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學日,熱浪蒸騰,蟬鳴喧天。

新生報道的現場基本和菜市場沒有分別,當林楠知辦完簽到,領完一卡通,從一溜社團招新的攤子擠出來的時候,一身運動服已經濕透了。

周圍都是提着行李的學生和家長,來往的人群偶然将目光在她臉上停留幾秒,都不會留意太多……比如,發現她撐起陽傘為自己和旁人隔擋出空間,臉上身上的惡汗就漸漸止住了。非但如此,她還在傘下打了個冷戰。

“還是冬天好。”林楠知說着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現在冬天有暖氣了,也不好。”

報道點設置在學校宿舍區,林楠知沒走幾步就找到了自己住的六棟,進門時被宿管老師喊住,簽字領了宿舍鑰匙。一個宿舍住四個人,林楠知注意到她住的6301室其他人都已經報道。

先經過公共盥洗房和衛生間,再拐過樓道口,就找到過道盡頭的宿舍。不開壁燈,視野裏是黑壓壓的一片,沿路幾間宿舍門口堆着幾袋生活垃圾,還有放久了的外賣,雖然沒飛蒼蠅,但已經誠實地散出不太新鮮的氣味。

沉悶、陰暗、頹敗。但一門之隔,女孩們剛剛嘗試獨立生活,沉浸在結識新朋友的樂趣之中,她們高亢的音調活力而富生機。

林楠知在宿舍門前停住,同一時間,裏面的女孩猛然打開了門。

“啊!吓死我了!”

女孩驚叫一聲,很快恢複了鎮定,将手上的垃圾袋放到地上,她好奇地打量着林楠知,“你是我們的室友嗎?”

她在觀察林楠知,林楠知也在看她。女孩留着及肩的長發,額頭落了幾絲碎發,眼睛是标準的杏眼,沒有化妝,只塗了裸色的唇彩,整個人無論是長相還是打扮都很乖巧。

林楠知沒有回答她,她倒也不尴尬,轉頭向屋裏喊道:“林楠知來啦。”

一邊說着一邊自然接過林楠知的行李箱,可惜……林楠知并不理會她的好意。

“不重。”就這麽拒絕了。

林楠知的行李很少,也沒打算怎麽收拾,床鋪上擺着新被褥和新涼席,進門就悶聲鋪了個床。

“大家一起住,互相都不熟悉,你不自我介紹一下嗎?生活習慣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也提前招呼一下,不容易有矛盾。”

比起最開始那個溫柔到瑟縮的女孩子,現在和她說話的短發女生明顯氣場更強,床位上貼着每個人的名字,所以林楠知認得她就是姚涵。給她開門的是婁柏琴,剩下那個躺在床上,從頭到尾沒關注她也沒和她說話,只有一撮黑發從被子裏冒出來的,是藺安藍。

“林楠知。”

她說完這句,停頓了很久,“至于生活習慣……我有很多不太好的地方。”

姚涵笑了一聲,“感覺出來了。”

林楠知聽着她們商量要去食堂吃飯,順便去校區逛一逛,一行人呼啦啦地走了,沒一會兒,又有人折回來。

婁柏琴問她:“你來嗎?”

宿舍熄了燈,窗簾也拉着,林楠知的床鋪在最裏面,婁柏琴看到她板板正正坐着,說話的聲音也是冷冷的。

“不。”

房間裏終于安靜下來,林楠知的肩膀松垮下來。她長呼了一口氣,對着空氣說道:“小妗,這一路有看到什麽奇怪的事嗎?”

那頭應該說了“沒有”,她便說:“才換到新地方,不想處理麻煩事,要好好休息兩天。不過……還是把學校先逛上一圈。”

“平城大的許願樹傳說?或許是假的,可以晚點去看。”

林楠知爬到床上睡覺,躺了沒多久又起身,“小妗,你還是附身到我眼睛上吧。你這樣,我不習慣。”

林楠知午休了兩個小時,室友們陸續回來,見她醒了就将窗簾扯開了。陽光太烈,她伸手擋住右眼。

出門前從箱子裏翻出了一副墨鏡,林楠知又說:“還是冬天好。”

婁柏琴問她:“你在和誰說話啊?”

林楠知“啊”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為難,“我忘記了。”

“忘記什麽?”

“忘記我現在不用自言自語了。”

婁柏琴有些被吓住了,姚涵握住她的手,“你別和林楠知搭話了。”

“為什麽?”

姚涵快要被婁柏琴蠢哭了,小聲說道:“林楠知明顯不想和你說話。”

婁柏琴倒沒這種感覺,看着林楠知戴着墨鏡,提着黑色的陽傘出了宿舍門,回頭對姚涵說道:“她好奇怪啊。”

奇怪的林楠知出門的心情還挺好的,路過冷飲店還買了一杯椰果奶茶。吸溜了一口,眉眼彎彎的,誰都看不出來,她是在心裏和今妗交流。

“好吃嗎?”

“好吃。”

“你是不是沒開五感?”

“我不想窺探你。”

“那你先嘗一嘗嘛。”

林楠知又喝了一大口。還沒到校門口就把奶茶喝光了,她從口袋裏摸出口罩,把自己的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這樣太醒目了。”

“我不想面無表情和你說話,又不想被人當成奇怪的人,況且……”

林楠知指了指路上來往的男男女女,武裝得比她更嚴實的都有。

沿着主幹道走了十分鐘,只見到幾個将要失去神志的鬼魂,林楠知疑惑不已:“從沒見過這麽幹淨的地方,看來,還是要先去找那棵樹。”

“先前确認過,平城大只有這一個校園傳說。”今妗“說”道。

今妗是十六歲那年變的鬼,在人間飄久了,陰氣會流失,待在林楠知的眼睛裏可以減緩陰氣流失的速度。不附身的時候,今妗通常躲進她的傘裏,鬼魂的磁場特殊,一撐傘,傘下的空間就會溫度驟降。鬼魂都可以選擇要不要在特定的對象面前現身,不知道為什麽,今妗總不見她。

因此呢,林楠知還是喜歡附身時的今妗,更加的平易近人,似乎說話的聲氣都會變得溫和一些。她隐隐約約還能感覺到今妗的情緒,比起只能感應寒冷的空氣要好上太多。

林楠知胡亂地想着,倒是今妗借她的眼睛,認真地觀察。

“找到了。”

林楠知停住腳步,就在學校廣場的正中央見到一棵二人合抱那麽粗的槐樹。樹上用紅線系滿了許願的木牌,搞得跟景區景點似的。

繞樹走了一圈,林楠知說:“看不出鬼氣啊。”

今妗的眼睛比她更利一些,估計是發現了什麽,說道:“晚上再來。”

白天和晚上的環境不同,也許有的鬼白天就不會出現。

林楠知說:“要不我們也許個願吧,好多人都說這樹挺靈的了。”

說完手腕一涼,今妗借她的手就近看了幾塊許願牌。

不是許願戀愛成功,就是祈禱考試不挂科的,都是些很容易實現的願望。

林楠知于是說:“莫名其妙就傳出聲名,有點意思。”

今妗特別留意了幾塊牌子,林楠知笑了笑,“她們倒挺快的,這就許上願了。回去問問她們也行,或許還有其他的說法。”

平城大有南北兩個校區,南面是老校區,北面是學校最近幾年新買的。兩個校區單看都不大,一天之內全走完就有些累人。許願樹在南校區,宿舍樓離北校區更近。

兩個校區都走了一趟,天色黑了,林楠知也累了,懶得再折回去。

回宿舍的路上,今妗問她:“不去看樹了嗎?”

林楠知忍着笑:“小妗,偶爾休息也是可以的啊。”

隔了半天回到宿舍,仍然是沒開門就聽見裏頭的笑聲,甚至比中午那會兒還要震聲。

林楠知推開門,四張美得各不相似的面孔紛紛看向她。她的眼力也算好,愣是從絲滑的發質認出了之前沒見正臉的藺安藍。藺安藍是明星那種巴掌小臉的精致長相,生活裏看非常抓人眼球,林楠知盯了她有一會兒,才移目去看多出來的第四人。

那人此刻背對她,她能瞧見的也只有個藍白色運動服。林楠知低頭看一眼自己,她是全黑的,勉強不算撞衫了。

這次還是婁柏琴對她熱情些,見她來了還激動地站了起來,“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

“玩什麽?”四個人湊一桌,是在鬥地.主嗎?

婁柏琴從藺安藍桌上抽出一本舊的英語教材,林楠知一愣,怎麽的?好學的勁這麽足?正驚訝呢,婁柏琴抖了抖書,從裏面掉出來一張碟片。

藺安藍看向她,說道:“我們要玩碟仙,你來嗎?”

老實說,林楠知此刻真的很想踢翻桌子,給她們來一堂安全教育課。不過,即便她将之前解決碟仙的案子和她們講了,她們多半也不會相信。

婁柏琴最友善,林楠知就只提醒她,“婁柏琴,這游戲呢,你如果不信,玩了就沒有意義。你如果相信,應該知道請一個無名的鬼魂到自己的住處,絕對不是好事。我給你的建議就是,不要玩。”

婁柏琴瞥了一眼藺安藍,說道:“可是我們已經玩過一遍了啊。”

越是半信半疑,就越喜歡有這種作死行為,才剛剛開學就碰到一群謎之作死的室友,林楠知頭痛得不行。

“是誰提出來做碟仙游戲的?”

林楠知突然問道。

沒人回答她,只是她視線裏能見到正臉的幾個人,都已經褪去了血色。

婁柏琴問藺安藍:“不是你嗎?”

藺安藍咽了一下口水:“不是姚涵提議的嗎?”

姚涵:“我沒有。”

說話間,就是一聲脆響。

先前完好地放在桌上的碟片一下子碎成了幾瓣。

看這情況,碟仙真被她們請來了。

林楠知除了感到一絲荒唐,還有點佩服她們。畢竟,也不是誰都能請來碟仙的。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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