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如若不考慮太多,夏日裏多雨,對于達官顯貴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康都的夏日原本是最難熬的,又悶又熱,就算有冰塊也讓人覺得身上有揮之不去的黏膩,無窮無盡的暑意就貼在身上,附着在呼吸之間,讓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而今年雨水多,倒是讓熱意消散,盡管潮濕依舊——但總也是涼爽一些。

用過早膳之後謝岑兒在甘露宮中轉了轉,命常秩去宮中的天祿閣去取書來看。

“不拘什麽都可以,天文地理,民間怪談,或者經文詩歌。”謝岑兒撐着下巴想了一會兒這個架空世界可以看到的書,随口列舉了一些,“多取一些來,也免得你來來回回跑。”

常秩應了下來,便帶着小內侍往天祿閣去了。

在後宮當中做妃嫔,其實也沒什麽事情可做——當然了,要是秉持着與人鬥其樂無窮的心思,她是大可以去把宮裏面大大小小的什麽美人才人良人的都找過來說話聊天再弄出一部後宮風雲宮鬥大作,可,她重生太多次了,已經不想跟這些老熟人玩這些名堂,不如多看看書。

這個架空朝代的典籍與謝岑兒穿越之前所熟知的華夏有微妙的類似之處。

之所以說微妙,是因為先秦之前的統統可以對上,接着在關鍵事件上突然出現了分叉,就好像是同一個媽生了個雙胞胎,其中一支走向了原本她所熟知的未來,另一支就是她現在到來的看起來同根生的完全不一樣的架空平行世界。

既然同一個媽,那麽許多東西那就是一脈相承。

可之所以是類似而不是一模一樣則是因為,就算是同一個媽,就算是雙胞胎,也不可能從外在到內裏到思想都是一毛一樣沒有一點不同。

謝岑兒在這個平行的架空時空成長了十七年又重生了十八次,有時感覺自己已經快要了解這個世界超過自己原本來的那個時空,有時又覺得……自己其實還是原本的那個她,她還是更了解并更想念原本的那個已經步入了現代化的華夏。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她擡眼看見玉茉從外面進來了。

“謝岫謝大人在外面求見娘娘。”玉茉上前來說道。

謝岑兒微微驚訝了一下,倒是沒想到謝岫會來,她換了個姿勢坐直了,道:“請進來吧!”

玉茉應了一聲,便到外面去請了謝岫進到甘露宮中來。

謝岫穿着绛紗袍,頭戴了進賢冠,腰間還佩戴着印绶之類零碎,跟随在玉茉之後進到了殿中來。

當着宮人的面,他上前來先行了禮,謝岑兒還來不及叫一聲免禮便見他拜了下去。

“起來,快起來。”謝岑兒自己站起來扶了謝岫一下,然後揮手命玉茉帶着宮人退到了殿門口去,她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謝岫這一身,然後回到了自己主位上坐下,“二哥是下朝了順便到我這兒來?”

“非也。”謝岫撣了撣衣袖站直了,看着謝岑兒指了旁邊的位置,然後慢條斯理地走過去坐下,“是陛下看到我,就想起了你,說讓你才進宮也許會想家,所以讓我過來見一見你。”

“陛下仁德。”謝岑兒靠在憑幾上看着謝岫坐下之後又理了半天的衣袖和衣擺,自己也忍不住伸手把剛才靠皺了的袖子拍了兩下。

謝岫往殿門口看了一眼,見那些宮人離得遠了,才重新看向了謝岑兒,聲音微微低了一些:“阿娘已經去玉州了,你放心吧!”

“舅舅因為太子殿下的事情生氣了?”謝岑兒饒有興致地看向了謝岫,雖然她重生了十幾次,但是這還是第一次開局就和太子直接有矛盾,她十分好奇梁熙會是怎樣反應。

“生不生氣不知道。”謝岫笑了一笑,“舅舅和小舅舅不一樣,小舅舅倒是很得意的樣子。”

他口中的小舅舅也就是梁熙的弟弟、從安侯梁然。

謝岑兒想起來之前張貴人與她透露的那話,便笑了笑,道:“我聽說,小舅舅原本是想送表姐進宮的,結果因為我進宮了,所以不太高興。”

“是這樣?”謝岫坐直了身子認真起來,“這些我都不知道,也沒有聽說過。”

“說不定阿娘知道,否則那時候怎麽會那麽篤定覺得姐姐和我都不用進宮呢?”謝岑兒淡淡道,“總之,我進宮對于舅舅和小舅舅來說,也許不是什麽好消息。”

這話聽得謝岫眉頭皺了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嘆了一聲:“反正阿娘去了大哥身邊,不在京中了。”頓了頓,他複又看向了謝岑兒,真心實意道,“我這次能随侍在陛下左右,還沒好生謝過你呢!”

“有什麽可謝的,一榮俱榮罷了。”謝岑兒道,“哥哥在前朝越好,我在後宮就越好,道理便是如此,我只希望大哥和二哥都能平步青雲。”

謝岫抿了下嘴唇,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那卻可惜了你在宮裏面。”

“有什麽可惜?将來的事情也說不準呢!”謝岑兒道,“陛下不是等閑之輩,将來若是能江山一統……或者局勢便不是今時今日這樣需要受制于人了。”

謝岫敏銳地從她這話中捕捉到了關鍵之處,他看向了謝岑兒,略有些吃驚:“是的确想要一統江山的?”

“難道覺得我說謊?”謝岑兒問。

謝岫摸着下巴,身子往前傾了,言語間帶出了些許興奮之意:“我以為你是随口說說為了能快點在宮裏站穩一些還便宜了我呢!真的要一統,我現在已經開始想到将來舅舅在朝堂上指着你大罵了。”

謝岑兒看了謝岫一眼,話說到這裏,兄妹兩人已經沒了剛才一開始的生疏僵硬,謝岫顯然已經重新回到了他們兄妹倆從前在家裏面相處時候的随和。

“舅舅是識時務的人,不會做這麽有辱斯文破口大罵的事情。”謝岑兒順着謝岫的話想了想,“何況……我覺得北邊如今政權分裂,也正是應當用兵的時候。”

“時候的确應當,可也沒那麽簡單。”雖然謝岫只是一個中書侍郎,但他還是知道許多前線和朝中的事情,至少消息來源是比謝岑兒多的,他看到謝岑兒面前幾案上有筆墨紙硯,便兜着寬袖博帶站起來,直接坐到了謝岑兒面前來。

他先把紙鋪開來拿鎮紙壓好,然後拿起筆簡單畫了地圖給謝岑兒看。

“你看,我們康都挨着天河邊上,上游是瑤州,瑤州有韋蒼。”他一邊畫出位置,一邊給謝岑兒講解,“下游是琪州,琪州刺史王琳最近要回京來,琪州是我們大魏最富饒的地方,琪州刺史向來也是帝王心腹。”

謝岑兒看着謝岫畫的簡單的地圖,沒有費力去回想前面十幾次重生的記憶,關于魏朝各地政局情形她其實好幾次都沒有弄得太明白,尤其是之前不明不白一直反複重生繞圈,也耐不下性子去仔細琢磨這些看起來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這次有了目标盧雪,才沉下心來認真地去理解謝岫的話。

“所以意思是,王琳回京應該會升一升?”謝岑兒問。

謝岫點了頭,又往北畫了一條河和山脈湖泊,接着道:“這裏是珠水,你記得當年我們大魏與北燕就在這裏有一次大戰,父親和大哥就是在這裏贏了北燕,這旁邊是玉州,東邊是琳琅瑪瑙四州。”他把地名一一标注出來,“大哥在玉州,你看他最大的用處其實是和我們康都上游的瑤州韋蒼相互遏制。”

謝岑兒點了點頭,這是她已經知道的事情。

“不過,如果陛下下旨讓大将軍從珠州後撤,大哥就一邊需要和韋蒼相互遏制,一邊還要抵擋北邊政權有可能的南下。”謝岫在珠水上面又畫了一條河,“這就是珠州,這是金江,珠州在金江的下游,與我們康都之間隔着琳州和琅州。過了珠州再往北是琉州,現在還被胡人占着。”

謝岑兒看向了紙上畫着的珠州的位置,忽然發現珠州事實上距離康都很遠。

她盯着看了一會兒,忽然又意識到了謝岫說了什麽。

“陛下已經下旨讓大将軍從珠州後撤?”她眉頭忍不住皺了皺。

“還沒有下旨,但是……也許是遲早的事情。”謝岫在紙上的西邊又畫出了簡單的河流和州郡分布,“你看這邊就是北燕之前占領的地方,雖然現在他們一分為三,但應該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有一個統一的政權,而珠州距離康都太遠了,在康都想要控制住珠州局勢實在是太耗費錢糧經濟的一件事情。而對于北朝來說,他們從晶城出發去攻打珠州,卻是太輕易的一件事情。”

“是這樣嗎?”謝岑兒皺了眉頭,卻想起來之前所有重生中,其實大将軍盧衡都是沒有從珠州回來的,如若以此倒推的話,那就是其實在此時此刻,陳瑄沒有下這後撤的旨意,還是在想着統一?

“可我覺得陛下應該不會這麽下旨。”她看向了謝岫,“陛下想要北伐,也想要一統江山,後撤便意味着……他在妥協。”

“身為陛下也有不得不妥協的時候。”謝岫說,“身為皇帝也不是能事事都随心所欲的。”

“你剛才說琪州刺史王琳要回京。”謝岑兒看了一眼地圖上琪州的位置,“也許這時候換了琪州刺史,是陛下想要攢積錢糧馬匹,再作北伐之用呢?”

謝岫聽着這話頓了一頓,他皺了皺眉頭,一時間卻想不出來這時候還有誰能做琪州刺史,梁熙為首的主和派的官員是不可能被陳瑄派去琪州的,那麽去琪州還能有誰呢?

“姑且再看看吧!”謝岑兒看到門口常秩的身影晃了一下,便笑了一聲示意常秩進來,“二哥幫我看看,我叫人去天祿閣找了一些書來打發時間,你替我把那些無聊的挑出來,我讓人還回去。”

謝岫聽着這話也看向了門口,站起身來幫着挑書。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