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徑紅稀迎春管家
黛玉心裏也忖度到幾分, 因而在林如海開口前先問:“白家二老可對爹爹說了什麽?”
林如海卻沒回話,只從書案上拿起一枚青玉印章遞給黛玉。
黛玉詫異接過來,這是爹的心頭愛物,尋常都不讓打掃書房的仆人擦拭, 常見他在案頭把玩, 怎的今兒個忽給了自己?
青玉印章小而精巧, 印面凹凸不平硌到黛玉手指,她拿起來仔細辨認, 是時下已經不興的三字印,細細辨認才看出三個字:不羨仙。
轟的一聲, 黛玉腦海裏思緒翻騰, 她嘴唇微微阖動,卻什麽都沒說。
林如海斟酌一下才開口:“這是太太剛進林家時刻的。”他盯着窗外,眼睛失焦于無盡的虛空, 似乎又看到往昔的日子, 忍不住一笑,
“好好兒一個大家閨秀, 詩畫皆工秀倒也罷了,竟然善篆刻,嫁過來便淨日舉着刻刀在書房搗鼓。”
黛玉也跟着笑了, 原來母親還有這樣的愛好。想也好笑,爹爹這般循規蹈矩的君子,娶了天性活潑又古靈精怪的娘親, 只怕成婚後必有舉案齊眉的時光。
林如海似乎也沉浸在過去,半響才收回思緒:“你娘臨終前苦苦勸我續弦,我當時沒有應承,可如今你一天天長大, 一來尋根問底還是內宅婦人方便;二來喪母之女總會被人诟病無人教養。”
“再則白老夫人病危,總想讓白先生有個依傍,是以,在白府,我跟白先生說好了,允她一個林家當家夫人的位置,兩人雖無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名,如此既能全白老夫人心願,又能順順當當不耽誤你的大事。”
黛玉眼睛瞪得老大:“那白先生……她可願意?”
林如海眼中有敬佩之色:“白先生說她自打跟夫家鬧和離之時就對婚嫁并無冀望,如今只想老母去的安穩些,若是嫁過來便做好當家主母的位子,操持好林家上下。”
這也确實像白先生能說得出來的話。
黛玉再算算,母親已經去了四年,這期間父親拒絕各家媒婆,堂堂巡鹽禦史居然連個夫人都沒有,不僅跟外官交際時少一道橋梁,便是皇上那裏也總歸會有些疑惑。
因而她并沒有大吵大鬧,反而問:“
如此一來,若爹爹或白先生日後心悅他人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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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聞言一笑:“我心如枯槁,想必白先生也是同感,我們在白家約好若是一方有他意,另一方和離即可。”
黛玉思來想去,又說“只怕委屈了爹爹。”
林如海嘆息:“是我沒有一直等你娘。你也太懂事了些,尋常子女總歸會有些怨忿,你卻只為為父着想。”
黛玉仰起頭:“爹自己覺得好便好。白先生本來端方正直,便是真做我後母也慢待不了我,何況只是做戲乎?”
林如海又道:“你同白先生素來親厚,想必心裏不會有怨言。只不過莫要憤恨白家二老。歷朝歷代都注重身後祭祀,白家二老是實在無法,才出此下策,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雖然我看重老師教導之恩,但此舉卻并非為老師所逼。你切不可對二老心帶怨言。”
黛玉正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爹爹疼我,白家二老疼白先生,想必天下做慈父的為了兒女的心必也一樣,若我同處此地,只怕爹爹也要夜不能寐晝夜為我思索出路。”
林如海忙說:“百無禁忌百無禁忌!童言無忌,怎的胡說?我的玉兒,今後必定婚事順遂!”
黛玉嬌俏一笑。從林如海房中出來,她便開始張羅這求娶之事。
白老夫人接到了林家遣來的媒人送去的庚帖,身子都大有起色。
黛玉每天忙得焦頭爛額,白先生雖然事先說明自帶嫁妝吃穿皆不用林家的,可總要給白先生幾份尊重。
是以遣媒、換庚帖都辦得鄭重其事。
黛玉這邊廂忙得腳不沾地,那邊廂京郊王熙鳳的田莊,早有莊頭将還帶着秋露的石榴獻上來:“這石榴開得好,過幾日便是兔爺節,正好主子們擺盤圖個吉利。 ”
近些日子迎春在莊子上學了不少,自然也知道京中農戶都将中秋團圓節叫做兔爺節,農家這時節還要祭祀兔爺呢。
因而迎春笑笑:“承你吉言。”又吩咐司棋:“司棋,賞。”
司棋自抓了一把銅錢,那農人拿了銅錢喜得笑不見牙,沒口的說吉利話。
迎春理完事便讓繡橘幾個捧着石榴去見嫂子。
王熙鳳如今肚子也大了,晝夜腳疼,正倚在臨窗的大炕下由着平兒給她揉腳,大姐兒在地上玩竹蜻蜓。
見迎春進來,平兒忙将王熙鳳褲腿放下,起身相迎:“見過二姑娘。”
王熙鳳嗔怪道:“多禮,自己妹子,瞧見腳又怎麽了?”
迎春也笑着迎上去:“嫂嫂如今身子可大好些?”又招呼大姐兒過來。
大姐兒正四歲,跟她混的熟了,高高興興就來她膝下湊着玩。
王熙鳳緩緩點頭:“好些了,昨兒夜裏吃了你哥哥打發人送來的棗糕,便有些肚疼,折騰了半夜請大夫,鬧得人仰馬翻可算無事。”
平兒在旁邊插嘴:“可虧林姑娘幫忙,将她家那個女醫師送往莊子上候着,不然昨夜裏黑燈瞎火,我們又去哪裏尋郎中?”
鳳姐兒點點頭,眼中滿是感激之情:“姑父和林妹妹待我家之恩,便是給他們立個生祠便也使得。”
迎春在旁邊笑:“嫂嫂這是哪裏學來的招數?只有前朝權傾一時的奸臣才讓人給他立生祠呢。”
王熙鳳拿手往她臉上一擰,親親熱熱:“你呀!可欺負你嫂子不讀書。”
這些日子迎春在府上小住,倒讓王熙鳳對迎春刮目相看。
她原來不喜迎春怯懦,可這些時日迎春在莊子上暫代她理事,做事有條不紊,又不慌不亂,雖無風風火火之态,但勝在平和穩重,又公正明理,讓莊子上下都服服帖帖。
王熙鳳私下裏跟平兒誇;“誰成想我們家的二姑娘是個能幹的!原來我只當做事潑辣的是人才,如今瞧着這不吭不聲的也有大将之風。”
是以此時王熙鳳和迎春倒處的熱切。迎春雖然性子木楞,卻是個知道好歹的,見王熙鳳挺着大肚子還對她處處提點,教她為人處事,因而心裏對她格外感激。
姑嫂和睦,迎春接手平兒,幫王熙鳳揉揉腫=脹的小腿,心疼的問:“該到時間了吧?哥哥什麽時候回來?”
王熙鳳抿嘴笑:“還有幾天呢,我原不想讓你哥哥這麽早回來,可他心裏記挂,讓小厮捎話說今晚就到家,告假幾天陪着我生産。”
當下迎春趕緊吩咐蓮花兒:“去讓廚下燒熱水,再尋幾個男仆去路口迎二爺。”
王熙鳳滿意:“如今行事也頗有大家小姐的作風了。”
迎春抿嘴笑:“嫂嫂可別笑話我了,”又讓繡橘拿出石榴,“嫂子且看看,下面莊戶人家送來的,我也不知道生産之人能不能吃這個,便擺着存個好兆頭。”
見到石榴,王熙鳳自然高興,這可是好兆頭,她往前挪一下,想讓平兒擺起來。
可就這挪動間,她忽然感覺腿間一股熱流,她神色一愣。
平兒瞧見王熙鳳一動不動,她忙問:“二奶奶怎麽了?”
王熙鳳擺擺手,不敢再挪動分寸:“我像是要生了……”
啊?這就要生了?
一屋子都是沒有生産過的,忽得都愣住了,大姐兒年紀小,瞧着母親臉色不對勁,先“哇”得一聲哭了起來。
還是迎春先鎮定下來。
她先對司琪說:“你趕緊去前院請那些穩婆和女醫師過來!就說夫人要生産了!”
又囑咐繡橘:“叫住蓮花兒,讓廚房先給夫人煮一碗雞湯面過來,再去燒多多的熱水!”
迎春又過去招呼平兒:“來,平姐姐,我們把嫂子挪到大炕上。”如今去裏間大炕已經有些遲了,便索性在外頭這大炕上生産了。
瞧着王熙鳳躺穩了,迎春才放心些,這時候才有心思顧上其他的。
她一把抱起大姐兒哄她:“你娘要生弟弟了,不是病了,快莫哭。”招呼大姐兒的乳母:“将大姐兒抱下去,哄好。”
又一疊聲吩咐王熙鳳的丫鬟:
“将廊下的竹簾子放下來,在檐下攏起火盆。”
“窗戶趕緊糊起來,窗戶縫用細棉布條塞緊,萬萬不能有一絲寒風進去。”
不多時那幾個穩婆已經進來,仔細檢查,原來鳳姐适才是羊水破了,如今生産也就在頃刻。
早有廚下奉上雞湯面,王熙鳳嫌油膩不想動,迎春忙上前哄:“嫂子,這是穩婆交代的,吃飽了有力氣好生産,你且忍忍吃了罷。”
王熙鳳也對這一胎寄予厚望,是以乖乖吃了面條。
迎春又問過穩婆,此時挪動無妨,便交了幾個膀大腰粗的婆子,合力将王熙鳳擡進內室。
這一陣忙下來,迎春只覺得自己也慌得手心俱是汗,她忙打發小厮:“快往京師的方向去尋二爺,說是今晚上回來,只怕這會子也在半道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做了幹鍋菜花。
豬肉肥瘦相間,炒熟
再起一鍋,下菜花,不加水,一直幹煸,這樣才能有那種幹鍋的煙火氣,
然後加肉,讓菜花吸滿肉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