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漫天彈幕淹沒?了畫面, 胡棠高分貝的?尖叫和着直播裏的?簡直是?擾民。
可是?祁一桐沒?有捂住耳朵躲避，她指甲死死陷進掌心肉裏，恨不得立刻鑽進電視裏抓着楊暹問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在過去一周的?練習中他一直是?以14個連續翻身為結束, 已經打?破了現有記錄了。為什麽又多翻了兩個？這多加的?兩個翻轉, 有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負擔？
直播還在繼續。
楊暹為了塑造飛天神的?特點，一直到最?後都?壓制着呼吸, 此時表演結束, 他站在旻眀身旁劇烈喘息，額上?滿是?汗, 體力消耗之大，一目了然。
“6個串翻身加8個點步翻身最?後接2個吸腿翻身轉為旋轉後坐下，他在這途中還抱着琵琶, 難度非常高，楊暹今天能完成的?這麽出神入化，太不容易, 太不容易了！”
人的?情緒到一個峰值, 就會無?法冷靜的?思考, 旻眀現在就是?這樣?，一改往日妙語連珠，哽咽到連嘆了三?句“太不容易”。
楊暹單手扶住她的?背拍了拍。
旻眀平複了一下情緒，開始進行專業解說：“敦煌舞是?我們古典舞中的?一個重要流派，我們大部分看到的?飛天都?是?魅惑動人的?女性形象，就算有男舞者跳敦煌舞也大多選擇演繹天王、力士這樣?的?角色，但是?今天楊暹演繹的?是?男性伎樂天。”
“我想在座的?很多人都?看過楊暹的?《爻祭圖》, 他在表演女性角色時不是?簡單的?雜糅性別特征, 而是?去性別化，還原那種至真至純的?美, 這一點放到世界上?都?沒?有幾個舞者能做得到，這是?完全屬于?楊暹的?魅力。”
齊盛對她的?說法很是?贊同，“我在紐約的?時候有幸看過一次《爻祭圖》，我和丹尼斯·利斯卡都?認為是?當代最?能展現東方神韻的?作品，楊暹在裏面展現了超脫性別的?美。”
他口中的?丹尼斯·利斯卡是?兩屆奧斯卡最?佳導演獲得者，和齊盛是?好?友。
聽到這裏很多不了解專業舞劇的?觀衆都?發出了小?聲驚嘆，原來如此。
“他有別于?過去我看到的?敦煌舞演繹，即使在做一些女性化的?動作時他的?表情依然保持着悲憫天人，開頭與結尾呼應，就像是?從壁畫裏短暫的?走出來又回去。”很少發言的?舞協副會長古霖豐也十分滿意，他本人正是?大西北長大的?孩子。
主持人引導屏幕展現楊暹的?巅峰瞬間。
琵琶巧擲于?空中，楊暹單腳着地，長臂外展，上?半身後壓，正由翻身轉為旋轉，身體的?旋擰帶動發梢飄帶齊齊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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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垂直打?下的?那束光如同佛光神冕，打?亮他慈憫俊美的?臉，讓人恍然明了浮屠之意。
［誰設計的?舞臺！我直接滑跪，神仙下凡！］
［旻眀老師不愧是?教育家，她好?會說，真就是?一點也不娘，美得我想哭！]
［每當我以為楊暹已經做到極致的?時候，他總是?狠狠打?我一個大耳刮子。］
［連高科技都?拍不清，這得有多快啊，跪求後期重複剪一個慢速回放，這對我們舞蹈生來說真的?很重要！］
［他腳底幹淨的?像是?從天上?飄下來的?，這放到外國又要有人覺得我們會輕功了。］
［這還不是?決賽現場吧？都?這麽頂評審要怎麽選啊？反正我是?選不出來。］
［怎麽看都?是?TOP13更有深度啊，楊暹這大半都?是?靠舞臺和造型。］
［樓上?真是?閉着眼睛叫不醒，旻明都?嚼碎給你了你還是?不懂嗎？楊暹這種殿堂級的?技術找不到替代，你們哥哥編舞再?好?也做不了唯一ok？］
……
現場甘曉婷對楊暹的?造型很感興趣，“對我們芭蕾來說，非常看重舞者先天的?優勢，形體和外貌都?是?舞者的?資本，你今天的?造型很适合你，把?你外表優勢發揮到了最?好?。”
她不是?專業的?古典舞者，給不了旻明那樣?精辟的?解讀，只?能針對一些舞蹈表演上?的?共通點作感言。
然而人們很快發現，臺上?那個無?論獲得了多高贊譽都?平靜自若的?男人突然真切的?笑了，低頭湊在話?筒邊道?：“是?我愛人設計的?。”
“喔——”
包括評審在內都?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生動明媚的?反應，一下從無?情無?畏的?“神”變成了擁有七情六欲的?“人”。
主持人臉都?笑出了褶子，好?小?子，總算逮到你的?八卦了。
“你愛人是?設計師嗎？”
“她是?攝影師，但是?她很擅長創造這些神怪形象。”楊暹桃花眼尾微翹，神色溫柔和煦。
“确實很有才華，為表演增色不少。”齊盛點頭。
［……這還是?那個又佛又冷漠的?大魔王嗎？為什麽看着有點戀愛腦？］
［嗚嗚女兒你看到了嗎？他好?愛！他超愛！］
［嗯？他的?愛人不是?第一季那個冠軍溫苓宜嗎？］
［不是?哦，好?像是?個網紅，也不算是?圈外人。］
［勿傳謠，哥和嫂子感情很好?，不知道?的?可以去超話?查查。］
［異同也不算是?網紅吧，抛開她博主的?身份，也是?個大攝影師了。］
［卧槽，夢幻聯動？！我喜歡的?攝影師居然是?我新粉牆頭的?女友？］
雖說是?本場比賽最?大看點，但在TOP13和楊暹這一組停留太久可能又要遭到部分觀衆的?抗議，于?是?主持人将TOP13請上?臺，進入評審投票環節。
“現場觀衆的?投票通道?早就關閉，讓我們接下來看看幾位評審的?決定。”
“噌”，古霖豐率先投給了楊暹。
“噌”、“噌”，甘曉婷和Twin boys則是?都?投給了TOP13。
而旻明的?票則是?在看到楊暹打?破記錄時就給了他，最?後只?剩下齊盛這一票。
“我可以棄權嗎？”他非常為難。
“原則上?是?可以的?，但是?我想提醒一下齊盛老師，這關系到舞者們的?個人分數，也就是?輸的?那一隊個人分數最?高的?兩位自動晉級的?資格。”支持人嚴肅道?。
齊盛皺着眉有些不滿意，“這兩組都?是?我個人非常喜歡的?舞者，如果可以我真的?不願做選擇，請原諒，我還是?給……”
他默默地摁亮了手邊的?一盞燈，主持人看向屏幕，替他補齊：“齊盛老師選擇了……楊暹！”
“目前比分30比20，讓我們再?看看現場觀衆的?打?分！”
大屏幕再?次出現不斷升高的?兩個計分圓柱體，這期間旻明一直站在楊暹身邊，陪他一起等待結果。
最?終，跳動的?顯示屏停在了66比78。
“觀衆評分66比78！6人棄權，那麽這一組的?總分是?——”
“楊暹的?96分對TOP13的?98分！！”
“TOP13以兩分之差！險勝！”
現場和直播間裏的?老觀衆沸騰了，TOP13贏了！街舞贏了！一雪前恥！
TOP13的?隊員們尖叫着撲倒隊長高揚，舞者大廳裏的?街舞舞者們也抱在一起。
贏了楊暹意味着什麽？意味着街舞也是?可以在這個舞臺上?鼎立的?！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亢奮的?？
一路從地下走到地上?，再?到今天在專業化舞臺上?正名！TOP13簡直是?每個街舞人的?驕傲！楷模！
舞者大廳的?舞者們拍手祝賀的?同時也交換着眼神，他們都?知道?楊暹已經做到他能做的?最?好?，在同等水平且穩定發揮的?情況下，獨舞的?沖擊力很難敵過群舞，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哈哈哈不是?前期營銷種子冠軍嗎？就這就這？]
[街舞牛逼！TOP13這季不拿冠軍都?說不過去，還有誰？]
[楊粉氣死了吧？評審再?偏愛又能怎樣?？觀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某些粉嘴臉不要太難看，要不是?楊暹站出來，今天就是?你們TOP13以多欺少羞辱自己?人，就這還有臉上?蹿下跳呢。]
[路人這波被楊暹圈粉了，真有強者風範，大氣！]
……
直播鏡頭裏楊暹形單影只?，與熱鬧慶祝的?街舞衆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安靜地擡起頭看向比分的?那兩秒，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祁一桐的?心倏地一下揪了起來。
胡棠看她臉色凝重，以為她是?擔心楊暹的?處境，安慰道?：“害，楊暹他們總分不是?還領先13分呢麽，不一定就會流局。”
祁一桐才不在乎什麽比賽什麽名次，更不在乎網上?有什麽評價，她擔心的?只?有楊暹而已。
不确認他沒?事她無?法安心，思來想去，還是?穿上?大衣拿上?車鑰匙，“我先走了。”
“去哪？你不看了？”
“去接楊暹。”
胡棠的?叫聲被隔阻在門內，祁一桐往車庫去的?路上?不忘在手機上?打?開直播。
雖然開車看不了，還能聽個聲音不是?？
直播裏衆人興奮夠了，把?舞臺讓回給主持人。
為了以示敬意，TOP13隊長高揚走過來和楊暹抱了抱。
“多的?不說了，謝謝你兄弟。”
楊暹笑了笑，回敬：“客氣，我很喜歡你們的?編舞。”
作為一名舞劇演員，他确實喜歡TOP13在這樣?一個短作品裏所展現的?故事性。
對于?這個結果他泰然接受，但場上?有一個人遠沒?有他這般冷靜。
旻明等了很久，終于?到了可以開口說話?的?時機。
“祝賀TOP13，你們非常棒，但是?請允許我暫時擺脫評審這個身份，作為一個普通的?老師為楊暹說幾句話?。”
“我在國家舞蹈學院教了近二十年的?舞，楊暹是?我帶過的?學生裏最?有天賦的?一個，這不只?是?說他的?各方面條件，更是?說他的?心性。他是?天生的?舞蹈家，有着完全為藝術獻身的?精神。”
旻明的?眼睛因為濕潤而閃爍發光，她的?每一個字都?铿锵有力，砸在在座的?每一個人心上?。
“我為什麽今天一直說他非常不容易，只?是?因為打?破記錄嗎？不是?的?。還記得上?期比賽我說他去年修養了大半年嗎？因為他做了一個手術，切除了一截跟腱。”
甘曉婷驚愕地看着舞臺上?的?楊暹，要知道?對芭蕾舞演員來說跟腱可以說是?最?最?重要的?部位。
“是?的?，跟腱，這導致他需要重新練習每一個動作的?發力，一個簡單的?小?跳都?要重複上?百次……”
旻明說到這裏聲音打?着顫，再?說不下去了。
楊暹攬住她的?肩，他的?這位昔日老師在得知他出了變故後專門從京市飛來看過他，所以對他的?情況非常了解。
“啪。”一聲清脆的?掌聲打?破現場凝滞的?氛圍。
是?坐在第一排的?一個女學生，衆人仿佛被驚醒，潮水般的?掌聲獻給了楊暹，也獻給每一個偉大的?舞者。
“臺上?十分鐘，臺下十年功，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一段故事。”主持人道?。
楊暹想了想，說了自己?參加節目來最?長的?一段話?。
他說：“我相信這裏大部分的?舞者都?受過傷，我們學舞的?第一堂課，就是?疼痛，我們職業生涯的?每時每刻，都?在跟生理對抗，負傷是?太正常的?一件事。”
“對我來說負傷不是?一種榮耀，一個舞者合不合格唯一的?評判标準應該是?作品，而不是?這個舞者在臺下付出了多少。”
“我很感謝旻明老師，但是?我并不希望這個事情影響大家的?評判标準，能和這麽優秀的?舞團對戰是?我的?榮幸，謝謝。”
這是?他第一次在舞臺上?失敗，敗給了另一個舞種，但這個結果并不會動搖他，他只?要完成自己?的?舞臺即可。
就是?可惜了祁一桐幫他設計的?造型，楊暹沐浴着掌聲，略有遺憾的?想到。
回到舞者大廳，所有的?舞者都?一擁而上?，把?他和TOP13圍在其中。
“你小?子這下可是?圈粉無?數了。”隊長李嫣撞了撞他。
“楊老師，謝謝你！”這是?即将上?場的?呂萌棋。
楊暹搖頭笑笑，拍拍他的?肩，聲音平穩溫和，“加油。”
呂萌棋的?這最?後一組結束的?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前一組的?影響，兩個舞者都?有些瑕疵，最?終因為對面組的?舞者更有創意而拉開了分差。
第三?期的?比賽，楊暹所在的?李嫣戰隊，以總分近二十分的?落差輸給了TOP13戰隊。
TOP13戰隊全員晉級。
而李嫣戰隊個人分數最?高的?，是?一名現代舞者，第二名便是?李嫣，兩人自動晉級。
餘下包括楊暹在內的?六人流局，需要等待網絡投票出兩名複活選手進行額外比拼。
算是?爆了個大冷門，直到直播關閉觀衆還在激烈讨論，很快就把?#TOP13晉級#、#楊暹流局#頂上?了熱門。
不過這些楊暹就不知道?了。
他提着換下的?舞蹈服，邁出攝影大棚腳步逐漸慢了下來。
早春的?夜晚還是?涼，小?風吹的?人脖頸瑟縮。
影視園區的?大門口一道?纖細身影徘徊着，她套着一件米色長大衣，烏發随意散着，清麗眉眼露在口罩外，偶爾流轉，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風情。
她似有所感，轉過頭來。
然後輕輕眨了眨眼，肩膀微聳，像是?嘆了口氣，隔着老遠向他張開了懷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