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韋蒼手上半點不留情把韋螢給抽了一頓,最後讓人把韋螢擡回了他的院子。

韋螢素來走的是文人素雅的路子,拳腳武功完全不是韋蒼的對手,後頭想要躲開的時候被韋蒼按死了連跑都跑不了。

平白無故被喊回來挨了這麽一頓,他頗為委屈,仆從給他上藥之後再看到韋蒼進來,面上便帶出了怒火熊熊。

外面天色都已經暗下來,韋蒼換了一身衣服,他坦然頂着韋螢要吃人的目光就在他身邊的坐榻上坐了。

“我已經讓人都收拾好了,明天早上你就出發去康都。”韋蒼伸手拉起韋螢身上衣服看了一眼他背後的傷,語氣平靜,“還有給陛下的奏疏你也一并帶去。”

原本一腔怒火準備對着韋蒼發作的韋螢聽着這話一下子把前頭的話都咽了下去,他不可思議地看了韋蒼一眼,道:“你讓我去康都,打我一頓做什麽?這一路上坐卧都不方便了!”

“你看看。”韋蒼從袖中掏出了從康都發來的聖旨,放到了韋螢面前,“最好還是你能尚公主。”

韋螢撐起上半身龇牙咧嘴地打開聖旨一目十行看下去,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這個看起來不像是咱們陛下寫的吧?”頓了頓,他又看向了韋蒼,“我覺得有這聖旨在前頭,公主還是別想了。”

“怎麽就不能想了?”韋蒼不以為意,“你儀表堂堂,又有滿腹經綸,娶公主綽綽有餘。”

“倘若爹還活着,打到珠州去的是我們爹而不是盧衡,倒是能肖想一番公主。”韋螢把聖旨還給韋蒼,又趴了回去,“現在麽,陛下大概要覺得我們是眼高于頂不自量力了吧??”

“總比天天覺得我們是不甘低頭狼子野心好。”韋蒼把聖旨拿在手裏,往旁邊靠在了憑幾上,“只從這次水患就看出來了,我是有心治水救災,也沒打算趁機做什麽事情的,可你看看陛下呢?那是一百個提防,一萬個不放心。”

這話讓韋螢沉默了下來,他當然不蠢——他們兄弟二人一個做了刺史身上挂着各種官階官銜,一個雖然沒有實職但有爵位,在他們親爹當年還意圖謀反的情況下,雖然或許是有陳瑄寬仁手段緣故,但同樣說明了他們兄弟倆都不是蠢貨。

“你正好去康都請罪,陛下會懂我們的意思。陛下其實有個好處,他容得下人,只是不喜歡蠢人。”韋蒼語氣淡淡,“你把心思收一收,別再這麽蠢。”

“咱們陛下或者容得下別人,但咱們韋家……”韋螢自嘲地搖了搖頭,沒把後頭的話說完,接着又道,“這事情我覺得不太可行,我去康都是小事,但想成事卻太天方夜譚。”

“成事在人。”韋蒼擡眼看向了韋螢,“你去別院,是還把謝家那女人留着?”

“他們謝家心狠手辣對自己妹妹都要趕盡殺絕,我是不忍心才收留她了!”韋螢急忙澄清起來,“她現在也無處可去,還身懷六甲呢!”

“也沒有怪你的意思。”韋蒼看了韋螢一眼,“留着她倒是也是件積德的善事,你便帶着她一起去康都,直接送他們謝家門口去。”

“啊?”韋螢都愣住了,“那這……她豈不是沒活路了?”

“你看看聖旨上怎麽說你,你都要沒活路了,還要管謝家?”韋蒼嗤了一聲,“謝家那位貴嫔既然連聖旨都要寫,那就該知道這世上可沒有什麽一帆風順的。”

韋螢頓了頓,有些不舍:“但我聽說謝家都已經不承認雲霁了,送她回去作用也不大。”

“不承認歸不承認,那麽個大活人,還能說她已經死了?”韋蒼冷漠道,“一是抗旨不遵不進宮,二是不守婦德私自奔逃,光就這兩點,夠他們謝家受了。”

韋螢聽着這話,輕嘆了一聲:“雲霁對我也是一片真心,這麽對她,我心有不忍。”

“所以叫你帶着她去康都,正好不辜負她這對你的一片真心。”韋蒼語氣涼薄,“謝家總要捏着鼻子把這事情認下來的,到時候名分不是有了?就算是個妾,也比這樣不明不白的好。你明天就與她說一說。”

“這下是叫我也覺得我們韋家貪得無厭了,又是想着公主,又是想着謝家女,只怕陛下的話要不好聽了。”韋螢笑了起來,“不過倒是也是個法子,總不能讓陛下盯着我們,在瑤州動彈不得。”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這事情就這樣定下。”韋蒼又看了一眼韋螢身後的傷,見沒什麽大問題,便扶着憑幾站起來,“明天我就不送你了,讓長序跟着你一起。”

韋螢目送韋蒼從屋子裏面出去,他龇牙咧嘴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背上的傷,忽然想起來那天謝巒倉皇找到他的情景,忍不住嘆了口氣。

從謝家和梁家聯手壓下了他爹韋榷妄圖篡朝一事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和謝巒曾經或許有過的姻緣就斷了——或許那時候還有一線可能,但再後來謝應死了,謝家分家分得那樣狼狽難堪,這一線生機就完全滅絕。那時候的謝家是絕不敢再和他們韋家有沾染,否則陳瑄便要像提防他們韋家這樣把謝家也嚴防死守一樣看管起來,他們謝家才不會有宮中的貴嫔和玉州的刺史。

那時候他和韋蒼商量着既然正大光明的姻親是難了,不如便想想別的法子,畢竟謝家在玉州的勢力仍在,若是真的能與謝家聯姻,瑤州和玉州聯合,康都便不在話下。

想是那麽想的,真的做的時候也是底氣不足,但大概是上天的确眷顧他們兄弟倆,沒有期待着有後果的布置也成了真,又或者是他和謝巒真的是有紅線牽着的,謝巒和他便暗通款曲了這麽幾年,眼看着謝巒懷孕,有些事情便到了要成真的那一刻,陳瑄一道旨意下來便把所有謀劃都打亂了。

而謝家,比他想象中要心狠太多,一路追着謝巒往瑤州來的人都是毫不留情下殺招的,謝巒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孤身一人,身邊的随從都已經不在了。

看到謝巒的時候他是有些感動的。

誰會不為一個千裏迢迢冒着生命危險來找自己的漂亮女人感動呢?

可感動也便僅止于此。

孤身一人還身後跟着殺機的謝巒已經成為一個麻煩。

他原本不想理會這個麻煩,但又想到了謝巒腹中的孩子,于是便收留了她。

不過或許現在的确又是個轉機。

謝家再怎麽,不會連自己家的女孩兒也不認,再有他總聽謝巒說起她母親對她的偏疼,到時候讓謝巒多給她母親寫信哭一哭,這事情大概能圓滿個一半了。

至于另一半,還得看陳瑄願不願意成全,宮裏面那位貴嫔娘娘願不願意松口。

想到這裏,他回味了一番那封聖旨,那聖旨措辭華麗的同時還帶着陰陽怪氣的諷刺,要是讀書少一些的一眼看過去還看不出是罵人,若這真的是宮裏面那貴嫔的手筆,這邊只說明宮裏面的貴嫔不像謝巒所說那樣不學無術無理取鬧又粗鄙不像個女人。

嗯……或者不像個女人這一點是對的,這世上哪個女人敢寫聖旨呢?

就算陳瑄真的叫她寫,她也不應該提筆,她不過是個貴嫔,憑什麽對朝廷上的事情指指點點甚至起草聖旨?

若是那些朝臣們知道了這一點,這貴嫔只怕要被罵死吧?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韋螢跑了一天又被打了一頓,終于是抗不過背後傷口帶來的灼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候,他已經在牛車上了。

“什麽時辰了?”韋螢支起上半身,感覺腦子還有些發暈,他從車簾露出的那一角往外瞥了一眼,“已經出城了嗎?”

“二爺別亂動,背上傷口剛換了藥。”韋蒼的長史叢越也在牛車裏面,顯然是為了傳達韋蒼的話才在這輛牛車,“大人給二爺留了書信,二爺等會直接看就是了,下官就不啰嗦這些話了。”一邊說着,他一邊指了指放在韋螢手邊的木匣子,然後繼續道,“別院那位謝娘子就在後頭那輛牛車裏面,大人找了兩個丫鬟伺候着,二爺不用太擔心。若是想讓那位謝娘子過來陪二爺說話,要等到驿站了才行,畢竟二爺和那位謝娘子都不太好挪動。”

韋螢擺了擺手表示知道了:“行了,那長序你就自便吧!不用管我了。”

“是。”叢越應了下來,“下官便就在旁邊看書,二爺有什麽吩咐直說就行。”

“你讓謝娘子給她娘親寫信。”韋螢忽然想起什麽,看向了叢越,“就說我帶她回康都的事情,等到了驿站就正好可以寄出去。”

“下官這就讓人去告訴謝娘子。”叢越撩開車簾對着外面的小厮吩咐了起來。

謝巒扶着腰,茫然地看着窗外郁郁蔥蔥的山色,還有袅繞在山頂上的白霧。

瑤州一場大水之後官道也沖毀了不少,現在牛車行進的道路是搶着救災時候修築的,就算是牛車也走得颠簸,讓她感覺難受極了。

可想到要回康都,胸口的那股難受,又生生被她壓了下去。

她聽着小厮過來轉達了韋螢的口信讓她給母親梁氏寫信,丫鬟已經善解人意地把紙筆都擺在了她面前的小幾上。

可她不知道要寫什麽。

似乎勇氣已經在她離開謝家的那個晚上全部消失,之後的情分又在後面不斷的追殺當中斬盡殺絕。

梁氏一定不是真的疼愛她,否則她為什麽會縱容了那些追殺她的命令呢?

她從旁人那裏聽說了宮裏面的謝貴嫔是如何得寵,甚至還有壓過張貴人的勢頭,她忍不住想,若是她進宮,是不是也有這份風光?

不過——韋螢應當是比皇帝更好吧?

他心裏只有她。

那天她費盡萬難終于找到他的時候,她從他眼中看到了光。

搖搖晃晃到了中午,車隊停在了一個小小的驿站中。

韋螢扶着小厮從牛車上下來,還沒來得及去問後面馬車上的謝巒情形,先一步到驿站來的叢越拿着一封信找到他面前來了。

“京中或者出了事。”叢越語速極快,“二爺請看,說是前幾日康都忽然戒嚴,兵力調動詭異,再又朝着楓山去。”

“楓山?”一聽這話,韋螢也顧不上謝巒了,“不是說陛下在那邊秋獮麽?”

“正是啊!”叢越神色凝重,“只是現在還不知道康都究竟發生了什麽。”

韋螢拿着那短短的一封信一目十行看過去,這不同于往常往刺史府發的詳盡的信報,這信重內容着實簡單,可又太驚人了一些。

“趕緊讓人往大哥那邊送。”韋螢合上這信報交給了叢越,“若是真的有事情……便是了不得的大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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