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祁一桐在聖誕節這?天正式開始了自己雙人兩貓的生活。
在她這?裏, 同居并?沒有傳聞中那麽難以磨合,兩個人的生活習慣都良好,就算有個別?不同, 他們也沒有強求彼此改變, 默契地各行其事?,沒有引起任何摩擦。
唯一一個有分歧的事?, 就是兩人對貓貓上床的态度。
祁一桐很喜歡抱着貓睡, 糊糊常年睡在她的床頭床腳,而楊暹則是從小就不讓端午進他房間。
端午第一次看到糊糊大搖大擺地跳上客房的床時, 貓生産生了史無?前例的震撼,再看楊暹的眼神裏都帶着控訴。
後來?随着祁一桐無?下限的寵溺,它徹底叛變, 自己的老父親也不愛搭理了,成?日圍着祁一桐打轉,每次楊暹經?過客房都能看見一大一小兩只?貓挨在她腿邊酣然入睡。
本來?這?也沒什麽, 直到某天下午兩人窩在他房裏看電影, 糊糊撞開了房門, 非常自然地踱了進來?,在兩人的目光中輕盈一躍,落在了床腳。
楊暹:……
祁一桐咽了咽口水:兒子,你真是不管你媽死活啊!
當事?貓對兩個人類的僵硬一無?所知,坐在床角舔完爪子回頭看看坐在門口的端午,很像在說你怎麽還沒跟上來??
端午爪子動了動,還記得好像不能進這?個屋子, 一雙大眼瞄着祁一桐, 弱弱地叫。
看到這?裏楊暹有種不好的預感,低頭一看, 果然,祁一桐也可憐兮兮地望着他,眼波流轉,全是乞求。
當天晚上楊暹對着自己沾滿貓毛的被褥沉思,第一次對自己的意志力産生了懷疑。
別?問,問就是非常地後悔。
臨近跨年高龔民總算出了院。
他本也沒有什麽大礙,此番趁着住院給自己做了一系列檢查,查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毛病,多?住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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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感謝李瀾時和楊暹,跨年這?晚高龔民在滬市最大的度假山莊訂了晚宴,叫上了滬市半個文藝界的老友和小輩一起,也算是換李瀾時一個人情,為他的新戲引薦一二?。
楊暹在家陪祁一桐用過晚飯才開始準備,出門的時候祁一桐正坐在客廳給兩個貓崽子裝錄音按鈕,她網上沖浪不知道?在哪個寵物博主那兒種草了這?種訓練交流的用具,立時便?買了回來?,興致勃勃地按照說明書一個一個地錄些簡單的詞彙。
楊暹在玄關站了兩秒,沒有引起祁一桐的注意。
“我走了。”
“好哦,拜拜!” 祁一桐仍兀自埋着頭。
楊暹又等了兩秒,見她依舊沒有送他的意思,默了默,轉身開門,将一室溫暖關在了門外。
山莊跨了一個行政區,開車過去要大半個鐘頭,楊暹到的時候宴上已到了大半。
要麽說高龔民是中國野路子出身裏少數名利雙收的藝術家,從煉鋼廠的愣頭青到現?在享文藝界一方盛名,高龔民的這?大半生可謂傳奇。
楊暹一路應酬過去,這?裏面除了業界學界的前後輩,也來?了一些喜歡附庸風雅的資方,大多?聽聞過他脾氣,與他談笑幾句便?知趣地放他離開。
楊暹找到饒蕾和李瀾時,兩人坐在遠離人群的角落裏,楊暹取笑他:“高龔民為了給你引薦攢的局,你卻在這?兒躲清淨,多?少有些辜負吧?”
李瀾時臉都苦了,“我已經?跟着高老轉了一圈了,讓我喘口氣。”
饒蕾看看楊暹身後,“怎麽一個人來??”
楊暹神色淡淡:“她不喜歡這?種場合。”如果不是高龔民和李瀾時,他也不會來?。
饒蕾扶了扶眼鏡,“她要想往上面發展,早晚也要面對。”
楊暹沒接話,饒蕾知道?他不認可這?種藝術階層論,便?不再揪着這?不放,轉頭說起李瀾時的戲。
等到饒蕾把該叮囑的叮囑完,場中心?觥籌交錯的人已過了三道?,場上某個協會的會長拿着話筒念起賀詞,高龔民才終于抽出身來?。
“早知道?當時就幾個老兄弟老姐妹搓搓麻多?好,整這?麽個麻煩活計”,他也不是喜歡應酬的人,當時組局是多?叫了幾個,一傳十,十傳百,不知怎地就成?了滬市文藝界的交流會了。
他自個兒被高高架起,還得應付各方來?客,李瀾時卻獨自享着清淨,高龔民看着就來?氣,給了這?小子一腳,打發他自己去結交。
高龔民坐了下來?,這?還是他自住院那天之後第一次見到楊暹,那天祁一桐為什麽也會在他病房,兩人又為什麽舉止親密,他到現?在都還存着疑惑。
他可是知道?楊暹是怎樣一號角色的,這?麽多?年不近女色,活得清心?寡欲,可不是輕易能與人交心?的人物。
“你小子和小祁是怎麽回事??”
要是真是因為他的戲導致楊暹和剛認識沒幾個月的人結緣,那他可太對不起溫苓宜了。
“就是你想的那麽回事?。”楊暹和路過的侍者要了一杯水,語氣平平。
高龔民下意識不看好,“你是認真的?可是你們才認識多?久……”
他還沒說完,場上的響起他的名字,原是致賀辭的老會長在向發起宴會的高龔民致謝,所有人鼓起掌向他遙遙敬酒,高龔民站起身來?堆着笑臉颔首,嘴裏把話說完:“你這?樣苓宜得多?傷心??這?圈裏誰不知道?她喜歡你多?年?”
楊暹眉心?微凝,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但他不會在衆目睽睽下給高龔民臉色,擺出微笑,說出的話卻已是十分不客氣。
“你們要是真心?疼她,一早便?不該湊這?熱鬧,沒有你們在後面煽風點?火,她已經?找到好歸宿。”
高龔民吃驚之下顧不上遮掩:“你對苓宜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
圈裏的天作之合,搭檔多?年朝夕相處,竟然真的一點?男女之情都沒有?
楊暹轉過來?與他對視,眼中不藏絲毫起伏:“朋友之情。”
“那你對小祁——”
“好了”,一直沒開口的饒蕾插嘴,對楊暹溫聲說:“時間不早了,你能來?打一轉已經?很給面子,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和她跨年。”
竟是在為楊暹說話。
楊暹承她的情,也不願在這?日子惹高龔民不愉快,道?一句多?謝,先退了場。
高龔民不是很高興,“你怎麽也跟着胡鬧?”
饒蕾視線掠過他接近花白?的頭發,面不改色回答:“胡鬧的不是你麽?楊暹可不是你的學生,惹得他反感于我們沒有好處。”
高龔民輕哼:“我這?是在關心?他,苓宜等了這?小子這?麽多?年,圈子裏明眼的都看着,珠簾合璧,一段佳話,怎麽到你眼裏倒像瞧不上苓宜。”
寡言少語一向很支持他的後輩兼拍檔一反常态的尖銳。
“楊暹但凡對她有一絲愛,用不着她等這?麽多?年,他不愛的人就是以死相逼,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他能忍耐你一兩次已是看重你,你以為他為什麽到現?在才疏遠溫苓宜?”
饒蕾無?框眼鏡後的吊長細眼像一潭古井,叫老頭子瞬間醒了酒。
“19年我們在那姆戲劇節演出,楊暹代你去出席開幕式,那時他身邊一直跟着個女孩,就是祁一桐。”
饒蕾到現?在依然清晰的記得,她作為制作人坐在觀衆席裏,她身旁的女孩從開場沒多?久就淚流滿面,她不停地用手抹去淚水,以至于那雙手在舞臺光線的散射下熠熠發光。
饒蕾依靠在椅背裏悄悄觀察她,那不是一種觀戲人的哭法?,沒有一個旁觀者會有如此刻骨的悲痛。她沒忍住,低聲問了一句:“你在哭什麽?”
女孩到這?個時候依然不肯移開眼睛,盯着臺上紅衣舞者的身影,哭着哭着竟笑了出來?,“沒什麽,就是太美了。”
“就是太美了。”她又呢喃,眼眶再次湧出淚水。
饒蕾自認是一個公正客觀的人,但盡管如此她也始終不能忘懷那雙泛着水光的雙手。
“他們早就認識?”高龔民詫異,想起楊暹确實是為祁一桐說過情。
饒蕾搖搖頭,楊暹不是來?者不拒的人,他那時就将祁一桐帶在身邊,本身就意味着待她不一般。
“他們早就相愛。”
楊暹趕在零點?前回到了家,祁一桐果然還沒睡,窩在他床上看書,見他回來?坐直了身子。
“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楊暹本來?從不在意這?些儀式感,但在車裏想到和她一起走過零點?迎接新年,他居然心?口熱熱地,不自覺的開了快車。
可是這?些他并?未告訴祁一桐,只?是摸摸她被暖氣烘得溫熱的小臉,低聲道?:“提前結束了,放我們回家跨年。”
這?種話也就只?有祁一桐相信了,她從被子裏爬到楊暹腿上,“真的?高老師這?麽有心??”
小身子也熱乎乎的,楊暹微涼的手托着她的腰,感受到她傳過來?的體溫,心?中很是平和。
城市的各個中心?都有零點?倒數的活動,出來?跨年的市民們紛紛擠上街頭,成?群結隊聚在馬路上,殷切地默念着商廈熒屏上的躍動的倒計時。
10,9,8,7……
房裏只?開着一盞暖黃色的讀書燈,楊暹擁着祁一桐坐在床邊,身側是挨着睡的兩個毛團,看着窗外遠處不斷倒數的數字。
3,2……
空中已經?有很多?紅火喜慶的氣球在上升,在暗紅色的夜幕裏仿若一朵漂浮的雲,又像振翅飛升的蝶群。
1。
零點?的鐘聲響起。
楊暹低頭,輕輕吻在祁一桐的脖後,柔聲祝福:“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