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楠知靠着今妗的力量勉強從鬼魂手中救下了随靈晴，在與惡鬼僵持的情況下，她很難兼顧随靈晴的安全，咬着牙對不在狀态的随靈晴喊道：“快跑！”

跑？跑哪去？随靈晴連叫苦的時間都沒有，憑着本能在房間裏亂竄，第一反應當然還是往屋外跑。慌張地搖着門把，以為又要被攔在門外，這次竟然打開了。

随靈晴猶豫片刻，沖出門外，将房門一下甩上。

關上門的那瞬間，呼吸霎時停住。

她竟然又回到了陽臺，林楠知被女鬼架到半空中，和她的遭遇一模一樣。但不同的是，她根本沒有能力救下林楠知。

随靈晴看不見今妗，所以不知道今妗拿長發絞着女鬼，林楠知其實根本沒受一點傷。随靈晴抱着林楠知的腿往下拽，就見林楠知翻了翻白眼，是被今妗的頭發繞住脖子，嗆住了。

小孩鬼不知去了哪裏，随靈晴想起什麽，低頭一看，那小孩果然就站在她身後。興許她逃跑時，他也一直這麽緊緊地跟着她。

随靈晴松了手，又有了認命等死的感覺。林楠知緩過氣來，沖她喊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她答不上來，餘光瞄到躲在陽臺角落的男鬼，靈光一閃想到什麽，指向男鬼大聲喊道：“嘉樹！麗華！你們是不是在找爸爸！他就在這裏！你們不要找錯人了！”

兩只惡鬼聽到自己生前的名字，純黑的眼睛都轉向她。

小孩鬼松開了她的褲子，随靈晴幹脆就跑到男鬼身邊，将他揪了出來。

“你們在找他對不對？”

惡鬼的眼睛恢複了黑白色，只是眼眶稍微泛紅。

男鬼被死死地鉗住，架到陽臺，又開始做自由落體運動，這回慘叫聲裏還夾雜罵聲。

“你們不是來抓惡鬼的嗎！為什麽不救我！他媽的有病啊！”

好不容易脫險，随靈晴才沒工夫理他，見林楠知緩緩落到地上，小跑過去問她：“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這裏的空間紊亂了，我們很難離開，要想出去只有一個方法——找到惡鬼的遺物，銷毀它。它們存在了這麽長時間，一直沒有傷害其他人，在我們來到之後才真正失控。我們當中的某個人，一定曾經離那樣東西非常接近。”

随靈晴掐住太陽穴，想得腦仁都疼了，她知道林楠知說的是對的，可這一天見過的東西太多了，究竟哪一樣才是呢？

随靈晴把這一天看着可疑的物件都扔到客廳地板上，有電視櫃後破爛的舊桌布，有床板上的一張小孩鬼入學的照片，還有書架夾縫裏找到的男鬼和女鬼的結婚證。

她從廚房裏拿了個鐵鍋，将雜物全都扔進裏面，澆上菜籽油，一點火，被煙熏得眼睛通紅。

“林楠知，你要不要也找找，不管是什麽，先燒了再說。”

房間整個已經封閉了，等不到把東西燒完，就能把她們嗆死。随靈晴咳嗽兩聲，有人急吼吼端了盆水嘩一下把火熄了。

“你們抓鬼的還想把我房子燒了啊？這房子我還要賣的啊！”

也不知這人從哪裏蹿出來的，随靈晴問林楠知，“不是沒人進得來嗎？”

“是惡鬼讓他進來的。”

男人搔了搔頭發，“我沒要進來啊，在外面開了房間打算過夜，剛要睡着就過來了。”他明明怕得要死又不想顯露，故作輕松就算了，又擡高聲音诘問她們，“你們真的有在抓鬼嗎？”

林楠知說：“這個房間裏有哪一個地方是你一直見到，但從來不會接觸到的？你如果早點想到這個地方，我們就可能消滅惡鬼。”

男人不滿：“抓鬼的又不是我。”正抱怨着，男人感覺脖子上一空，一直待在他脖子上的老婆從他身前滑了下來，站到他身前。

這麽長時間了，老婆從來沒在他面前顯形，男人腿肚子直打哆嗦。他老婆頭發濕漉漉擋住臉，發絲上還挂着幾根水草，一扭頭白煞煞的臉，連眼珠子都是白的。

“你記得結婚那天我和你說過什麽嗎？”

男人什麽都不記得，草率地點了點頭，直覺告訴他，這個問題一定是有意義的。

老婆鬼得到了滿意的答複，整個鬼變得很沉似的，陷進地板裏，女鬼和小孩鬼沖着男人沖過來，被她擋住了。

“他是我的。”

老婆鬼指了指沙發底下，“你們找的人在那裏。”

男鬼又被揪了出來，哭得滋兒哇滋兒哇的，“我不要跳樓了，我跳夠了，給我換個死法吧。”

小孩鬼聽懂了，跑進廚房，拿了把沾血的菜dao回來，高高舉起向女鬼顯擺。

女鬼接過手，一刀一刀往男鬼身上劃拉，他本來就摔爛了，爛肉被她剔下來，露出一截白骨。男鬼似乎覺得這樣太醜了，又從爛肉堆裏抓了一把捏碎了敷在骨頭上。

“老婆，我們今天歇一歇吧。”男鬼難得好聲好氣地說道。

女鬼不理他，割夠了肉，到竈臺打起了火。

冷油燒熱，澆到地上。

女鬼說：“哎呀，我差點都忘記做晚飯了。”

男鬼：“……”

這幾個鬼互相玩得挺開心的，随靈晴提心吊膽接着偷偷摸摸找惡鬼的遺物，男人在老婆鬼的保護下漸漸退到了玄關。

他輕輕地扭動門把，想要借機離開。

門背後貼的玻璃鏡面碎了個角，玻璃渣子紮到他的小腿上。

男人“嘶”了一聲，踹了玻璃鏡一腳。

鏡面從中間裂開，男人想到了什麽，脫下T恤衫包住手，将玻璃撕開了。

撕掉玻璃才能看到門上有個黑色的網兜，男人手指探進去，摸到一張相片。

是男鬼一家的全家福。

男人問道：“是這個嗎？”

一時女鬼跟瘋了似的，沖他撲了過來，老婆鬼被猛得一撲，撞得他胸口一痛，眼冒金星。

照片落到地上，随靈晴從茶幾上瞄到打火機，扔給離得最近的林楠知。

“快！”

打火機的火舌tian向塑封照片，相紙很快燒出了五彩斑駁的火焰。

照片上的三只鬼齊齊慘叫，身上的血肉卻漸漸長了出來，有了活人的樣子。

事情解決了！随靈晴看向林楠知，卻見後者的眉頭依然緊蹙，她這才想到：應該消失才對！

可為什麽這幾個鬼只是恢複了生前完好的樣子？

女鬼和小孩鬼最先動作，像全家福裏那樣擡起男鬼的胳膊，縮在男鬼的懷裏，三人就以那樣的姿勢走向陽臺。

“咚”的一聲之後，女鬼和小孩鬼又走了回來。

随靈晴繞過他們，跑到陽臺那裏扒着欄杆往下看。外牆的血痕消失了，随靈晴看了一眼手表的時間，又等了好幾分鐘也沒等到男鬼像之前那樣爬回來。

随靈晴弄不清狀況，重新回到客廳，一只腳剛踏進去就僵住了。

林楠知正和女鬼對峙，老婆鬼正和小孩鬼掐架，男人在邊上見縫插針地捶兩只惡鬼的頭。

“還沒有結束嘛？”随靈晴快要崩潰了，又不能上前幫忙，又不敢離開林楠知身邊，後退幾步，腳上被什麽絆了一下。

這一天時間裏，她不知道受了多少驚吓，還是驚叫出聲。

“他、他死了。”

這個聯系她們捉鬼的男人早就死了，屍體就擺在電視櫃旁邊，身上飛了好多蒼蠅，有蒼蠅下了卵，就有細軟的蟲子在他的鼻子眼睛鑽來鑽去。

随靈晴的喊聲不知為何吸引了女鬼的注意，女鬼走到男人面前抹了抹他的臉，将他變成了消失的男鬼的樣子。

男人尖叫一聲，身上滲出血來，腦組織也往外冒，冒得頭骨破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窟窿。

“找到你了。”

女鬼這麽說道，小孩鬼也停止了動作，兩只鬼一起走到男人的鬼魂面前。

她們架着他往陽臺走，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老婆，救救我！老婆！”

老婆鬼怔怔地站着，她撥開遮擋五官的碎發說道：“我不是你老婆，我是你前妻。”

男人臉色一白，不放棄地繼續說：“你剛剛問我記不記得，我是記得的，結婚的時候我們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你救我，你救我！就算你是鬼我也會對你好的！”

老婆鬼不理她，而是對林楠知說話：“你也除不掉這兩只鬼吧？”

林楠知隐約感覺到這兩只惡鬼已經和這間公寓成為了一體，她點點頭，“她們既是鬼又不是鬼了，想要她們消失，就要毀掉這間公寓。”

可是，她們的力量不足以和惡鬼抗衡，不可能在惡鬼的眼皮底下将公寓燒毀。

老婆鬼走到電視櫃旁邊，拉開了抽屜，熟練地打開抽屜底下的暗層。

她拿出房本遞給林楠知，說道：“他的屍體在公寓裏，永遠不會被人發現。你們出去以後，看好這套公寓，不要讓別人接近它，就不會再有人死掉了。”

“你能讓我們出去？”

“不要小瞧我。”老婆鬼拉開了房門。

随靈晴不知在想什麽有些走神，林楠知先将她推了出去，然後說道：“謝謝。”這才離開了公寓。

踏出房門，門消失了。随靈晴問：“我們就這麽出來了？”

林楠知回答：“是。”

“她為什麽要救我們？”

“她的心願是讓前夫履行結婚的誓言，我們對她沒有威脅，她不會有殺意。”

那兩只惡鬼找到了新的玩具，顧不上她們。

唯一多餘的她們，自然被請出了公寓。

鬼魂的目的不在傷害活人，而是實現自己的執念。從這點上來說，鬼魂還是非常固執難纏的。

林楠知做好了心理準備，來應付随靈晴的一連串問題，沒想到前一秒還求知欲熱切的随靈晴下一秒眼白一翻就暈了過去，又砸到她懷裏。

也許是随靈晴實在用盡了精力，體力也耗盡，眼下緊閉雙目，嘴唇泛白。

林楠知摸向她的額頭，涼得不可思議。

身後傳來腳步聲，林楠知撇過頭。

一個陌生的女孩靠着電梯門，抱着胳膊向她挑了挑下巴，“同行？”

林楠知問道：“你是誰？”

那女孩擺了擺手，“倒也不必問我的姓名。不過，同行啊，你的技術也太爛了一點，我看出來你也是自己摸索的門路，怎麽能抓不成惡鬼，還讓這個公寓徹底變成了鬼屋？”

“門已經消失了，只要沒人靠近。”

“沒有門就進不去了？”女孩挑了挑眉，“你沒想過，它可能會變成移動鬼屋，在任何地方出現？”

林楠知很少碰見和自己一樣對鬼魂有所了解的人，她是自學成才的，所以不知道女孩的認知和自己有什麽出入。女孩剛到這裏就能發現發生了什麽，因此林楠知對她還是有些信任的。另一方面，這個人越厲害，林楠知又有別的擔憂，下意識別過了臉，只拿左臉對着她。

“只有符合條件的人才會進去。”

“是是是，鬼魂都很講規矩的嘛。”女孩子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裝作剛想起來的樣子。

林楠知看出來她在試探自己，冷了冷臉。

女孩子并不在意她的臉色，從身後的背包裏擺出幾臺設備，在地上架好了，又是電腦，又是攝像頭的，打開一個軟件噼裏啪啦按了半天。

“公寓暫時還沒有改變位置，可以試試現在就把這個空間壓縮，然後消除。要把這邊徹底用磁場覆蓋，光靠我的裝備還是做不到。”她又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說道，“我還是學生，沒什麽錢。你知道，做我們這行的很難賺錢的，雇主太脆了，随随便便就被鬼魂弄死了，尾款也拿不到。”

林楠知說：“我沒有雇主。”

女孩子将電腦推向她，一個制作粗糙的抓鬼網站就出現在她面前，“鬼”字還做了流血的特效。

“雖然有不少人亂入，仔細找還是可以找到不少靈異事件的。”

網頁右上角顯示登陸人的ID叫“寧楚雲”，林楠知念了出來。

“啊，被你發現了。”

林楠知本能有些煩她，将随靈晴架在肩上走到電梯前，按鈕被寧楚雲擋住了。

“不好意思，讓一讓。”

女孩子笑了笑，指着她的衣服，“我記得上次去平城大看見有人擺攤子賣運動服，原來是你啊。”

她提的是運動服，林楠知想到的是許願樹。按這個人消除鬼魂的态度，不知道會想怎麽處理這棵樹。

還是……寧楚雲根本沒發現許願樹的異常。

林楠知看了她一眼，認真記住這個女孩子的臉。

五官精致，眉峰聳起，長相十分英氣，左眼底下還有一顆淚痣。

“你是平城大的？”

“你想打聽我的底細啊？”女孩子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林楠知胸口的小口袋就多出了一張名片，“我是對面的政法大學的新生！有什麽情況你都可以聯系我！”

林楠知下意識往後一躲。

“走了。”

身後，寧楚雲的眼神依然膠着。

她在好奇什麽？比起困惑，林楠知更多感到的是不安。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