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梁雷從東宮走得悄無聲息。

太子陳麟并沒有挽留。

謝岫來甘露宮與謝岑兒閑聊時候說起這事情尤其義憤填膺一些。

他雖然沒有升官,但因為常随侍在陳瑄左右,知道的事情是越來越多。

有些事情他也沒法在家裏和別人說,倒是也只能和謝岑兒閑聊的時候說上幾句。

“別的人也就算了,要不是為了那位,大表哥老早就出京了,何至于在東宮呆了那麽多年。”謝岫一邊喝茶一邊說,“說年紀,大表哥和咱們大哥差不多大,咱們大哥都能在地方上獨當一面,他難道比咱們大哥差多少?”

這事情聽得謝岑兒頗有些感慨,倒不是要感慨陳麟的薄情寡義,而是感慨梁熙能當上丞相并且多年屹立不倒,是因為他通透又明白。

梁雷在東宮這麽多年當然是因為梁熙的授意,否則他是梁熙長子為什麽要放着大好前程不選,去東宮呢?

而現在梁雷離開東宮,自然還是來自梁熙的授意,梁熙應當是一眼就看穿了現在的局面,椒花之事太能說明陳瑄的态度了。

他現在讓梁雷離開東宮并非是放棄了太子陳麟,而是在替太子陳麟尋一條生路。

在陳瑄看來,陳麟所作所為皆是狂妄,而集中體現就是讓在永巷的椒花懷孕并且還不打算在第一時間就解決掉這個意外還要吞吞吐吐甚至有狡辯的意圖。

所有一切都是挑釁。

站在皇帝陳瑄的角度來看待陳麟所作所為,當他作為父親的那一面占上風的時候或許會認為是太子還不懂事所以做了錯事,然而陳瑄顯然現在已經是作為皇帝的那一面占據了他全部的腦海,他只會認為,他的太子攢積了足夠多的力量與他抗衡,現在是試探深淺。

那麽陳麟作為太子,他的力量從哪裏來?

有一個顯然又完全無法忽視的人就在眼前,太子的親外公、魏朝的丞相、梁熙。

梁熙了解陳瑄。

他能在丞相這位置上這麽多年,能作為一個不主張北伐的大臣還與陳瑄這個一個勁兒想北伐的皇帝和睦相處這麽久,他對陳瑄的了解恐怕所有人都比不上。

從她進宮之後,太子陳麟已經擺出了不聽勸的固執态度,在這種情況下,梁熙就不會再試圖與太子多溝通什麽,而是會采取這樣更直接有效的辦法。

既然太子本人你是不會退一步了,那麽我梁熙來幫忙你退一步。

梁雷從東宮離開,自然也不是他一人離開,他一走便會有人跟從,這樣一來東宮能辦實事的人就所剩無幾。那些圍繞在陳麟身邊的老夫子們只會之乎者也,從安侯梁然那邊靠着東宮的人眼高手低能辦事的也沒有,東宮局勢必然要變,并且是變弱。

東宮變弱,陳瑄自然會放下心中的提防。

而與此同時,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梁熙自然還有許多話會向陳瑄陳述,梁家必然不會被扣上薄情寡義的帽子,必然是能清清白白幹幹淨淨漂漂亮亮全身而退,甚至還能得到陳瑄一兩句嘉獎感慨的。

這便是梁熙的智慧了。

在她之前重生的十幾次經歷中,她依稀也記得梁熙為太子陳麟的打算,抛開不提那些陳麟被張貴人弄死的回目,在陳麟活蹦亂跳的回目當中,梁熙都以類似的方法來維護過太子與皇帝之間既微妙又緊張的關系。

當然,其實這個舉動在外人看來其實更像是梁熙放棄了自己的親外孫——也許陳麟自己也是這麽覺得的,否則他便不會對梁雷毫無挽留。

“這情形,陛下不得安撫一番大表哥?”謝岑兒拿起果盤裏面的葡萄吃了一顆,看向了謝岫,“讓大表哥去地方上?”

“咦,這都被你猜到?”謝岫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也沒賣關子,“據說是去琪州底下的安城做太守。”頓了頓,他又感慨起來,“去安城倒是也好,說不定再過幾年能幹出一番功績,便能再升遷。”

“上次記得聽你說琪州刺史王琳到京中來,還以為大表哥能做琪州刺史呢!”謝岑兒随口說道。

“若論資歷,那大表哥還不夠。”謝岫笑着擺了擺手,“你看我們大哥就知道了,在出任玉州刺史之前,我們大哥還在琳州和琅州都呆過,其實說起來也是父親餘蔭,否則沒那麽輕易能做玉州刺史還都督琳琅瑪瑙四州。”

話說到了謝應,兩人都沉默了。

經歷過太多次重生,謝岑兒其實已經不太能夠想起來在時間線上已經去世了四年的謝應到底是什麽樣子,不過她還記得謝應對她是疼愛有加的。

在遙遠的記憶中,她記得小時候謝應常常帶着她在書房裏面進進出出,是為了避免她呆在後院和謝巒碰到一起。

謝巒不喜歡她,兩人雖然是姐妹,但在一起就會吵架甚至還會動手,若是她贏了,謝巒必定大哭大鬧接着梁氏就會為謝巒出頭,她那時候雖然年紀小,但擁有從現代穿越回來的利落嘴皮子,能說會道,梁氏也會說不過她,然後家裏面就會因為她們母女三個鬧成一團;若是她輸,她必定也不會罷休,會把謝岫從前院拉過去給她助陣,最後梁氏大怒,還是把家裏弄得亂七八糟。

謝應無法讓梁氏不偏心,就只好手動隔離開家裏面這顯而易見的矛盾關鍵雙方,直接把她帶在身邊進進出出,不叫她們姐妹倆有見面吵架的機會。

不過老父親也偶有無奈的時候,她記得有一次謝應對着她嘆氣,只道這麽潑辣的小女兒,為父得要為你掙個大官,給你撐腰,将來你欺負你女婿的時候,他才不敢和你犟嘴。

她想不起來謝應那時候是因為什麽說了這句話,只是後來在每一次重生時候都會莫名其妙地想起來,好像是冥冥之中老天在寬慰她,雖然她穿越又重生一切混亂不堪,但有過真心疼愛過她的老父親。

當然,也有一心一意順着她的兄長。

想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了謝巒,于是她看向了謝岫,問道:“有大姐下落麽?”

謝岫搖了搖頭:“沒找着,大哥那邊也說沒找到下落,我估摸着是有人接應幫忙隐瞞,否則不至于到現在還找不到,都快三個月了。”

“椒花那事情,我猜和大姐身邊的春熙有點關系,她們身後或許還有人操縱,我猜可能是韋家。”謝岑兒想了想,還是把事情說給了謝岫聽,“但現在椒花已死,有些事情就打聽不出來了。”

謝岫聽着這話露出了一個思索神色,過了一會兒才看向了謝岑兒,道:“有件事情原本也不想說了污你耳朵,但剛聽你這麽說了,大概這中間也還有點關聯。”

“什麽事情?”謝岑兒好奇地看向了謝岫。

“雲霁離家之前懷孕了。”謝岫壓低了聲音,“是阿娘走後,我拷問阿娘和雲霁院子裏面的下人才知道的,本來沒打算和你說。”

“……???”謝岑兒驚了,這事情她竟然是第一次知道,之前那麽多次重生謝岫應該都是瞞着她???

“這事情也不知道能怎麽說,那些下人我已經都讓人處理了。”謝岫臉上神色糾結又陰沉,“大哥和娘我也沒說,娘應當知道這事情但想給雲霁瞞下來,大哥是不知情的。現在娘在大哥那邊,為了雲霁的名聲,娘也不會把這事情往外講。你方才說到韋家,我才想到……春熙也許在中間便是牽線搭橋的那個吧!”

“……”謝岑兒拿起旁邊的茶盞喝了口水,看向了謝岫,“這事情你早說,我就想辦法把椒花性命保下來了。”

“死了更好。”謝岫聲音壓低了許多,“死了,韋家才安心。”

“但這事情只要大姐還活着,遲早要被人知道,除非你連她也處理了。”謝岑兒道。

謝岫此時此刻臉上神色便是漠然了,他淡淡道:“的确便是要處理的,難道還讓她活下來敗壞我們謝家的名聲?再怎麽聲稱與她斷絕關系,大家也都知道她謝家人。”

謝岑兒擡眼看向了謝岫,倒是忽然之間明白了為什麽之前十幾次重生中謝巒私奔之後都是杳無音信,哪怕在三個月內找到她,之後也沒有任何的關于她更多的消息傳到她耳邊來。

“至于韋家,也不必擔心。”謝岫垂着眼眸想了一會兒,看向了謝岑兒,“安王去了瑤州查看水患,韋蒼若是真心救災也就罷了,若是趁着這機會在裏面中飽私囊魚肉百姓大發橫財,他們韋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謝岑兒回憶了一番之前重生中關于韋家的已知信息,這一次水患中,韋蒼卻似乎是沒有做過什麽壞事,他盡心救災,并且還得過陳瑄的嘉獎。

“若是他救災得力?”謝岑兒挑眉看向了謝岫。

“那他有多想不開要把這種邀功請賞的機會用在謝巒和他弟弟韋螢之間的這種事情上?”謝岫嗤了一聲,“韋蒼沒那麽蠢——但我希望他蠢一點,最好和他那弟弟一樣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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