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月初, 楊暹随《爻祭圖》劇組赴英巡演,祁一桐開始了帶娃上班的?生活,每天帶着兩只?小?的?在楊暹家和工作室兩頭跑。

工作室幾人?對新加入的?端午愛不釋手, 就連中午在小?院陪兩只?貓貓玩巡回?也開始了排班制。

整個三月沒有什?麽特別的?事, 如果非要說,就是妝娘有時會找不見人?, 每天來上班也是很疲憊的?樣子, 祁一桐閑聊時問起過她有什?麽煩心事,也不怎麽願意說。

不願說也沒關系, 祁一桐想着誰沒個難事想自?己揣在心裏愈合呢,便也沒有太?在意。

沒成想三月的?最後一天,妝娘辭職了, 四月初成了短視頻平臺的?一名?美妝博主,簽的?公司,就是林子霄的?老東家。

“吃裏爬外啊這是, 這個林子霄的?事到底還有完沒完了!她又是什?麽時候跟這個心機男搞到一塊去的?, 你們兩個天天和她在一塊真的?不知?道?”粒粒在工作室破口大罵, 揪着兩個小?助理拷問。

“算了,她有能力有手藝,想自?己做也很正常。”祁一桐安靜地坐了很久,聽着粒粒暴躁的?數落,心中卻沒有多少憤怒。

從很早起,志怪系列的?作品下?面?就有很多人?誇妝娘的?技術,甚至有人?說這個系列能成功真正靠的?是妝造, 而?非攝影。

這幾年妝娘自?己也積攢下?了口碑, 可?以說她的?離開确實是對祁一桐的?工作室以及志怪系列帶來了很大的?沖擊。

然而?這不是祁一桐傷心的?原因,她從來就不曾埋沒或打壓過妝娘, 她大可?以告訴祁一桐她想自?己轉行做美妝博主,祁一桐會給予她全力的?支持,可?她沒有,甚至辭職時都含糊其辭,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祁一桐感到自?己很失敗。

“什?麽狗屁自?己做,她就是聽了林子霄的?讒言,覺得自?己才是工作室成功的?關鍵,當初我?只?是覺得她耳根子軟,沒想到腦子裏也全是水,林子霄都被錘得這麽死了,是個有腦子的?都知?道不是什?麽好人?,她還能被騙,我?真的?服氣了。”

“得了,你也別傷心了,她能被哄走說明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早就把你當初一手提拔她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了,我?看林子霄過年時發的?微博定位也在泰國?,和着那時候就勾搭上了,什?麽渣男賤女,惡心死我?了,明天我?要熏熏艾去晦氣。”

粒粒在一旁呸呸呸,祁一桐一下?就想到當初剛認識妝娘的?時候,那時的?祁一桐剛從風光攝影轉向?人?像攝影,在滬市的?互勉群裏看到她發了好幾天的?接妝廣告都沒人?理,覺得怪可?憐的?,就要了她的?作品集,約了合作。

後來她的?設想越來越複雜,妝面?造型要求也越來越複雜,她還特意掏錢送妝娘去進修特效化妝,就是覺得這是兩個人?一手做起來的?作品,今後也要一起走下?去。

原來這麽想的?也只?有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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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都有粉絲來聯系粒粒,問的?都是妝娘出走的?事,說是她在自?己的?視頻賬號下?面?統一回?複粉絲已從祁一桐工作室離開,那段話祁一桐也看了,說得挺煽情,還引起了不少老粉的?感慨,若不是知?道真相,她也會覺得這是一段各得其所的?分道揚镳。

同?時,整個人?像攝影圈都在觀望,有早就眼紅者領先唱衰,認為少了這麽一員得力大将,這個被吹上天的?造神計劃之後都再難有今天的?成績,大部分人?則還是清楚主要設計在祁一桐,預測她還是會繼續這個吸粉的?系列,只?是和新的?妝造師能否配合默契還待考察。

網上衆說紛纭,如果林子霄和他的?公司真打的?是這個主意,那他們确實做到了,氣得粒粒連夜物色新妝造師,準備一口氣把這些人?的?臉扇爛。

可?是祁一桐卻沒什?麽動作,她突然有些找不到方向?。

起因是她看到了一條參與讨論的?評論,對方稱最早關注她的?時候她還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小?白,在某個小?衆攝影愛好者平臺發照片,岌岌無名?,但那時她什?麽都拍,充滿靈氣和無限的?可?能,可?自?從她搞這什?麽勞什?子志怪系列,就好像創作的?重心全變成了怎麽塑造美女帥哥,怎麽吸引眼球流量,自?那之後對方就取關了。

最後的?最後,對方留言:【我?曾經為自?己發現了一塊璞玉而?欣喜不已,每次她發作品我?都第一時間沖去給她評論鼓勵,當然她現在被雕刻的?很好,只?是我?知?道那不是我?喜歡的?樣子而?已。】

其實這樣的?評論和半路取關的?粉絲太?多太?平常了,就像一顆顆墜入沉潭的?小?石子,有時甚至起不了幾點漣漪。

這一次祁一桐卻分明地聽到“咔”的?一聲,石子落了下?去,卻沒能沉入水底,醒目的?一小?塊浮在水面?上,讓人?無法忽視——沉潭被填滿了。

晚上九點,英時中午一點,是她和楊暹按例通話的?時間,她沒忍住,聊着聊着說到了這些事,對方耐着性子聽完她不怎麽有邏輯的?起因後果,最後問:“需要我?幫你介紹妝造師嗎?”

彼此祁一桐剛洗完澡出來,思緒仿佛這頭沒來得及吹幹的?長發,淩亂打結。

她外放着視頻電話,慢吞吞地在鏡子前梳着頭。

“不是妝造師的?問題……”

“那是什?麽呢?”

楊暹那頭背景是一面?純白的?牆,畫外隐約傳出一點對話的?聲音,能聽出來是避開了人?群在和她打電話。

祁一桐不知?道,她又沮喪又迷茫,不确定自?己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祁一桐,你是怎麽想的?呢?”楊暹又問,眉頭微壓。

“我?……我?在考慮是否要中止這個系列……”她停下?梳頭的?動作,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到。

楊暹的?眉頭越來越緊,目光顯露出不理解:“就因為那條評論?”

祁一桐無法否認,她也知?道這種想法很莽撞,所以面?對楊暹表現得有些局促:“對方說的?也沒有錯,我?現在确實是在圍着這個人?像系列轉,或許是時候跳脫出來,去嘗試新的?攝影領域……”

“這個想法本身沒有問題”,楊暹聽完,客觀地評價,“所以你想嘗試什?麽新領域?”

祁一桐又猶豫了,說實話她其實什?麽都沒想好。

楊暹眉心微跳,“所以你并不是真的?有了新的?攝影喜好,你只?是為了改變而?改變。”

祁一桐和楊暹在一起之後做過很多親密的?事,它們馴化了她的?警惕,讓她忘了楊暹和她的?差距,忘了天之驕子不存在庸人?自?擾的?可?能性。

他的?喜好只?忠于自?己,所以他永遠堅定,不會為任何雜音所擾,他注定無法理解什?麽是動搖,什?麽是自?我?懷疑,也注定不會與她共情。

就像他此刻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充滿着不贊同?,但也僅僅是不贊同?而?已。

他的?口吻平和,語速規律:“我?認為你沒有必要為了不重要的?評價而?煩擾,這些只?是隔着網絡的?人?,沒有必要因為他們的?看法喜好而?動搖自?己的?創作意圖。”

“我?記得你說過只?會拍自?己喜歡和認可?的?東西,面?對誰都不會退讓,我?想這應該才是你創作的?初心,不是嗎?”

“我?不反對你跳出舒适圈,只?是如果這個舉動只?是因為外在原因或情緒原因,那我?認為你應該冷靜幾天,這是對你自?己負責。”

祁一桐看着這樣的?楊暹,心裏浮起巨大的?矛盾。

有時她真的?很嫉妒這樣的?楊暹,老天不僅給了他與生俱來的?才能,還要給他一顆過分堅韌的?心,就好像生怕他不能成為萬衆的?寵愛。

可?是她也明白,楊暹有什?麽錯呢?

你覺得皚皚雪山高?潔壯美,于是你伸手去觸碰,被積雪下?的?岩石劃傷了手,你能怪它太?過堅硬嗎?

它本就是一塊石頭啊。

楊暹并不嚴厲,甚至可?以說是溫柔,作為一個伴侶,他無疑是合格的?——他已經給了她或許是名?為楊暹的?這塊石頭所能給予的?全部耐心,

他只?是無法理解而?已。

于是祁一桐垂着眼睛安靜地笑了笑,梨渦淺淺,過了一會兒,她擡起頭,緩緩地答應:“好,我?冷靜幾天。”

兩人?又轉開聊起別的?話題。

十分鐘後,祁一桐挂着清淺的?笑,對着屏幕揮手:“拜拜。”

“拜拜。”

屏幕畫面?卡頓了一秒,回?到聊天界面?,祁一桐摁滅手機,出神了好一會兒,重新拿起梳子,卻發現心型的?氣墊梳裏勾連着一整團黑色的?發團,如同?一顆被描黑的?心髒。

楊暹挂了電話,扶着理療床的?欄杆深呼吸了幾個來回?,後背汗濕了一大塊,冷汗順着他的?下?颌線一滴一滴地滑下?。

他額角的?青筋隐隐暴起,薄唇泛白,唇角抿起,鋒利又脆弱。

屋外的?高?龔民和理療師打了個暫停的?手勢,快步走近床位,急迫詢問:“怎麽樣,還疼嗎?要不要再加一桶?”

楊暹的?雙腿泡在高?至小?腿的?冰桶裏,浮冰融化露出清澈的?桶內情景,原本線條漂亮利落的?兩只?小?腿此時扭曲的?浮腫着,已是看不出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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