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痞子
寒假結束時,處在北方的青城上頭又飄起了雪花。
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歸庭舉着傘走出學校大門,擡頭看了眼天空。
天陰沉沉的,刺骨的寒風呼呼的刮着,吹到臉上像刀割一樣。他呼了口氣,将外套裹緊了些,擡步朝公交站臺走去。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正好趕上周末,去學校報個道後就可以回家了。
他在站臺等了十來分鐘,等到回家的公交車,從口袋摸出硬幣,投入進去,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公交車走走停停了約莫五十來分鐘才到達目的地。
他從車上下來,拐進回家必經的胡同,路過胡同裏一家棋牌室時,發現關了大半個月的門不知什麽時候開了,心中似有所感,便下意識擡眼往裏看去。
室內烏煙瘴氣,一穿着棕色毛衣的少年坐在麻将桌上,面對着玻璃門,玻璃門敞開着,可以清楚的看見他翹着二郎腿,嘴上叼着煙,半眯着眼地瞥了傘下的自己一眼,随即垂下眼皮丢出兩張撲克牌,“對三。”
少年的下家是個臉上長滿青春痘的胖子,胖子接上對二,嬉皮笑臉道:“要不要?不要我可就要贏了啊。”
胖子的下家氣急敗壞的罵道:“俞欽沛,有你這麽放水的嗎!”
“哈哈,我要贏了。”胖子笑嘻嘻的丢出順子,得瑟的問倆人要不要,見二人不要,又丢出手中的所剩的五張牌,随即伸出手,“給錢給錢。”
歸庭看到少年神色不虞的從抽屜裏掏出錢,不情不願的丢給胖子,眉峰微微一皺,收回視線,正打算離開,又聽到裏面有人說:“十二中那個姓陳的說為了感謝咱們去年幫的忙,晚上請咱們兄弟幾個去喝酒,俞欽沛,你去不去?”
“去!”
铿锵有力的聲音傳到歸庭的耳中,他舉着傘擡起停頓的腳,快步離開了胡同。
胡同的盡頭是一片單位樓,有些年頭了。牆壁上充斥着斑駁的裂痕和剝落的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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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庭走到自家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随手關上門,打開燈,收傘脫下外套,挂在玄關處的衣架上,随即走到房間,在書桌的抽屜裏一頓翻找,才在最角落裏找到一面鏡子。
他拿着鏡子,冷聲道:“出來。”
這是一面複古的鏡子。
鏡子整體呈一朵彼岸花樣,細長的花瓣包裹着光滑的鏡面,似綻放正盛的花蕊。
花蕊中心的鏡面在聽到歸庭開口的瞬間,慢慢暈開出一抹柔和的光芒,而在光芒中,鏡面裏浮現出一個男童。男童約莫七八歲,長的粉雕玉琢的,梳着垂髫,眉心點着一顆鮮紅的朱砂,漂亮的就好似那九天上的仙童。
男童睜開迷茫的眼,渙散的瞳孔在聚焦到歸庭身上時,哇的一聲哭出聲來。
哭聲不大,像貓崽子似的,且他邊哭還瞅着歸庭,見歸庭面露不耐之色,本就不大的聲音漸漸變成了哽咽,小手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抹着眼淚小心問道:“主人,您找到您的神魂碎片了嗎?”
男童的話引得歸庭眉峰緊皺。
在進入這個世界之前,他本是一不知活了多少歲月孤魂野鬼,不記得生前事,也無後人祭拜,只孤獨地被困在一座不見天日的古墓裏,每天對着他肉.身安息的棺材板發呆。
鏡子的憑空出現,對那樣的他來說是個驚喜。
所以,當鏡子說什麽他神魂缺失,需要出去尋找碎片時,他也沒問,直接答應了下來。
神魂缺失什麽的,他不在意,但能出去,能離開那個鬼地方,就足夠了。
鏡子确實有幾分真本事,不過睡了一覺,再次醒來,他便成了一戶人家剛出生的兒子。父親姓李,是青市一所大學的教授,母親姓陳,在他就讀的高中當主任,算是書香門第。
夫妻倆只得他這麽一個孩子,又是在近四十高齡才有的他,雖說李父平時不茍言笑,但對他卻也是疼愛有加,母親就更不用說了。
只是……他天生感情淡薄。
鏡子曾經說他是因為神魂缺失的緣故,然他并不覺得自己的神魂有所缺失,他倒是覺得自己之所以感情淡漠,不過是因為在古墓裏長久孤寂導致的,所以他才很難融入世俗中。
他在李家安穩地度過十六年,對鏡子所說的碎片也未曾上心。
鏡子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所以也沒說什麽,自覺的在他的抽屜裏安靜地躺了十六年。直到剛才……
剛才回家時在棋牌室裏看到的那個叼着煙的少年,少年很面生,他也從未在這片區域見過那少年,但莫名的就覺得那少年對他有吸引力,叫他忍不住促足觀看。
想到這兒,他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子,低聲道:“難道我的靈魂真的不完整?”
鏡子裏的孩童小心翼翼的觑了歸庭一眼,“主人,您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人?”
歸庭沒有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收起鏡子,拉開抽屜,把鏡子丢進去,轉身走出房間,穿上外套,再次來到了胡同裏的棋牌室門口。
他想再确認一下之前那種無法言喻的感覺是不是錯覺。
只是等他來到棋牌室門口,原本坐在門邊打牌的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他微微頓了一下,轉身回去了。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為雪白的城市增添了幾抹鮮豔的色彩。
歸庭吃過晚飯,很有規律的刷了幾套試卷。
陳母敲開門,端來一杯牛奶,囑咐他早些休息,他接過牛奶喝完,點頭應下,說寫完這張試卷便睡了。哪知他剛送走陳母,放在抽屜裏的手機響了。
手機屏幕上跳躍的是‘陳不舟’三個字。
陳不舟是他表哥,平時吊兒郎當,喜歡惹是生非,但跟他關系還不錯。
這個時間點給他打電話,歸庭不用想也知道陳不舟這通電話的目的。
他接通電話,電話那頭傳來陳不舟醉醺醺的聲音——
“阿、阿庭,哥又、又要麻、麻煩你、你了……”
“……”歸庭揉了揉額頭,“地址。”
南街是青城有名的美食一條街。
這裏彙集本地所有美食和特色小吃,大大小小的餐飲店将更是這條長達兩千米的小路擠得熱熱鬧鬧。而在街道盡頭,是各具特色口味的大排檔。
可因着剛下過一場雪,天氣寒冷異常,加之又是剛過完新年,大家肚子裏都是油水,一時間倒是叫平時滿座的大排檔此時很清冷,僅一家名為‘阿旺大排檔’有一桌客人。
五男一女,面容都很青澀,且個個都喝的面紅耳赤。
其中剃着寸頭的少年挂斷電話,伸手攬着身邊的少女,大着舌頭說:“雪雪,別、別急,等、等我表弟來了,就送你回、回去。”
秦雪不耐的推開陳不舟,小聲嘀咕了句‘煩死了’,目光卻忍不住落在對面面容緋紅、眼神迷離的少年身上。
這個年紀的女孩要麽喜歡學習好的,要麽喜歡打架厲害的,唯一的共同點是要長得好看。
而對面的少年長了一副好模樣,比之陳不舟的陽光俊朗,對方的五官顯得更為精致出挑。秦雪就喜歡長的好看還會打架的男生,尤其是聽陳不舟說上次糾纏她的校外混混是那少年解決的,臉頰不自覺開始發熱。
她看的入迷,陳不舟也沒注意。
他不在意女友耍的小性子,左臂霸道的把人摟在懷中,右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沖着已經喝的不知天南地北的少年道:“兄、兄弟,哥能追到雪雪,多、多虧了你上、上次的幫忙,別的不說,咱、咱們最後再、再走一個,就各回各家、家。”說完,昂頭一杯馬尿灌進肚子。
那少年已經喝懵了,他只是本能的舉起酒杯,也跟着又喝了一杯。
喝完後,他雙手撐着桌面,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說道:“我、我先去放、放個水。”
陳不舟擺擺手,扭頭看向懷中的女友,傻笑着湊過去親了親對方的臉頰,嘿嘿道:“雪雪,我、我先去買、買單,你、你等、等我哈。”說着,他松開女友,釀跄着腳步去找老板結賬。
秦雪看了一眼走路歪歪斜斜的陳不舟,以前不覺得,現在莫名的就看陳不舟不爽。
她擡起手背,狠狠的擦了擦臉頰,心中不痛快,想發洩,便擡腿踹了旁邊的塑料椅子一腳——
坐她旁邊的是一個胖子,這兄弟酒量不好,幾杯酒下肚,早就分不清東南西北,這會兒正支着腦袋犯懵,屁.股下的椅子冷不防被人踹了一腳,身子不穩,連人帶椅子直接栽倒在地。
胖子似是沒反應過來,只睜着一雙迷蒙的眼,“我這是咋了?”
放完水後清醒了幾分的俞欽沛回來看到這一幕,揚起的唇角驀地往下撇,上前一腳踹在桌角上,巨大的動靜驚動了秦雪,也驚醒了在座的另外兩個人。那倆人抖了個激靈,都下意識端起手邊的酒杯,“來,喝,繼續喝!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喝你大.爺!”
俞欽沛一把搶走黃青林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狠戾的眸光掃向秦雪,“陳不舟,給老子滾過來!”
“咋了咋了?”陳不舟結完賬,匆匆跑出來,看到躺在地上起不來身的胖子,以為胖子是自己摔倒的,放出聲哈哈大笑起來。
這笑聲惹毛了俞欽沛,他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在桌角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啤酒瓶碎裂的聲音乍然響起,吵雜的氣氛立時冷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