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去找那個男生之前,随靈晴腦海裏已經勾勒了一個兩男一女的狗血故事,那個人的口述,确實也和她的猜測相差不大。

他自稱校花是個綠茶婊,同時吊着包括他在內的好幾個男孩子。漂亮女孩有很多都養備胎,喜好漁場管理,只要能和競争對手維持微妙的平衡,他也覺得沒什麽問題。然而,校花對卓然有所不同,明知道卓然有女友,兩個人還走得很近。他們最初是做物理競賽認識的,從那以後兩個人經常一起去吃飯。校園戀愛大多源自于同進同出,相同的生活規律。就有人刻意去針對卓然,一來二去校花也知道了,立馬和卓然保持了距離,這反而驗證了他們的猜測,卓然受到的排擠更嚴重了。

說到這裏,他嗤笑了一聲,“不過,只有你們女孩會這麽脆弱,被排擠就覺得活不下去了,卓然過得好好的,一點沒受到影響,學年末還拿到了國家勵志獎學金。”

“你知道他後來死了嗎?”

“說是跳樓自殺嘛。”對方嘴角微微翹起。

随靈晴将剪下來的新聞圖遞給他,“他在看着你。”

“他看我怎麽了?”

“校花死的那天,他已經死了。”

随靈晴提醒了,那個男生方才意識到這個事實,臉上的肌肉微微的有些顫動。

“你想說他還活着?”

“我是說,他變成了鬼。”

“你開什麽玩笑?”

随靈晴定定地看着他,“我覺得你太激動了一點。”

男生按了桌上的尋呼按鈕,Jing察很快要進來。

“人是你殺的,對不對。”

所以他才那麽确信卓然不是自殺。

男生板正臉,完全不像一開始興致大發,有講不完的話。

随靈晴說:“猜對了啊。”

他站起身往外走,聽到這句頓了頓步。

随靈晴又喊:“你是為什麽要殺他呢?”

這次他沒有什麽反應了。

随靈晴一路小跑離開了看守所,摸出手機給林楠知打電話。

“我知道是誰殺了卓然。”

林楠知“哦”了一聲。

随靈晴不大高興地問道:“你就不好奇卓然是為什麽變成鬼的?為什麽會借用交友軟件來随機殺人?他之後究竟還會不會再傷害到其他人?”

“他不會再傷人了。”

因為他和許願樹已經達成了互利,許願樹實現了他的願望,他也為許願樹所驅使。他的使命結束了,自然也就停止了傷人。卓然只是個小問題,背後的許願樹才是平城大的靈異根源。

林楠知補充道:“他已經快要消失了。”

“消失……”随靈晴問,“那婁柏琴呢?會醒過來嗎?”

電話裏保持了幾十秒的安靜,随後便是通話的忙音。林楠知拒絕回答,不代表沒有答案,随靈晴知道,沉默意味着不好的結果。

随靈晴又一次在在學校見到林楠知,是在一周後,學校的噴泉池邊。卓然的靈魂幾近透明,随靈晴心想,這大概就是林楠知說的“快要消失”。

她走到林楠知身邊坐下,對方将自己的手機塞到她手裏。

“你約姚涵到醫院去看婁柏琴吧。”

聽到這句話,随靈晴的心頭咯噔一記。

這天下午的三點鐘,婁柏琴的心跳中止,一個小時後搶救無效死亡。

姚涵當場崩潰大哭,随靈晴卻覺得內心漸漸地被什麽所充盈。她明确了自己跟随林楠知的意義所在,鬼魂是這城市裏無人注意的陰暗一角,只有她在追逐鬼魂跡象的同時,追尋真相。她将這些鬼魂的故事寫下來——這就是意義。

藺安藍和婁柏琴死後,平城大又回到了往日的寧靜,一個多月過去,很少再有人談論她們的死亡。

随靈晴保持了每天浏覽抓鬼網站的習慣,她基本每天都會将一兩個帖子的鏈接轉發給林楠知,只是對方很少回複她。再沒有什麽靈異出現在她們面前,随靈晴偶爾會盯着校園裏呆滞的鬼魂發呆,他們畏懼陽光,卻又可以在陽光下行走。随靈晴有次跟着一個鬼魂走了一個小時,發現他只是重複同一段路,這讓她覺得無聊又煩躁。

此時已經接近十二月,天氣逐漸變冷。林楠知的穿着從夏季運動服換成了秋季運動服,除了這一點變化,還有……學校裏的人似乎都看得見今妗了。

随靈晴在學校吃飯,看着林楠知和今妗各自拿着餐盤坐在她前排的位子。

林楠知先吃自己的飯,再将今妗的飯吃掉一些。這樣就不至于每次都原封不動地将米飯扔掉,惹得旁人疑心。

有人說:“你女朋友吃這麽少啊?”

林楠知佯裝無奈地說道:“她非要減肥。”

今妗身上發生了不好的變化,林楠知很清楚這一點,但她暫時不想追究。她吃飯的時候,今妗托着下巴微笑地看她。今妗不再附身在她身上,變得像個真實存在的人,在同學的印象裏,今妗是從別的學院轉專業過來的新生。她和今妗正在戀愛,男生女生都會向她投來羨慕的目光。

“我聽說你們從初中就認識了。”

“嗯。”

在這種氛圍下,林楠知體會到了虛假的“幸福”。她會懷念從前的日子,但怕今妗誤解,從來沒有表現出來。

今妗臉上閃過一道光亮,有人在她身後按下了閃光燈。這段時間林楠知有了不少被偷拍的經歷,發現之時就拔腿沖了出去,立刻搶下了那人的手機。手機相冊的最新一張,拍的就是她和今妗吃飯,照片上今妗的臉上除了一雙窟窿似的黑洞就沒有別的五官,整個臉部都是黑色的。林楠知毫不猶豫地點了删除,順便威脅那人,“再有下次我就要你好看。”

那是個男生,應該聽說過她在校門口對兩個男生拳打腳踢的事跡。

“什麽人嘛。”

不遠處,随靈晴抱着手機悄悄松了口氣。她早就知道今妗是沒有正臉的,所以換座位到了今妗的右後方,拍下了今妗的側臉。這周末她準備去找林楠知以前的初中班主任,真正熟悉今妗的人,應該能從身形回憶起來。

林楠知初中的前兩年就讀一家民營中學,初三上學期轉學到平城的重點中學,之後從初中本部升到高中,和她是一個學校。随靈晴先從簡單的查起,林楠知的初三班主任同時是她的化學老師,她早早地約好了時間,提早十分鐘趕到了學校。

即便着急詢問林楠知初三的事跡,還是要先寒暄一番,進門時先往老師手裏塞了個小小的金踝子,說是送給孩子的禮物。坐在辦公室喝了一刻鐘的茶,随靈晴終于轉到正題。

“我現在和林楠知一個大學,你還記得她嗎?”

“她?”化學老師蹙了蹙眉,林楠知在她心裏顯然沒有留下太好的印象。

随靈晴說:“老師你覺得她這個人怎麽樣啊?我想着我們是一個初中高中出來的,想和她打好關系,她看着不好相處似的 ……”

老師回憶了片刻,說道,“那個孩子悶得很,不太合群,總是獨來獨往。也不是沒有學生要和她玩的,她不理別人,當時陸陸續續有幾個學生打她的小報告,都說是被她暗地裏打了。後來調了監控,壓根就沒這回事,是那幾個小孩自己突然大哭喊痛。”

林楠知個性是自閉了點,成績還是好的,所以她煩惱了一陣,就沒有多花心思在林楠知身上。初三畢業林楠知是班上第二名,就因為那副不理人的個性惹得老師們都不愛關注她,努力回想也想不出太多東西,倒是清楚的記得當時不喜歡林楠知的感受。有時候晴天白日的,視線往林楠知的方向一挪,莫名其妙就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不是初三轉校的嗎?原來在哪個高中讀書?”

老師說:“讀的是利民,也是個好學校。本來是可以不轉校的,誰知道那年她班上出了那種事……”

說到這裏,她想起來了,當時不喜歡林楠知也有那件事的原因。因為覺得不吉利。

“什麽事啊?”

當初傳得怪力亂神,說是利民鬧鬼,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竟然傳出了封建迷信的流言。當時鬧得很大,一個初三班的全部學生和班主任都在家休息了一個月才回到學校,林楠知就在那一個月的時間辦了轉學手續。

旁人可以興致勃勃地談論些神神鬼鬼的謠言,老師是不能的,一開始還能在學校說幾句,後來就不準了。這事過去了好幾年,記得的人不多了,随靈晴這一問,她嗓子就發了癢,一連喝了好幾口茶水,說道:“我當故事講給你聽,傳了好幾輪的,肯定會失真,但是就我聽說的版本,真是詭異得不可置信。”

“說是當時林楠知在的班級正在上課,突然之間教室裏一片哀嚎,小孩子的慘呼整層樓的人都能聽見。教室的門窗閉得嚴嚴實實,當時是夏天,好多學生喜歡往窗戶上貼報紙遮光,裏面發生了什麽也看不清楚。等到隔壁班老師用力把門撞開,那整個班的學生都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有的是眼珠一動不動,像是傻了,有的尿濕了褲子,鑽在桌子底下瑟瑟發抖,還有的,臉上一點害怕沒有,還在笑。他們班主任癱坐在椅子上,身上全都濕透了,聞着還有一股尿騷味,好像是班裏的學生做的。這個班主任啊,我還認得他,和我是一個師範學校的,叫施樂山。老師學生當時就都去了醫院,從醫院回來又在家休養,後來再問起來,就都不記得這事了。班主任老師從這事後就留下了陰影,辭職不幹了,前兩年我聽說他在哪個廠子看大門呢。你要找他應該是不好找了。”

“林楠知當時也在?”

“在啊,聽說她是唯一一個不在教室的。警察趕來還是她報的警,說是看見有人跳樓了,讓救救她的同學。那天根本就沒人跳樓,她這一說,利民到現在還有學生跳樓的謠言在呢。”

老師見随靈晴聽得入迷,抿着嘴角不知想些什麽,笑着調侃她:“這就把你聽愣了?”

故事講完了,聽客的反應也給足了面子。老師心裏頗為得意,翻出抽屜底下幾年前的報紙給她,“你看看。”

随靈晴這邊讀着,老師就感慨道:“這有時候啊,就是以訛傳訛。”

按當時的報道,是施樂山班上的同學帶了野生菌菇做的小菜來學校,班裏人都吃了,所以出現了集體幻覺。

随靈晴問道:“老師,可以把這張報紙送給我嗎?”

“啊?”老師有些驚愕。她将這張報紙存放這麽長時間總是有些理由的,是施樂山在醫院的時候抓着她的手要求的。似乎那時,他就預感到了後來的失憶。

施樂山沒問她要報紙,她就放在抽屜底下,放到了現在。第一次記起來是因為林楠知轉學到了她自己班上,第二次記起來,就是這一回了。

利民中學最近幾年就沒鬧過鬼,充分說明當年的事是謠傳無誤。随靈晴給她的金踝子被她不小心脫手掉到地上,她彎腰撿了起來,就改變了主意。

“給你吧。”

随靈晴走之前問她要了施樂山的住址,她不确定施樂山此後有沒有搬家,但随靈晴說沒有關系,只是對這一回聽的故事非常感興趣,有機會想要再了解一些。

她和随靈晴聊得還算開心,将她送到了教學樓底下。随靈晴猶豫了一下,摸出一張黑白的照片給她看。

“老師,你認得她嗎?”

老師推了推眼鏡,不認得。她接近四十歲,有嚴重的風濕病,秋冬天氣會加重。她慢吞吞地爬樓上去,衣服穿少了,凍得很。腦子裏莫名地閃過一些畫面,是她自己坐在教室裏,好多次往林楠知的座位看過去,每次看林楠知,她都覺得不舒服。她不清楚原因,所以嘗試過很多次,想要驗證這種奇特的感受并非她的錯覺。

奇怪的經歷,好像還有別的,是在課堂上,學生們都規規矩矩坐着,就有個女學生獨自站着,緊緊挨着林楠知。她眨了眨眼,那個女學生就不見了。如果是這會兒随靈晴再拿照片給她看,她一定會說是見過的了。

只不過是她的幻覺。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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