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8
周青青從包間裏出來,走廊裏靜悄悄的, 她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想起他的車停在樓下, 走到窗戶口,往下看, 車還在那裏。
那就是他還沒走,還在酒店裏。
周青青站在走廊盡頭, 思緒紛擾,說到興致處, 時信厚又叫服務員上了酒。她曾勸過時信厚戒酒, 說對身體不好說會發胖, 他仍舊是喝,大有至死不改的勢頭, 後來周青青就不再勸了,有時候憤憤地想, 喝死算了。
可他酒量不算太好, 喝完了又酒品格外的好, 什麽話都不說, 只是抱着周青青笑。她本來氣鼓鼓的,看着他的傻樣, 裝不了了跟着笑。時信厚會蹭着她的脖頸,“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土土這點和他很像,實在想要什麽物品了,就和周青青撒嬌, 她每次都會心軟。
可能因為心疼孩子,可能因為這個孩子像他。
她曾經愛陳九生,如同自己的生命,就算時間過去了五年,這份愛摻雜了其他的情緒,可想起來這生最愛的人,周青青仍舊會回答陳九生。
有縷縷煙味兒從旁邊的安全通道裏傳出來,有兩聲咳嗽聲。
周青青能肯定,門後的人應該是陳九生。
他沒事兒,他只是出來抽煙,抽完了他自然就會回去了。
可周青青還是推開門,她跺腳,聲控燈亮起。
門後的的确是陳九生,欄杆扶手上,放了個一次性杯子,裏面盛了半杯水,裏面塞了幾根煙頭,和一層煙灰。他還是有公德心的,沒有把煙頭和煙灰丢在地上。
“我們以為你走了。”周青青開玩笑着說,“你說請吃飯的,不會最後讓我們付錢吧。”
時信厚的煙夾在手指間,“你們四個人,我一個人,你們吃得最多,讓你們付錢也沒什麽不對吧。”
周青青不願意了,“明明是你說請吃飯我們才來的,要不我們在家做飯,一樣可以吃得很好。”
時信厚把一次性杯子拿下來,煙對着杯子口彈煙灰,“真精明,你先回去吧,我抽完這根再回去。”
Advertisement
“我等着你。”周青青不相信他,“誰知道你是不是會抽下一根。”
時信厚啧了一聲,把口袋裏的煙盒給她,又把打火機上交給她,“現在相信了吧。”
周青青捏着煙盒,沒立刻走。
手上這根煙是剛點上的,熄滅了有些可惜,可能因為是最後一根,時信厚抽的很仔細,“看來我在你這裏真的是信譽破産了,連抽煙這樣的小事,你都不肯相信我了。”
“不是。”周青青靠着欄杆,等着他。
頭頂的燈暗了,周青青熟悉了黑暗,隔着黑暗,才能大膽地看着時信厚。他的五官沒有大的改變,只是下颚線條比過去更加冷厲,像是從男孩變成了真正的男人。
“人我幫你看過了,不錯,是個好人。”時信厚說,“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以後,你和他好好過日子。”他徐徐地吐着煙,靠着牆壁微微仰着頭,“來之前我想,羅城文這個人是不是你編出來騙我的,或者他很差勁,我就有借口繼續纏着你了。你的眼光不錯,他還不錯,對你和孩子都不錯。”
“嗯。”
“你先回去吧,別讓他看到我們一起回去。”時信厚聲音低沉,“你能出來找我,我已經很開心了。”
“你抽完這根就回去?”周青青又問了一遍。
時信厚點頭,“我不會騙你。”
“切,你又不是第一次騙我了。”周青青不屑地嗤笑他。
時信厚搓着眉心,“好像是,所以我很羨慕他,他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你不喜歡的習慣。我很羨慕他,他最終擁有了你。”
“陳九生,我們……”周青青遲疑。
時信厚先替她說下去,“我們就這樣吧,過去就過去了。”
“你真的這樣想?”
時信厚實話實說,“現在,這刻我是這樣想的。”
“你酒醒了呢?”
“說不準。”他耍無賴。
“……你”周青青好氣又好笑,“你還是這樣。”
“什麽樣?”
“喝醉了就說什麽都好,酒醒了就什麽都不認了。”周青青把他的罪行全部說出來,“言而無信,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
“我沒喝醉。”
“你喝了不少。”
“我現在酒量很好。”時信厚說,“至少我沒再讓自己喝到不省人事,在他面前出醜。”
時信厚低着頭,聲音同樣很低,“因為不會再有人把我帶回家了,所以我得醒着。”
周青青的眼圈泛酸,她扭頭去笑,“別把自己說的這麽可憐,你現在的身份,恐怕多得是争先恐後送你回家的人。”
“這個倒是真的。”時信厚又說,“而且,女的多男的少。”
“不要臉。”周青青笑着罵他。
這三個字,很重。
周青青對其他人都是溫柔有禮的,唯獨對時信厚,這三個字她總是能輕易說出口,可能是過去他總是在喝醉酒後捉弄她。
時信厚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煙很久沒吸了。
周青青很不自在。
“你出來很久了,他一直沒出來找你。”時信厚的聲音很平靜,像狂風暴雨前的安靜。
周青青說,“是他讓我出來找你的,我們之間有足夠的信任。”是啊,朋友當然要互相信任。
時信厚嗤嗤地笑。
“你笑什麽?”
“傻瓜。”時信厚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他能讓你出來找另外一個可能喝醉酒的男人,自己卻不出來尋,這不是相信你,只是因為他不愛你。”
羅城文不愛周青青,這個周青青心裏清楚,可她記得今天的身份,是讓時信厚看看她現在的幸福生活的,她有種被拆穿的惱怒,“他不愛我,我愛他就夠了。”
“周青青,你真的是很不給我面子。”
他這樣不依不饒地纏着她,她卻在他面前說,她愛另一個男人。
“對,他今天沒說什麽,可心裏肯定是不舒服的。”周青青咬咬牙,用力說,“我出來是想和你說一下,陳九生,我們都不是一二十歲的小孩子了,不要再無理取鬧了,好嗎?”她繼續說,“不管你現在是不是醉了,明天還能記得多少,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們已經結束了,在那個你一定要出去的晚上,我們就結束了。”
那個晚上,也是他們吵架最嚴重的一次。那晚上,陳佳堡和徐晴先後打過電話,讓陳九生出去,周青青不想讓他出去,她希望他能少和陳佳堡他們接觸,可陳九生仍要去。那晚上周青青說,“你要是去了,我們就分手,你有兄弟就行了,以後都別來找我了。”以前這樣的話,她說了很多遍,陳九生根本沒當真過,“晚上把門反鎖,我今晚不回來。”
“陳九生,你要是走了,就別再回來了。”周青青對着已經關上的門大喊,陳九生被她纏着,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他急着出門,這麽點時間估計已經跑下樓了。
當晚他真的沒有回來,周青青沒有再枯坐一晚上等他平安回來。
隔天徐虎來說,陳九生被抓了,他想見周青青。
再見面,就是五年後。
陳九生不明白周青青為什麽這樣無理取鬧,他又不是出去找女人,他只是去工作,只是去見兄弟,為什麽周青青就不能理解他,不能再耐心等等他。可周青青經歷過太多個,焦急地坐等通宵的黑夜,擔心他會受傷擔心他會喝多。周青青在心裏放了一個碗,對陳九生的愛在裏面,不滿在裏面,漸漸的不滿把愛給擠出去了,那次争吵徹底把碗填平了,再多就要溢出來了,周青青決定放過他了,也放過自己。
“如果那天,我沒堅持出去,沒有打架,沒有被抓,你是不是就不會走?”時信厚問。
周青青搖頭,“不是因為這個,還會因為其他的,我們總會分手的。”
時信厚嗤嗤笑,“所以,其實是你一定要離開我,是嗎?”
“是。”
“周青青,你比我強,這些年你從來沒回頭過。”時信厚說,“在剛才之前,我還在後悔,要是那天我沒出門,在家陪你,你是不是就不會和我分手,會等你畢業,我們結婚,你現在的兩個孩子就是我的了。今天陪在你身邊的人,就是我了。”他說,“你真狠,把我最後一點念想都給毀了。”
“陳九生,我們不合适。”
很多人說過,李雷說過,徐晴說過,徐虎說過,陳佳堡說過,連靈子都說過。陳九生不聽不信,現在輪到周青青說了。
時信厚往前走,他貼着她的腰,他的鼻尖碰着她的鼻尖,“如果我親了你,他會不會更加不愛你。”
“!”周青青的眼睛瞪大。
頭頂的燈,照的兩個人看得清彼此的臉,什麽都無所遁形。
她的驚慌和害怕,他的無所顧忌。
是啊,他還有什麽可顧忌的呢!她都不愛他了,他還有什麽可害怕的了。
時信厚用力吻周青青,他不急着索取,而是誘導,直到周青青一點點的沉迷,漸漸地跟着他的節奏,他說,“看吧,至少這方面我們是合适的。”
周青青打了他一巴掌。
“周青青,既然你不愛我,我也不用再在乎你的感受了。”時信厚握住她的手掌,把她的手指頭一根根掰開,像她捅在他心上的那些刀一樣,他也要讓她痛,痛得兩個人一起死也可以,“包間裏的幾個人,真的讓我覺得很礙眼,心裏很不舒服。”
周青青心裏警鈴大作,“你要做什麽?”
“羅城文,他常年在室外工作,又是長途跋涉的,有點什麽意外,不會有人起疑吧。”他慢慢地說,“還有那兩個孩子,他們還小,長大成人需要很多年,誰能保證他們不磕着碰着。”
周青青讓他沒面子了,所以他就一定要讓他難受。
周青青相信,陳九生一定做得出來,現在他是時信厚,他更加有這個能力。
“陳九生,你不要這樣。”周青青覺得現在的陳九生,像個孩子一樣,必須事事順着他的心意來,她可以吵可以鬧,這是他能接受的範圍內,可她只要提斷絕來往,就會招惹到他,會引發一系列的後果。
“我現在是時信厚。”時信厚提醒她。
“你不是這樣的人。”
他冷呵呵地笑,像是聽到了什麽搞笑的話,“五年不見,你怎麽會知道我變成什麽樣的人。”
“你別逼我。”
“我就逼你了,你又能怎麽樣?”時信厚低頭,他欣賞着周青青絕望的表情,“你不是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的瓜葛嗎?那我弄死你的丈夫,弄丢你的孩子,你說你這輩子,是不是都沒辦法徹底的斷了和我的瓜葛。”
周青青渾身顫抖,“他是……”
“誰?”時信厚不慌不忙,他坐回臺階上,“說吧,我聽聽你要用什麽借口,安撫我。”
“他們是你的孩子。”周青青閉着眼睛,用力說,“陳九生,你要是傷害你自己的孩子,你一定會後悔的。”
“哪個是?”
“兩個都是。”
時信厚嗤笑,“周青青你當我傻嗎?他倆一個高一個矮,一個胖一個瘦,明顯不是一樣大的孩子。是我的孩子,除非你生了一個,留在肚子裏一個,過了幾個月又生一個。”
周青青的眼睫毛都在抖,“土土是弟弟,最後出生的,在懷孕的時候,營養大部分被彤彤吸收。出生後,土土身體弱總是生病,又嚴重挑食,看起來瘦弱一點。”
時信厚審視着她的表情,判斷她的話。他想過,有沒有可能孩子是他的,可他想過當時周青青一定是恨極了他,怎麽會生下他的孩子。
終于從她口中聽到了,孩子是他的實話。可時信厚并沒有如想象中的高興,這不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嗎?
“他們幾月份出生的?”
周青青準确說了日期,“在我們分開後的第八個月。”
“八個月?”陳九生眯着眼睛,“也就是說,你離開我的時候……”
“對,我懷孕了。”周青青豁出去了一樣,她流暢地說,“他們是你的孩子,你不能傷害他們。”
“呵,周青青,你真能耐,讓我的孩子喊別人爸爸,今天一家四口來故意氣我。”他呼哧呼哧地喘氣,好像恨不得咬死周青青一樣,“你對我是真狠啊。”
“羅城文知道,他說不介意。如果今天不是你……威脅我,我永遠不會告訴你。”周青青哀求他,“陳九生,你別動他們。”
她聲音極低,帶着哭腔,很久沒有這樣軟弱地依靠着他。時信厚反而更加狐疑,他摁着她的肩膀,“你說羅城文知道?”
“……”周青青閉嘴,不知道是不是哪裏說錯話了。
“他讓你出來尋我,是他不愛你。他不愛你,又知道孩子是我的,他為什麽要娶你?”
“……”周青青更感到絕望,被識破的難堪。
“要不,是你和他做假戲來騙我,你們根本沒結婚。”時信厚說,“要麽孩子是他的,說是我的孩子,其實是你在騙我。”
他總結,“周青青,你在騙我。”
“我沒有……”她氣若哼哼,更顯得沒有底氣。
“孩子是不是我的,我自己去查。”時信厚微笑着說,卻是更讓人不寒而栗,“無論是哪一個,周青青你膽敢騙我,我弄死你。”
“你別驗DNA,孩子真的是你的,我沒說謊。”查,他怎麽查。周青青想到陳九生可能會帶兩個孩子去做親子鑒定,到時候彤彤不是她孩子的事情就會成為公開的秘密,這對彤彤來說,會是多大的傷害。
時信厚以為她是心虛,不敢讓自己去查,“不讓我驗,又說孩子是我的,你真當我是人傻錢多的冤大頭。”
“陳九生,你不相信我嗎?”周青青抓住最後一點希望。
他的态度不屑一顧,“我更相信科學。”
作者: 忍不住……又更新了,今晚更新一章吧。
彤彤不是陳九生的孩子,是周青青幫人照顧的,土土才是她和陳九生的孩子。
大家應該都看出來了~
關于文的一點說明:
周青青和陳九生分手,沒有誤會,是當時兩個人真的不太合适,都不夠成熟。周青青的家庭和成長經歷,不會允許她和一個整天只知道打架、刺激的事務、生活極度不穩定且沒有未來的人在一起的,周青青當時是有愛也有怕的,從她多次對陳九生想要靠近又刻意疏遠,能表現出來。周青青和徐晴不太一樣,她應對生活變數的能力沒有那麽強,這可能和袁瓊的提醒也有關系。
陳九生的問題是他覺得沒有背叛周青青沒有找別的女人沒有三心二意就是忠于愛情,至于和徐晴李雷他們怎麽相處是他個人的事情。但他和周青青談戀愛在一起開始,就不再單單是他個人喜好的事情。那晚上酒吧聚衆鬥毆,陳九生明知道危險還趕過去,徹底讓周青青害怕了。
我覺得,他倆最好的狀态應該是五年後,一個度過了青春叛逆期,一個學會了理解。
這文不虐的,想講的是一個兩個人相互影響變得更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