒車不筒車的,根本不重要,那是旁人需要操心的事啊!
“少君,天晚了,風涼了,你這會兒出門會得風寒的。”鶴鳴說的更簡單明白。
蘇啄頓住,側目看了她們兩眼,半晌,緩緩回身坐了下來,用手撐着額角,他眼簾垂下,嫣色紅唇緊緊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