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痞子
歸庭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幕。
穿着棕色毛衣的少年舉着尖銳的啤酒瓶,對着一個少女,少年背後是一張圓桌,桌邊坐着兩個發愣的人,而一旁的地上躺着一個身形圓潤的人,陳不舟則站在少年的右側。
此時夜色濃郁,街道上連人影也無法尋覓,天地仿佛陷入了寂靜中,只有躲在暗處的野貓似是受到了什麽驚吓一般,發出幾聲凄厲的叫聲。
冷風襲來,直往人的衣服裏鑽,少年卻好似感覺不到這刺骨的寒意,只面色陰鸷地盯着陳不舟,半響才開口道:“姓陳的,你過河拆橋是吧?”
陳不舟一臉懵逼,“兄弟,這話咋說的?”
“咋說?”俞欽沛扭過頭,指了指地上的胖子,又指了指秦雪,“你的妞踹了我兄弟!”
陳不舟扭過頭,看向一臉慌亂的秦雪,頓時豪氣上頭,上前摟住女友,不在意道:“雪雪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這麽小題大做嗎?再說了,雪雪一個女孩子,能有多大力氣,說不定肖平是自個兒沒站穩。”
“老子親眼看見的!”俞欽沛說罷,怒極反笑,“依你的意思,這事兒還是我兄弟的錯?”
“我也沒這個意思啊。”陳不舟沒看到事情的經過,又聽俞欽沛說這事兒是他親眼所見,心下有些發虛。他下意識摟緊懷中身體發顫的女友,硬着頭皮道:“這、這不是大夥兒都喝多了麽,一不小心難免有個磕着碰着的……”
“你是不小心的嗎?”俞欽沛冷下臉來,握着瓶頸,指着秦雪問道。
秦雪看了看俞欽沛陰沉的臉,又瞥了眼在昏黃燈光下泛着冷光的尖銳玻璃瓶,毫不懷疑自己一旦搖頭,對方會直接捅過來,心中忍不住埋怨俞欽沛沒紳士風度,就這麽點小事還斤斤計較,又怨恨陳不舟這個做男朋友的沒用,連自己這個女朋友都護不住。
她垂下眼皮,咬了咬唇,“我——”
“俞欽沛,你為難一個女生有意思嗎?”陳不舟打斷秦雪的話,上前一步,把秦雪護在身後,拍着胸脯道:“有什麽事你沖我來。”
“行,我不為難她。”俞欽沛冷笑了一聲,放下手中的啤酒瓶,彎腰扶起還沒回過神來的胖子,又囑咐胖子站遠點,随即後退了好幾步,道:“你的妞踹了我兄弟,我找你讨回來,公平公正。”話音一落,他闊步沖上前,踹在陳不舟的膝蓋上。
事發突然,陳不舟毫無準備,以至于膝蓋條件反射的彎了下去,手本能的想去拽身邊的東西。
可秦雪卻在俞欽沛沖過來之前,就後退了好幾步,導致陳不舟拉了個空,一屁.股跌做在地上,摔了個屁.股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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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連續下了兩天大雪,這幾個人又作死的選了戶外露天的位置,現在又是深更半夜,冰天雪地的,導致水泥地凍的十分結實。所以陳不舟這一屁.股坐下去,那屁.股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給掰成了兩瓣,直接蓋過了膝蓋上的痛感。
他猙獰着面容,鼻子眼睛一酸,眼淚水霎時嘩啦啦的往下.流。
他緩和了好半天,才扭曲着臉,呲牙咒罵道:“俞欽沛,老子草拟大.爺。”
俞欽沛看了眼淚鼻涕橫流的陳不舟,又掃了眼冷眼旁觀的秦雪,冷嗤了一聲,“咱們現在兩清了。”
說着,他轉過身,餘光驀地瞥見門口站着一身形修長的少年。
少年隐在黑暗中,瞧不清面容,也不知看了多久。他頓了一下,随即像是不經意般地收回目光,手下意識的捋了捋自己有些淩.亂的發型,繼而走到黃青林身邊,拿起擱在椅子上的外套,擡腿輕輕踢了似是回不過神.的黃青林一腳,“回去了。”
歸庭看事情差不多了,收回落在俞欽沛身上的目光,從黑暗中走出來,來到陳不舟面前,“陳不舟,該回家了。”
陳不舟心中惱火俞欽沛當着女友的面叫自己丢了這麽大一個臉,想把場子找回去,可屁.股痛的他起不來身,加之半響也不見女友前來關懷慰問,霎時,一團邪火從心底竄起,正想找人出氣,熟悉的聲音猛地從頭頂傳來。
他擡起朦胧的淚眼,看着近在咫尺,卻模糊不清的臉,鼻頭一酸,委屈道:“弟啊,你怎麽才來啊。”
歸庭神色平靜,沒有半分旁觀的心虛,“來了有一陣了。”
“哥叫人給欺負了……”還想找表弟告狀的陳不舟聞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啥?”
“我說我來了好一會兒了。”
“所以……”陳不舟擡起顫抖的手,指着歸庭哆嗦道:“所以你就這麽看着你哥被人打?”
歸庭沉默了。
陳不舟哪還看不出歸庭沉默裏的默認,頓時倍感憋屈。
歸庭看着陳不舟憋紅的臉,心中稍稍泛起一絲羞愧,便開口解釋道:“那位同學下手很有分寸。”
“……”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再說了,這是分寸問題嗎?這是面子問題!
今天當着秦雪的面一屁.股坐下去,他面子裏子都沒了。
想到秦雪,他猛地扭頭,卻見原本站在他身後的女友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一顆心頓時涼了個透徹。
那頭警惕的俞欽沛聽到歸庭的話,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背對着自己,看不到對方的長相,只是彎着腰,伸手扶起坐在地上的陳不舟,他漆黑的眸子從少年挺拔的脊背,緩緩落到少年弓着身翹.起的臀上。
還挺翹的!
這個想法在心底一閃而過,旋即收回打量的視線,沒注意腳下的啤酒瓶,一腳踩了上去,瓶子一滑,身體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撲倒在這冷硬的地上。
砸地的聲音混着悶.哼聲在空曠的夜幕下響起。
歸庭扶起陳不舟後,轉過身,就見方才氣場二米八的少年此時摔了個馬大哈。
“哈哈……嘶!”
陳不舟看到這一幕,一時間忘了自己身上的傷,下意識邁出腳,卻不想步子太大,扯到了尾椎上的傷,疼的龇牙咧嘴,眼淚又開始往下.流。然而就算如此,也影響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一抹眼淚,單手搭在歸庭的肩膀上,一副幸災樂禍的張狂模樣,“弟啊,你知道什麽叫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嗎?”
“陳不舟,你別太得意。”
胖子肖平惡狠狠地瞪了陳不舟一眼,又指使兄弟黃青林去扶俞欽沛。
當了一晚上背景板的另外一個人,也就是陳不舟的兄弟徐樂之見肖平和黃青林面露兇光,心下一咯噔,觀察了下四周的情況,又見陳不舟有表弟撐場面,也顧不得許多,直接貓着腰偷偷溜進了夜色中。
這就像是一場鬧劇。
從受無妄之災的胖子開始,到俞欽沛氣勢大開的替胖子報仇,以為事情就告一段落,最後卻又來了這麽一場戲劇般的收尾。
歸庭望着低頭瞧不清神情的少年,餘光瞥見對方手心的鮮紅,頓了一下,擡步走上前,在肖平二人警惕的目光下,從口袋掏出手帕,“擦擦吧。”說完,又回來扶着面露不滿的陳不舟,離開了大排檔。
倆人的背影漸漸融入到了黑夜裏。
回去的路上,陳不舟不開心的問道:“阿庭,你剛才幹嘛給那癟犢子手帕?”
歸庭沒搭理他,他也不在意,自顧自的念叨,他說着俞欽沛不是個東西,連女生都要計較,沒一點男子氣概,說完俞欽沛,他又開始罵女友秦雪,說他今天受的罪,全是因為女友,可女友非但不感動,還偷偷跑了,傷害了他純潔的少男心……
歸庭扶着陳不舟回到家時,父母已經休息了。
父母一般不太管歸庭,這歸咎于歸庭自小養成的自律。
而與自律的歸庭相反,陳不舟從小就是個混不吝。
只不過他再混賬,也逃不過他爸的五指山。
陳不舟的父親與歸庭的父親是同事,比之李父表面不茍言笑,實則開明的家長,陳父性格十分的古板、固執。
陳父信奉棍棒底下出人才,只是他管的越嚴厲,陳不舟就越叛逆。
有這麽個不長進的兒子作對比,陳父就更喜歡優秀又克制的歸庭這個外甥了,這種喜歡不是嘴上說說,而是直接付出了行動。陳不舟倒是不在意他爸的厚此薄彼,因為他每次挨揍或者想出去浪,都找歸庭打掩護。
今晚他請俞欽沛吃飯喝酒,用的就是來找表弟複習功課這個借口。
歸庭取出睡衣和醫藥箱,丢給揉屁.股的陳不舟,“裏面有紅花油,你自己去洗手間揉揉,我明天再帶你去醫院檢查。”
陳不舟撇了撇嘴,沒好意思開口讓歸庭幫忙,畢竟受傷的位置不太方便見人。他扶着牆,一瘸一拐的走進洗手間。
洗手間的門甫一關上,歸庭走到書桌前,從抽屜裏取出鏡子,屈指在鏡面上敲了兩下。
鏡面閃了一抹柔光,随之出現器靈那張粉雕玉琢的臉。
這面鏡子乃輪回鏡,這男童便是輪回鏡的器靈。
器靈先是小心地觀察歸庭的神色,見他神色還算平靜,剛想開口,鼻端驀地嗅到一股熟悉的氣息,猛地瞪大眼,驚訝道:“主人,您找到您的神魂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