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楊暹醒來時是晚上, 首先?感到的是肺部?和身體各處的酸痛,而後是這房裏?的幾?道呼吸,此起彼伏, 半分鐘後他意識到這是在醫院。

右手背上有溫暖的觸感, 他垂眼,看到趴在他床邊的祁一桐。

她坐着睡, 睡得不太安穩, 眉心皺着淺淺的一道痕,以手覆蓋在他手上, 怕自己不能及時醒來。

窗外的風停了?,雪靜谧下?着,透出一點朦胧的月光。

他沒?有驚動祁一桐, 安靜地借着月色描摹她的面容,心裏?有種失而複得的踏實。

他的目光若有實質,本就睡得不沉的祁一桐動了?動, 睜開眼。這一眼, 便望進?了?他那?汪填滿珍重的琥珀海。

見她醒來, 楊暹柔和地彎了?唇,沒?說話。

經?歷過生死,什麽隔閡都不再重要,還能如此兩兩相望,已是彌足珍貴。

祁一桐扶他起來,輕聲問:“有哪裏?不舒服嗎?”

楊暹搖搖頭。

“冷嗎?”

楊暹又搖搖頭。

祁一桐沉默,握起他的手, 那?手因為凍傷, 現在都還不自然的紅腫着,那?還看得出原本的模樣。

“你騙人?, 醫生說你在雪裏?跪得久,關節落下?了?病根,等你老了?以後會很難熬。”

楊暹輕聲一笑,“你還管我老了?以後嗎?”

他這話聽着像是玩笑,但眼睛盯着她,帶了?點期期艾艾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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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一桐低頭避開他的眼,視線順勢落到被她護在床邊的手機,想起裏?面那?些視頻信,她猶豫了?,“我不知道。”

楊暹也看到那?手機,“那?支舞,你看了??”

“嗯。”

“連同那?些對你說的話,也看了??”

祁一桐咬着下?唇,默認。

楊暹給?了?她一個很緩慢的笑容,“那?就好。”

“我在雪裏?看到了?你從前求的平安符,一邊挖一邊祈禱,希望你不在裏?面,果真挖了?好久,都沒?找到你,可是雪太大了?,沒?挖到底我不敢離開,有幾?個瞬間覺得我真的會死在那?兒,然後我想了?想,好像也沒?關系,如果你在下?面,你就不孤單了?,如果你不在,你就平安了?。”

祁一桐鼻子一酸,眼前漫上一層薄霧。

“後來你回?來找我,暈過去之前我感到很慶幸,幸好你沒?事,幸好我提前錄了?那?支舞,幸好你還有機會看到。”

“我這輩子只有兩次産生過這樣的情緒,都發生在你出現時,大約是老天想收我做信徒,派你來提前嘉獎我。”

他在缺氧高寒的冰天雪地裏?凍了?六個小時,腎髒虛弱,說笑時嗆了?兩下?,壓着嗓子咳起來,最?後一句呢喃在喉嚨裏?滾過,像是低聲自語,卻被祁一桐聽得清晰。

“不管是不是,我信了?。”

不管這世上有沒?有神佛,我都認了?。

祁一桐眼眶裏?盈滿了?淚,楊暹沒?有替她抹去,也沒?有再用那?種看小孩的眼神望着她。

他的眼睛裏?只有和煦的真誠,“對不起。”

祁一桐自己抹掉眼淚,“你對不起什麽?”

楊暹笑了?,“所有,全部?。”

這回?祁一桐沒?回?嘴了?。

兩人?的說話聲吵醒了?隔壁床的病人?,對方翻了?個身。

芝市只是個地級市,此番遇險一夜之間多了?不少需要救治的病患,找不出單人?病房,只能和人?同住。

“你上來睡一會兒吧。”

楊暹說着,準備下?床。

祁一桐壓住他的被子,“沒?事,我回?我的病房。”

他不說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個病患。

“這麽晚了?,門還開着嗎?”

祁一桐:“……”

是呢,這麽晚,門還開着嗎?

楊暹嘴角微翹,“上來吧,我睡夠了?。”

他的膝關節需要暖着,祁一桐制住了?他要下?床的動作,爬了?上去,背對着他側躺下?來,沉默地表達各退一步的意思。

楊暹頓了?頓,也側着身躺下?,把被子往她那?兒挪了?挪,過了?一會兒,又挪了?挪。

單人?床的被子就那?麽點大,祁一桐看着自己這邊多得可以卷起來的被子,忍耐地閉上眼,假裝自己不知道他在背後悉悉索索的動作。

等到楊暹幾?乎把所有的被子和床位讓出來後,祁一桐氣音開口:“你還睡嗎?”

身後的人?不敢動了?,半響,低語:“抱歉。”

抱歉,又是抱歉。

祁一桐難過起來,楊暹何曾有如此小心翼翼的一面,他應該是矜貴的,驕傲的。

他不是李瀾時,也不是任何尋常人?,或許她本就不該拿對世人?的要求去考驗他。

楊暹沒?有辦法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但他已經?為她做出了?退讓和改變。

在與楊暹的博弈中,她再次成為了?勝利者。

你高興嗎祁一桐?讓你高懸的風追着你跑,這是你想要的嗎?她扪心自問。

楊暹在風雪中徒手刨雪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她腦海,祁一桐的心蜷縮起來,仿佛再一次将要永久的失去他。

良久,她閉着眼睛翻了?個身,将自己埋進?楊暹懷裏?,聞着他身上清淺氣息,環住了?他的腰。

楊暹在她靠過來時就靜止了?,足足半刻才放松了?身體,緊緊地回?擁住她。

“楊暹,如何愛我這件事,你學快一點。”她說。

楊暹閉上眼,咽下?無盡心潮澎湃,近乎哽咽的回?道:“好,我學快一點。”

一夜交頸而眠。

藏區到底資源有限,祁一桐四人?本就時有高反,現在加上雪崩的事情,多少有點心理陰影,不敢再留,養了?兩天傷便決定?集體返滬。

上飛機時小助理還病怏怏地挂着胸腔固定?帶,雪崩來時她坐在靠近雪山的副駕,肋骨斷了?一根,祁一桐大手一揮帶薪放假兩個月,人?直接樂開了?花,下?飛機時腿腳也不軟了?,兩步并?作兩步打了?車就沒?影,差點沒?酸死粒粒。

好在原計劃取消,到年關祁一桐都沒?什麽工作安排,粒粒問這段時間空出來要做些什麽,祁一桐想了?想,先?從裝修新工作室開始吧。

她本想先?去粒粒家住幾?天,被楊暹拉住,沉默了?半天吐出一句:“糊糊和端午想你了?,我也……想你。”

祁一桐當場愣住。

只見他拉着她的行李箱,垂眉半響,姿态很低的樣子:“不能回?來和我住嗎?”

祁一桐花了?兩分鐘找回?神志,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上綱上線了?,既然已經?決定?不計前嫌的複合,那?搬回?去住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

暈頭轉向?的說服了?自己,也就沒?看見楊暹在身後若有所思的表情。

但是從那?天之後祁一桐覺得楊暹開始變得有點粘人?,準确的說是粘自己。

那?種感覺雲淡風輕,若有似無,數次被她抓住,又數次懷疑是錯覺。

只一點她能确定?的是,楊暹開始不隐瞞自己的想法,什麽都主動交代。

回?到滬市的第三天,安頓好了?一切,她陪着楊暹去醫院做了?個全套檢查。

醫生是李瀾時推薦的,知道他們是舞者,針對楊暹的各項慢性勞損都提出了?相當詳細的建議。

好在雪裏?那?一遭沒?有對他的身體留下?什麽太嚴重的影響,祁一桐心口的大石落下?。

出了?醫院,時間尚早,胡棠約了?兩人?去她家吃飯,要為鬼門關逃生的兩人?接風洗塵,這會兒正拉着李瀾時逛菜市,群裏?消息一條接着一條。

祁一桐跟他們說不用搞太複雜,随意一點,胡棠不同意,她最?近沉迷研究廚藝,據說技藝大漲,要整幾?個狠的,露一手。

沒?法,只能任她去。

回?去路上,經?過她愛吃的司康店,祁一桐特意給?她帶了?一份。

胡棠和李瀾時婚後還是常住在原來的小區,李家原本為小兒子早早備下?了?一套別墅,但是離胡棠公司太遠,就一直空着,偶爾才會搬去住住。

祁一桐和楊暹到的時候,夫婦倆已經?煮上了?飯,寒暄一會兒,胡棠突然拉着祁一桐偷偷進?了?房間,掏出一個禮盒。

祁一桐後退一步,按照這個展開,這裏?面不會是一些少兒不禁的東西?吧?

她的戒備擺在臉上,胡棠翻了?個白眼,啧了?超大一聲。

“你不會以為我要送你情趣內衣吧?”

說着打開了?盒子,裏?面是很普通的護理套裝。

祁一桐舒了?口氣。

“不過你要是想,也不是不行。”

“?”

“啧,你跟楊暹不會還沒?做吧?”

祁一桐沉默了?,确實還沒?做到最?後一步。

“嗯……”胡棠本來想吐槽的,想到這兩人?在一起沒?多久楊暹就去英國演出了?,确實沒?啥機會。

“要不,你考慮考慮?我這還真的有沒?穿過的。”

“?!”祁一桐都要瞳孔地震了?。

你們的夜生活是有多豐富啊!

“停——打住。”她定?了?定?神,伸手隔開胡棠,再說下?去她以後都無法直視李瀾時那?張純愛狗狗臉了?!

“這有什麽好羞的,男歡女愛,正常的需求嘛,用一些道具,增加一點氛圍,有何不可?”胡棠說着就想打開衣櫃展示。

祁一桐幽幽地想,是什麽讓一個親親都會爆紅臉的女人?變得如此坦蕩,是婚姻嗎?

“別的不說,你家楊暹的身材還是必須認可的,你就一點不讒?”

“也……不能這麽說。”

祁一桐硬着頭皮承認。

“那?你就試試我的法子。”

胡棠翻出一套粉色的護士制服,白色襯衫剪到胸上,粉色胸衣又小又緊,裙子短得罩不住臀,還附帶一根超大針管。

“你看看這套,帶不帶勁?”

祁一桐看着那?胸衣直搖頭,不行不行。

“那?這套一定?适合你,你就适合這種純欲的!”

又一套連體兔女郎的被籠在她身前,相比上套,這套保守多了?,黑絲絨的質地,交叉吊帶,在領口和尾後有粉白色的毛絨球。

“哦!差點忘了?配套的!”胡棠很是興奮,翻出一條白色的蕾絲吊帶絲襪。

“包管楊暹看了?□□焚身,對你欲罷不能,掌控住他不是手到擒來?”她五指轉着捏進?掌心,做了?個捏在手裏?的動作。

“……”

祁一桐剛想說要不還是算了?,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手一抖什麽都沒?說出來。

“別進?來——”

胡棠大喊,別看她對着祁一桐敢大張旗鼓的鼓吹,真遇上人?還是慌得一批,一邊手忙腳亂地把兔女郎的衣服塞進?給?祁一桐的護膚禮盒,一邊故作鎮定?揚聲:“怎,怎麽了??”

屋外的人?沒?有進?來的意向?,敲房門好像只是為了?提醒兩人?。

“你的排骨山藥湯要煲過時了?。”

來人?聲音清冽,是楊暹。

“哦!就來!”

胡棠應了?一聲,收拾好東西?,打開門,擡了?擡手裏?的禮盒,無中生有地解釋:“我給?一桐送點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祁一桐好像看到楊暹要笑不笑地掃了?一眼那?禮盒,讓開身給?胡棠出去了?。

祁一桐現在面對楊暹如坐針氈,手腳不協調地拍了?拍手,“走吧,出去吧。”

楊暹握住她纖細手腕,忍了?忍,沒?忍住,眼角眉梢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祁一桐有種腦後發涼的預感。

果然,楊暹一雙瞳仁裏?的促狹不加掩飾,一字一句笑道:“不用那?些,我也對你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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