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王泰很快就送了紙筆進來,陳瑄在旁邊看着謝岑兒拿起筆,口中道:“你只管罵就是了!這世上男女之間的事情斷不可能是女人一廂情願就能成的,你姐姐定是因為韋螢在其中作梗,才會連自己母親和兄妹都不管了,一門心思往外跑!”
這話讓謝岑兒多看了陳瑄一眼,又對他有了全新的看法。
不說在古代了,就算在現代,還有很多人在發生了感情糾紛的時候一味把責任甩給女人,陳瑄能敏銳地揪出謝巒私奔這件事中的罪魁禍首是韋螢,且不說他出發點是不是想要發火是不是想要打壓韋家,都說明他實在明白在社會地位不對等的情況下,發生了感情糾紛,誰才會是故事發生的根源。
可陳瑄越是通透,便越看得出他本質的無情冷漠——他太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想要用什麽天真無知的理由來洗白或者美化他的行為都變得很難。便如在梁皇後的事情上面,陳瑄難道不知道他之所為是在反複試探皇後的底線?難道不知道皇後無法接受那些事情?他統統知道,可他就是要那麽去做,不過只是因為想要随心所欲。
但陳瑄這樣的人又是事實上很好讨好的人,他自有他的那一套看待世事的标準,只要對了他的脾性,他很樂意對人好,甚至還很願意多讓一步。
就好像現在陳瑄讓她來寫旨意。
後宮妃嫔通常是不幹政的。
太後或者是有攝政的機會,不過那每每是碰到幼主登基。皇帝年幼,他本人就無法行使他管理國家的權力,于是這份權力便讓渡給了撫養她的母後或者身邊的宦官又或者是朝中的大臣。
而皇後和後宮的妃嫔們便在絕大多數時候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通常這時皇帝是成年的,他能處置朝政大事,他不想也不會把管理國家的權力和別人分享,哪怕那個人是枕邊人。
在前面十幾次重生的回目中,她能從陳瑄手中分得權力,多半要等到張貴人把他捅得半死不活——也就是半死不活自己不行了,也才會想到得找個靠譜的人來幫忙,并且多數時候還不怎麽樂意,要分一分權力免得自己被完全架空,所以要分成好幾分,一份給後宮中的她,一份給作為宗室的安王陳璎,一份給丞相。
所以在前面所有回目中,她想要走女皇路線,不管她具體是在宮鬥還是在基建還是在做別的事情,都要想辦法讓梁熙從丞相的位置上退下來,換上她的兄長,只有這樣,在陳瑄被捅之後分權力,她才能聯合自己的兄長迅速壓過了安王陳璎,立刻把魏朝上下都把握在手裏。
這樣的權力分配其實可以直接導向兩種結局:第一當然是她奮而直上當了女皇,另一種是她的哥哥當皇帝,她得退一步去當長公主,這兩種結局就前面她走的具體路線相關了。
但這兩個結局其實在某種情況上來看待,也是同一個結局——她能當女皇是依賴于謝家的勢力,所以她在當了女皇之後,這個皇位能不能坐穩以及後面的傳承,也都依賴于謝家,有極大的可能是這個皇位還是會落到她兩個兄長或者侄子手中,最終和她當長公主沒有太本質的不同。
這是在男權社會必然會發生的情形。
她身在其中,雖然看得明白,但她卻知道她難以把這個局面改變,她要依賴謝家,結果不會有太多不同,除非她想抛開謝家。
捏着手裏的筆,她意識到眼前其實是一個重要的時機——她不必要等到張貴人把陳瑄捅到奄奄一息了再等着從他手裏接過那三分之一的權力。
她有一個正大光明地與陳瑄分享權力的開始,就是面前這封旨意。
陳瑄對所有符合他喜好的人都十分慷慨,他不吝于分享,眼前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感覺心猛然跳得快了一些,似乎是因為她再一次發現了與之前所有重生都不同的地方。
在這一次全新的重生當中,她已經走出了與之前不同的許多劇情,也許是因為她發現了自己不斷重生的根源,又或者是——她有些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她因為前面一直沒發現過盧雪的緣故,在認真反省之後,變得比之前更注重細節。
這些全新的劇情線,應當便就是因為她在微小處的改變。
就好像蝴蝶效應。
把已經跑遠了的思路拉回來,她看向面前的紙,歪頭笑着看向了陳瑄:“那妾身可真的落筆數落了?要是哪裏寫得不好,陛下可不能笑我。”
“不笑你,你只管寫就是了!”陳瑄撐着頭往只寫了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的那張紙上看了一眼,催促道,“要是實在不行,你把大概都寫出來,朕給你潤色。”
話說到此處,謝岑兒也不再推脫什麽,便落筆開始歷數韋蒼韋螢的癡心妄想和韋螢混亂的感情生活并且着重落筆在了欺騙無知少女上面。
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謝岑兒擡頭看向了旁邊聚精會神在看她寫文章的陳瑄,笑着問:“陛下覺得我寫得如何?”
“不錯。”陳瑄欣賞地點了點頭,從她手裏拿了筆,在最後添了幾句,然後又叫了在門口的王泰進來,“你拿着這個,直接發到韋家去。”
王泰心驚膽戰地接下了,見陳瑄再沒有別的吩咐,才退了出去。
“所以為什麽這韋蒼忽然想要替他弟弟求尚公主?”雖然寫了一大篇批評韋螢韋蒼這兄弟倆的話語,但謝岑兒還沒鬧清楚韋蒼為什麽突然這麽做了,她看向了陳瑄,“總不能就真的是因為他過于驕傲自大吧?”
“否則還能因為什麽?”陳瑄反問了一句,“他就是以為自己平定水患有功勞,覺得他們韋家也配得上公主。”頓了頓,他又嗤了一聲,多解釋了幾句,“另外,就是想回京城來了,朕自然是不會讓朕的女兒去瑤州,韋家要辦喜事也不可能在瑤州,他眼熱王琳能統領六軍,又在猜測朕是不是打算把中軍統帥也換個人。”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看向了謝岑兒,笑起來,“後面這些能聽懂嗎?”
“能聽懂啊,陛下說得很直接。”謝岑兒點了頭,陳瑄這麽直白的話,她要是再說聽不懂,那就是在自己貶低自己了,過猶不及。
陳瑄見她點頭,仿佛又有了談興,他道:“韋蒼此人不可小觑,他是很擅長隐忍的性格,方才那旨意就算發過去,他也不會有半點怨怼,反而會把他弟弟親自教訓一頓然後送到京城來,以表忠心和誠意。”
“會這樣?”謝岑兒心中的韋蒼可不是隐忍的性格,畢竟韋蒼後面就直接叛亂了。
“必然會的。”陳瑄語氣相當篤定。
身在瑤州的韋蒼收到從康都送到的那封由謝岑兒執筆的回複旨意時候,陳瑄已經帶着浩浩蕩蕩的王公大臣們一起往楓山去秋獮了。
韋蒼把這明裏暗裏都是諷刺和挖苦的旨意看過,看向了門口的侍從:“去把二爺叫來。”
侍從忙道:“二爺今天去了別院,不在府裏。”
“那就讓人去別院叫他回來。”韋蒼吩咐了,然後随手把旨意遞給身邊的長史叢越,“長序來看,陛下這旨意寫得有趣極了。”
長史叢越恭恭敬敬地接了這聖旨,打開來認真浏覽。
“看着不像是咱們這位陛下寫出來的。”韋蒼笑着說道,“我猜着,這旨意多半是謝家那位貴嫔的手筆。”
“後宮是不得幹政的。”叢越一邊看着這聖旨,一邊又看向了韋蒼,“不過看起來的确不像陛下寫的,大概也可能是從丞相府發出來的?”
“不會,梁熙平常行文也不是這樣。”韋蒼道,“我所說不會錯,你只看着聖旨中,說仲荷的罪狀,那真是字字誅心哪!無論是咱們陛下,還是丞相大人,都寫不出這樣的句子,只可能是那位貴嫔。”
“陛下如此寵幸謝家的貴嫔?”叢越把看完的聖旨合起來,交還給了韋蒼,面上露出些許憂慮,“咱們在瑤州與隔壁的謝将軍可不算太和睦,這萬一……”
“不必憂心。”韋蒼又拿起來這聖旨看了一眼,“謝家的貴嫔也好,隔壁的謝将軍也罷,這分寸把握得極好,比仲荷好千倍萬倍也不止。”
“二爺在文人雅士當中的名聲,是謝家留在京中的那位二爺拍馬也比不上的。”叢越說道。
“此言差矣。”韋蒼擺了擺手,“這聖旨中的話要是讓人知道了,還能剩多少名聲?”頓了頓,他面上卻還是帶着笑的,語氣也相當輕松,“尚公主一事也許難了點,不過要是能借着機會讓仲荷回康都去也算是成了一半。”
“讓二爺去康都請罪?”叢越試探着看向了韋蒼。
韋蒼點了點頭,又笑道:“長序且去安排此事,明日就讓仲荷啓程往康都去。”
說着話,韋螢氣喘籲籲地從外面進來了。
進到書房裏面,韋螢來不及說話,直接便拿起水壺咕嚕咕嚕往口裏面灌水,一壺水喝了個幹淨,才喘了口氣看向了韋蒼:“大哥,你這麽急急忙忙找我回來做什麽?”
韋蒼示意叢越出去還關上了門,然後不慌不忙地從牆上取了鞭子,直接抽到了韋螢的背上。
猝不及防,韋螢被抽得滿臉茫然卻又不太敢躲開,他有些委屈了:“哥,我什麽都沒做啊?為什麽抽我?”
“抽完再說吧!”韋蒼拎住弟弟,直接按在了地上不許他有機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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