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榮國府是何等門第,尋常招待一個從鄉下來的劉姥姥都要用上金銀玉器,如今宮裏有位貴妃娘娘做靠山,更是享盡榮華。

招待李家時,盡顯富貴奢侈,別說金銀玉器,連桌上的菜都照着宮宴來辦,一頓飯,倒也賓主盡歡。

宴請散後,賈老太太攜着賈政、賈赦夫妻陪着李家在園中賞月,閑話家常,倒真有了幾分親家的熟稔。

“聽聞二公子自幼習武,練就一身好武藝,當真是少年意氣,不像我們家的寶玉,平日讓我們慣壞了。”賈老太太笑着看一眼李家的長子和随行護衛:“親家好福氣,兩個兒子都有出息。”

李重聞言擺擺手,笑着道:“寶哥兒是個聰明的,假以時日,必成大器,我這兩個兒子,可比不得貴府上的公子,念書毫無天分,只能棄筆從戎罷了。”

李重為官數年,擔任揚州知府也有五年餘,盡管不曾出錯,但也不曾有功,五年來,兢兢業業,倒也讓一方百姓安居樂業。

長子李西京是個老實聽話的,成親前也曾參加科舉,奈何念書毫無天分,只得作罷,幸得學了幾年的武藝,在揚州外的金水鎮做了個捕頭,也算得了一份差事做。

如今李西京妻兒作伴,常年住在金水鎮,一月回揚州也不過三四回,但勝在為人厚道、方正,再過些年,調回揚州,也多些時間陪伴父母。

偏偏比李西京小了四歲的次子生來就是讨債的,讓李重和夫人阮氏頭疼不已,自打能走會跑起,每月上李府讨公道的人越發的多,甚至一月裏有十多家登門。

揚州街頭還流傳一句話,生兒若作李長安,金山銀山都敗光。

要說李長安做了什麽喪盡天良、十惡不赦的壞事,那李重倒是好辦,大不了大義滅親扭送衙門處置,可李長安做的事,衙門可不管。

今兒隔壁的柿子少了幾個,明兒對街的家禽淹死了兩只,你說,這要挨板子重了些,不挨板子又不長記性。

阮氏偏生疼惜在膝下的李長安,處處護短,李重無奈,只得罰禁閉,祠堂裏的蒲團都讓李長安跪壞了好些個。

“親家這就是謙虛了,只是不知二公子是何事纏身,竟是無暇抽身來這一趟,原本還想多招待你們住幾日。”賈政打量一眼李西京夫妻,又看了看那個站在遠處的李家護院,總覺得不對勁。

李重聞言愣了下,和阮氏對視一眼,輕咳了一聲才道:“那孩子不曾随我們到京城來探親,探親路上,是——”

“路上遇着幾個好友,便和他們一道去了,怕是有什麽急事,過陣子自行回揚州去。”阮氏面上有難色,擡眼看了看王夫人,瞥見王夫人并未留心他們的話,稍有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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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王夫人視線方向看去,瞧見了坐在那兒的薛姨媽,心裏暗暗有了猜測,不過,這榮國府的事,還輪不到他們去管。

越是富貴的地方,越是不易看透。

“看來二公子是個交友甚廣的豁達之人,親家倒不必擔心,二公子年紀尚小,功名利祿不急于一時。”賈老太太笑着點點頭,随後道:“這成親的日子,不知親家選的什麽時候?”

正走神的賈寶玉聽得這句話,一下要直起身,身邊的薛寶釵和王熙鳳連忙把人拽住,驚得賈琏都伸手把他往後拽。

要真讓賈寶玉開口還了得,早知道還不如把人關在怡紅院裏,那樣還省事些。

“寶哥兒,你可別添亂,當心吃一頓板子。”王熙鳳朝薛寶釵使了一個眼色,随後悄悄起身走到王夫人身邊低語了幾句,見王夫人點頭,這才轉身回到座位旁。

輕輕踹了一下賈琏的小腿:“走,寶玉身子不舒服,我們送他回去,襲人丫頭,來搭把手。”

薛寶釵一驚,擡眼朝那邊正商量婚期的幾人看去,見無人留意這邊,只有那遠處站在樹下的護院朝這邊掃了一眼,驚訝之餘正要仔細看,對方已經挪開視線,似乎是無意的。

賈寶玉面有不忿,朝那邊看了眼,心裏難受得不行。

原先他以為黛玉只是和以往一樣,和他鬧着玩,心裏別扭,不當回事,可誰知薛寶琴來了,他有心和薛家姐妹一塊玩,尤其是賈老太太對薛寶琴也極為寵溺,更是一拍即合。

如今,他才知道,他那林妹妹是真不願意和他一塊玩了,是真要走了。

“鳳姐,林妹妹真要嫁去揚州?”賈寶玉忽地拽住王熙鳳,一雙眼直直盯着她:“林妹妹不是——”

“寶玉,你莫要胡言,李家的人可還在這,你要說錯一句話,可是要把林丫頭害死的,你要真為了她好,便當從前的事都不曾有過,讓她安安心心的從家裏嫁出去。”王熙鳳是極為精明的人。

賈琏的那些事她早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又得了巧姐這麽一個乖巧的孩子在身邊,只想求母女能得一世太平日子。

聞言賈寶玉眼淚便掉下來,身邊襲人連忙拿了手帕給他擦眼淚,心疼不已,卻又無奈,好聲哄着:“二爺,我們先回去歇着,你這怕是醉了。”

“我不曾醉,誰醉了!”

“快扶着二爺回去休息,你們幾個丫頭照顧好他,可別摔着磕着,不然別怪太太不給你們臉。”王熙鳳抽出手,蹙眉低聲吩咐襲人:“看緊他,別讓他去潇湘館了。”

“我知道,二奶奶回去罷。”襲人點頭,回頭看了眼歪歪斜斜的賈寶玉,回身追了過去。

盯着賈寶玉離開,王熙鳳斜眼看着賈琏,冷笑一聲,扶着平兒的手往自個院子裏去。

這回可麻煩了,原以為黛玉會在賈府裏過一輩子,如今,不僅要嫁出去,還是嫁回揚州去,那當初的事,不都得被發現。

“你那姑父留下的東西可不少,你可倒好,全斂了家裏來,這回東窗事發,你可打算怎麽和人說?”

“李家什麽門第,發現了能上京裏來鬧?便是告到衙門也無人敢替他們申冤,再說,那丫頭在家裏住了這麽些年,哪一樣不花錢,她那身子,若不是府裏的燕窩人參養着,能不能熬到這歲數都是個問題。”

“你這人倒真是心狠,從前不見你說出這些話,如今倒什麽都說得出口。”

王熙鳳有些聽不下去,拉着平兒走在前頭。

賈琏哼哼兩聲,這事又不是他一人做的,只不過他做得絕了些,連宅子都未給林如海留下一座,能帶走的全帶了回來,拿不走的,全賣了換作銀票拿回來。

賈府上下誰還脫得了關系,各個都拿了林家的錢。

園子裏熱鬧依舊,獨獨本該出現在宴席上的黛玉因下午被賈寶玉氣着,又吹了風,好不容易好了的身子又病倒了,此刻正躺在潇湘館。

“姑娘,時辰不早,歇了吧。”

“東西清點得如何了?”黛玉點頭,往下鑽進被子裏,拉好被子後盯着紫鵑:“從這兒走水路回去也不少日子,怕是待不長久了。”

聞言紫鵑心裏有些凄然,別家定親出嫁,少說也有一年,可瞧着賈府的樣子,別說一年,半年都是多的。

這麽倉促的把黛玉往外送,怕不是要急着給怡紅院裏的女主人鋪路。

“明天應該能理出來,姑娘別為着這事憂心,先養病,你瞧,好好地又病了,本該能見着李家的人,如今也——”

“見着了也不能改變人家是什麽樣的,不如不見。”

黛玉對李家的人并無多少探究之意,畢竟好壞都已經是定下,若知道了對方品性,豈不是要提前擔心。

她只是想不到,仔細着養了三年的身子居然還這麽弱不禁風,不過是下午穿得薄了些,被賈寶玉拉到園子裏待了會兒就又病了。

聽着紫鵑往外走的動靜,黛玉背過身面朝着牆,忍不住輕嘆。

這病根是自小帶着的,這麽多年了,卻也不見好,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徹底拔掉病根,那才是真正的福運降臨。

——你真是狠心,從前當你是個知己,你我心意相通,素來合适,可今日,你連我也不顧,真是石頭做的心!

耳邊回響着下午賈寶玉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瞧着賈寶玉憤然離開的背影,黛玉輕輕合上眼,心底泛起一陣酸澀。

偌大的賈府,竟是沒有她的栖身之處,伏低做小她前世做不到,這一世依舊不願。

她從小無依無靠、寄人籬下,這身傲骨是她僅存能守住的尊嚴了。

廂房走廊上,李西京與妻子寧氏低語幾句,讓她先進房休息,親眼見着人進房後才轉身看向自家“護院”。

“今晚那林家的姑娘的不曾露面,說是病了,也不知賈家的人說的是真是假,原以為可以見一面,看看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大少爺——”

“左右無人,你還裝?”李西京做捕頭多年,一聽這話忍不住蹙眉:“你小子真不像話!真是讓娘寵壞了,居然真由着你胡鬧!”

剛才還像模像樣的人聞言,笑着打了一個哈欠往廊柱上靠去,眼神裏帶着幾分笑意,不甚在意道:“瞧着賈家的姑娘個個如花似玉,那林家的姑娘必定也是好模樣,只可惜身子弱了些,不過是——”

“你見過?”

“真不愧是捕頭,這都讓你知道了。”

“什麽時候見着的?”李西京忽地好奇,連李長安打趣的話都無暇顧及,忍不住追問:“你一直和我們一塊,幾時見着人家的?”

李長安撣撣袖口不小心沾上的白灰,忽地瞥見幾片藏着的粉色花瓣,挑了挑眉,擡眼看向天上的圓月,臉上笑意更甚。

“夢裏。”

作者有話要說: ooc都是我的鍋,不關他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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