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楚汜發現一件事。
自己被微妙的,隔離了。
原來軍中有什麽大事要商議,自己定然是不會缺席的。只是這次,趙沛清卻有意無意的避開了自己。趙沛清此番處理并無不妥,楚汜心裏還來不及生出什麽感慨,就聽得帳外有士兵報傳:“楚大人,鞑靼使者求見。”
還沒等楚汜回答,就見巴音掀開了門簾自己進來了。
“楚大人安。”巴音倒是恭敬的行禮,楚汜見他禮數周全,倒是也不好說什麽,只得回禮道:“特使大人安。”
巴音進了楚汜的帳篷一點都不見外,還沒等楚汜開口就自己找了椅子安穩的做了下來,然後開口道:“楚大人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自己的地方吃得香,睡得好,自然是氣色變好了。”楚汜招呼侍女給巴音奉茶,無論如何,巴音的現在是客人的身份。
“哦……”巴音意味深長的一聲,“我還以為蘇赫巴魯不在,沒人服侍楚大人衣食住行,楚大人會寝食難安吶。”
“寝食難安?”楚汜反問道,“特使大人真會講笑話。若只是來跟楚某閑聊,在下還有要事,恕不能奉陪。”
“茶還沒吃兩口楚大人倒是急着趕人?”
“來人,送客!”八楚汜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喊人把巴音“請”了出去。
很快門口的侍衛就進來把巴音架了出去,巴音站在門口,一點沒有被趕出去的灰頭土臉,眉眼之間反而有些暗暗的幸災樂禍。
周圍的士兵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但是巴音卻如同沒看到一樣,甚至是哼着小曲回了自己的營帳。
紹景的回信很快,離七日之期還有兩天,皇帝的回信就來了:和。
趙沛清得了首肯,便去與巴音商談條約。
此等大事,趙沛清不好不再讓楚汜出席,經過幾個來回,條約終是定下來了。
幽州五城“租借”給鞑靼,租期五年。
說是租借,但是鞑靼根本不需要納稅和上貢,對幽州的司法,軍事全面接管。這實質上,就是割地了。但是換了個說法,總算好聽了一些。
對于“租借”的時間,雙方都沒怎麽争辯。誰都明白,這個條約只是暫時的,大紹內憂外困,鞑靼面臨汗位之争,雙方都不宜再起争端。條約談的快,簽的快,當私印和帥印扣在條約上的時候,楚汜竟生出一絲不真實的感覺。
三個多月的征戰,被困在敵營兩個多月,受過的屈辱,犧牲的将士,就此,一筆勾銷。
“楚大人,”巴音收起條約,沖楚汜行了一個禮,“就此別過了,後會有期。”
楚汜回禮道:“我倒希望與大人,後會無期。”
巴音沒有再多說什麽,潇灑的帶着自己的人,浩浩蕩蕩的奔向了鞑靼營地。
……
這次出征,戰果并不盡如人意,犧牲了不少将士的性命,還被迫“租”出去五座城池。
朝廷之上,主和派得理不饒人,想借機把異己踩在腳下,主戰派被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連帶着支持紹景的榮國公也被秦中海在朝廷上冷嘲熱諷幾乎下不來臺。
楚汜交接完事物,沒有按照慣例進宮回禀,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府上,也不管王二的絮叨,倒頭就睡。
王二見自家老爺窩進了被窩裏不動彈了,心裏只當他是真的累了,便帶着下人們退了出去。
楚汜閉着眼睛,在床上折騰了許久,還是無法入眠。
身體的疲憊尚可承受,只是……
在軍中的時候他沒有心思去想,等到放下了肩上的擔子松懈下來,那些記憶瘋狂的湧進腦海裏,泛濫,翻滾,沸騰,由不得他忽視。蘇赫巴魯的氣息仿佛還萦繞在他的耳際,強健的手臂牢牢地環着他,炙熱的胸膛貼在他的後背,他整個人被囚禁在蘇赫巴魯的懷抱中,無處可逃。突然間眼前又浮現出紹景的臉,他的眼睛裏滿是悲傷地神色,狠狠的抓了楚汜的心一把。
回到府上的第一夜,就在輾轉不安中度過了。
第二日,就算再不情願,楚汜也得上朝述職去了。
一大早王二打點好自己老爺的那身行頭,目送他出府。轎子晃晃悠悠走在官道上,載着他走向那座曠違許久的殿宇走去。他沉穩下呼吸,抛開雜念,知道在朝堂之上,還要面臨更加兇猛的考驗。
果不其然,在朝廷之上,主戰的榮國公和請纓的楚汜就成了衆矢之的。紹景坐在龍椅上有心維護卻無力回天,榮國公年事已高,又是三朝遺老自然是動不得的,最後只得降了楚汜的職罰了俸祿才堪堪平了朝臣們的怒。
下了朝,楚汜随着大臣們退出大殿往自己轎夫那邊走,半道兒就被張盛德截了下來。
“楚大人,皇上有請。”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真到了紹景面前,楚汜反而平靜下來了。
“游之……”四下無人,紹景終于可以放肆的把一直念着的人擁在懷裏,“你受苦了……”
“衡曜……”楚汜回報住自己的君主,壓抑了多時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一時間大殿裏都是楚汜輕微的啜泣聲和紹景軟言的安慰。
“你受苦了。”紹景紅着眼拭去楚汜眼角的淚痕,“傷……讓我看看……”說着,就要掀開楚汜的衣服,楚汜連忙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都好了……你……不要看了罷。”
紹景不肯,欲強行撥開楚汜壓着他的手,但抝不過楚汜,最後只得作罷。
“罷了,一會兒叫禦醫來瞅瞅。”
楚汜埋在他的懷裏沒有吭聲。
“來跟我講講你這幾個月遇的事。”紹景拉着楚汜坐在了他的身旁。
楚汜猶疑了一下,還是最後還是略過了某些事情,只講了一些重點,至于蘇赫巴魯對他……他最終還是隐瞞了紹景。
他說不上為什麽要隐瞞,只是下意識的避開了那些事情。
講到最後終于逃了出來,楚汜幾乎控制不住情緒,還是紹景握住了他的手道:“游之,這裏是大紹的皇宮,你回家了。莫要怕。”
兩個人許久未見,又說了一些體己話,楚汜幾次張嘴想把在鞑靼受的委屈一股腦的傾吐出來,他的眼睛對上楚汜的雙眸,很多次欲言又止,紹景也就好脾氣的看着他,三番兩次之後,楚汜終于鼓足了勇氣,想要把一切告訴紹景的時候,紹景像是終于想起來什麽似的對楚汜道:“游之……下個月初八,我要大婚了。”
大婚?!
楚汜還處在兩個人獨處的溫情裏,紹景的這一番話讓他轉不過彎來:“大婚?你是說……立後?”
“是。”紹景點了點頭,見楚汜臉色不對,又趕緊解釋:“秦家……外祖快要壓制不住秦家了,為了能讓秦中海安分,我和外祖商量了一下……要立他的女兒為後。”
“你立她為後,豈不是養虎為患?前朝不太平,後宮從此怕也是要攪盡泥潭裏來了。”楚汜不知道怎麽找回自己的聲音,他用僅存的理智分析着問題。
“後宮的問題……”紹景的後宮,除了幾個他當太子的時候就在府上的伺候的老人,已經很久沒有進過新人了。連孩子,都是楚汜離開的這些年裏才有的,紹景還是太子時不得父皇寵愛,因而嫔妃們位分出身都不高,紹景登基之後也一直在後宮安安分分的窩着,楚汜回來以後紹景更是不曾親近過後宮,這讓他幾乎忘了,紹景,是皇帝,伴随着至高無上的威嚴,還有,廣闊的後宮。
“……這個……”紹景貌似有些難堪,但還是說了出來:“很早之前就答應過外祖,要與舅家表妹結親的。表妹是外祖一手帶大的,聰敏靈巧,有她在後宮為我斡旋……”
“……原來你早就籌劃好了?”楚汜覺得自己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那就好,那就好,我倒是白白擔心了……”
“游之……”紹景看着他的神情,伸出手想要撫上他的臉龐,“你……”
但,楚汜卻避開了紹景的碰觸。
“對不起……”楚汜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讓我……冷靜一下。”
“……也好。”紹景收回手,“讓張盛德送你回去。”
“不用了。”楚汜搖了搖頭,連禮節都忘了,推開殿門出去了。
“皇上……”張盛德進了屋,就看到自家主子盯着楚汜剛剛坐過的地方出神。見紹景這個樣子,他猶豫着開了口,“奴才去內務府挑點稀罕東西給楚大人送去哄哄……”
“不了,他又不愛那些。”紹景這才擡眼看向張盛德,“由我說出來,總比從別人那兒聽到好。這是個坎,他樂意不樂意,都得跨過去的。我喜歡他不假,但是我首先,是個皇帝。不能因為這小情小愛誤了大事。”
“是。”張盛德一聽,知道紹景這是心理有了主意,也不再多言,行禮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