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從語文補習班回來的路上,季念不太想回家,索性就乘着公交車提早下了一站,慢慢悠悠地漫步在霓虹的街頭。

想到母親那張肅穆古板的臉和家中壓抑逼迫的氛圍,有些力不從心。

沿着暖黃的路燈徐緩地走着,夜色喧鬧,城市內燈光繁華,人潮湧流在街道之中。

像是在拖延時間,季念走得極慢,步子沉穩而又均勻地落在地上,一步又一步,腳步聲中夾雜着嘈雜的鳴笛聲。

也不過知道過了多久,偏頭時隔着玻璃窗餘光掃見了一個女孩。

蘇純淳的小臉蛋紅得跟熟透的蘋果似的,雙眸輕輕眯起,鋪閃着一層細碎的水光,手裏握着盛滿金黃色液體的玻璃杯,定睛一看,像酒。

眼底的疑惑好不掩飾地暴露出來,看着她不斷地将液體吞咽下去,季念心底某些情緒如野草一般叢叢冒出。

大步走進店內,便見到眼前的一幕:蘇純淳的指尖縫隙握着木筷的最底端,有些不穩,卻又極其努力地夾起了一片生肉,繼而盯着瞧了會,就準備往嘴裏送。

季念拽住了蘇純淳纖細的手腕,阻止了那片血淋淋的肉被送入口中,低沉的聲音落下,帶着幾分淩厲:“蘇春蟲,你是不是蠢?”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她一跳,心咯噔了一下,擡眸順着聲源望去,眯起的眼眸一片模糊,“你是……”

她頓了頓,垂眸又看了看還覆蓋在手腕上的修長五指,眨巴着雙眸,含糊道:“你是乞丐?”

“……”

季念略感無語地盯着她。聽到這說話的口氣,就知道她醉得不清。

還沒等他開口,蘇純淳就又垂眸,惋惜地嘆了口氣;“你長得這麽好看,當什麽乞丐呀,你去夜總會裏工作可能賺得更多。”

“……”

季念默不作聲地擡起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試圖将蘇純淳手裏的筷子取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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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人的眉眼在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好看,俊朗的五官倒映在迷離的雙眸之中,一時間亂了神志。她聽話地任由他拿過了筷子,繼而又主動拽住了少年的衣角,狠狠地把他往邊上的空位上拉。

“坐過來。”她軟綿綿的聲音裏帶着幾分硬氣。

季念順着她的意思坐下,酒氣混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随即撲面而來。

盯着她的鵝蛋小臉,咫尺之間,落入季念眼底的是眼角處微不可察的淚痕,以及被染着些許紅的鼻尖,細聽她說話的聲音裏還帶着些許哭腔。

視線掃視了一圈,季念這才确定,她是一個人來的。

一個人吃火鍋?

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季念唇瓣緊緊抿着,下颌線随之收緊,眉眼壓下的臉上帶着些許戾氣。

斂眸時餘光掃過腕上的手表,已經近乎九點多了,季念眸色一暗,語氣嚴肅而古板:“蘇純淳,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兇巴巴的語氣引得她嬌小的肩膀顫了下,有些怵人。

可下一秒,她的關注點就偏移了位置,嘴上不斷嘀咕着:“蘇蠢蠢是誰?這麽蠢的名字,不會是給狗取的吧。”

“……”

他無可奈何地嘆氣:“蘇純淳,你家在哪?”

蘇純淳伸手揉了揉泛癢的眼角,像是被點了火,語氣篤定而又氣憤,“別叫我這個名字了,聽起來真的蠢啊,就跟某個老女人一樣。”

“先回家,”他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少年目光深沉得像深淵,仿佛再多看個幾眼,就會跌進去。蘇純淳避開他的眼神,不太高興地打了個飽隔,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回家,”

想起江凝那張惹人厭臉,鼻尖處酸意明顯,一陣委屈湧上心頭,眼底被紅血絲填滿,“我沒有家,在別人眼裏我就像壞人,誰也不想讓我回去。”

哽咽的聲音落在耳廓邊,夾雜着些許涼意,季念俯身緩緩靠近,伸手胡亂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狹長的桃花眼一挑,眼底閃着細碎的光,“你不是像壞人,你就是壞人。”

委屈就像是汽水裏的氣泡不斷向上冒出,晶瑩的淚珠啪嗒啪嗒往外掉,濕潤了眼眶:“你難道也這麽覺得嗎……”

說着,淚水像是決堤一般湧出。

望着她濕潤的臉頰,季念顯然知道她誤解了,眉眼壓了一下,手指撚過餐桌上的紙巾替她擦拭着,聲音低啞又帶着磁性:“你如果壞的徹底一點,別人才不敢欺負你。”

男人深邃的眉眼中帶着幾分肅穆,說話的語氣冷冰冰的,落在心上卻像是能融掉冰雪。

這算是安慰嗎?

蘇純淳眨着無辜而又清澈的大眼睛,用手背抹了抹淚痕:“那教我一下吧,怎麽才能壞得徹底一點?”

她吸了吸鼻子,感嘆着:“我就是太善良了,才老是被人欺負?”

“……”

“你還需要教?”季念有些哭笑不得,想到她的那些小把戲,不由地捏了捏眉心,譏诮道:“你不是無師自通嗎?”

“……”

蘇純淳悻悻地撇嘴,意識有些不清,望着眼前俊朗的容顏,伸手就捏住了他的臉頰:“這樣算通了嗎?”

“……”

季念眉心微蹙,看來她就算是喝醉了,也不會忘了欺負人。

鍋內還在不斷上泛着氣泡,咕嚕咕嚕冒着熱氣,給幹燥的空氣增添了不少濕度。

看着蘇純淳嬌俏的鵝蛋臉還有一颦一簇的小表情,他也伸手掐住了女孩臉上的軟肉,指尖捏了捏,帶了點力道,尾音拽得老長,“這樣才算通了。”

“……”

蘇純淳抖了個激靈,少年修長白皙的指節落在唇瓣邊上,頓了幾秒過後,就朝着他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繼而張口地往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一點也不心慈手軟。

察覺到痛感,季念便松開了手。垂眸就看到手上留着微紅的牙印,還沾染着些許濕潤的唾液。他不爽地罵了句:“牙口還真好。”

“我牙口确實好。”蘇純淳看着他,笑眼彎彎的弧度如皎月,掐着他臉的那只手還沒放,使了點勁往左右兩個方向攥了攥。

小嘴一張一合地呼吸着,咫尺之間,眼前的輪廓越發清晰起來。他身上散發着強烈的男性荷爾蒙,盡管是一身随意休閑的運動服,也襯得人氣質不凡。

清潤沙啞的聲音如羽毛一般,輕輕落在她心頭,癢癢的。

蘇純淳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起他的五官來,忽而大腦像是當機了一般,某個名字閃現出來。

這家夥怎麽長得和季念會這麽像?

呵……長得像季念的家夥就更應該好好欺負一下。

蘇純淳又加重了幾分力道,笑眼盈盈閃着微光,眼底還帶了幾分稚氣與無辜:“你的臉上是不是塗了膠水,我手怎麽拿不下來了。”

“……”

“拿不下來,可以砍掉。”

季念的掌心覆蓋在她纖細的手腕上面,拽的緊緊的,試圖把那只不斷在臉上施壓的手拿下來。

“哦。”聽他語氣不善,蘇純淳就乖乖地松手了。

只是手微微一松,那張白淨的臉上多了幾道紅痕,醉意洶湧上來,視野變得朦朦胧胧,就跟有濃霧覆蓋上邊似的。

她将頭猛然往前湊去,看着那團被捏得白裏透紅的肉,頓時餓了。

這也太像五花肉了……她咽了咽口水,沒忍住,就直接咬住了他的側臉。

少年的臉部輪廓緊致得幾乎沒什麽贅肉,牙齒磕在上邊,硬硬的,還沒什麽味道。

牙齒磕在上面比捏着還要疼,季念表情微怔,秀眉緊緊地蹙着,突如其來的動作令他惱怒又無措。

只是蘇純淳很快就松開了嘴,橫行霸道完,還喃喃地嫌棄起來:“這塊五花肉好像有點老了……而且味道也好淡……”

“……”

毋庸置疑,蘇純淳是喝醉了才會這樣胡作非為。季念壓了下眉眼,側臉還在泛疼,眼底墨又濃又沉。他剛要開口,臉上就又被抹上了濕噠噠的液體,一股濃膩的味道鑽入鼻間。

“蘇春蟲。”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目光裏像淬着冰錐,“你手要是不要,我不介意幫你砍掉。”

蘇純淳悻悻地瞧了眼,完全沒理會他,重新張開了嘴,鹹香濃膩的肉味在舌尖蕩漾開來,這味道明顯好多了。

她像只小狗似的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唾液跟着附着在他臉上,帶上些許水光。

“好吃,我要再來一點。”她貼着面頰,小聲嘀咕了一句,心滿意足地松了口,又轉過身去取碗裏的火鍋醬料。

因為某些不悅的情緒,胸口就像是被堵住一般劇烈的起伏着,看着她越發肆無忌憚的行為,季念暗自嘆了口氣,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下一秒要伸到臉上的手。

“你真要砍掉我手啊?”蘇純淳緊緊地被禁锢住,無法動彈,紅潤的小嘴嘟了起來,“我只是想吃肉而已。”

“你就連這麽簡單地要求都不能答應我嗎?”

“……”

純良無辜被她演繹得淋漓盡致,這麽一說,好像還是他苛責了……

季念不想再和她對峙下去,起身站起,面色絲毫沒有緩和,語氣僵硬地能凝固住空氣,“起來,送你回家。”

蘇純淳瞥了他一眼,不容掣肘的口吻令她反感,反駁道:“你幹嘛要送我回家,我自己能回家。”

季念:“回家和砍手,自己選一個。”

“……”

望着少年略顯狼狽的側臉,蘇純淳畏縮着出聲:“我想選吃肉……”

“……”

吃肉?他臉上那塊?

季念冷笑,手裏捏着紙巾在臉頰上擦拭着,“蘇春蟲,你知不知道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男朋友?”蘇純淳一愣,反問:“我怎麽不知道我有男朋友?”

是喝醉了不記得了?

心頭被煩躁占據着,季念極為不悅地喊出了那個名字:“葉潤績,難道忘了?”

“……”

十分耳熟的名字,蘇純淳微微思索一陣,像是明白了什麽:“你說績績呀?”

季念困難地“嗯”了一聲,嗓子似乎被緊緊粘着,發不出聲音來。

“你是在侮辱我嗎?”她擺出臭臉,“我品味有這麽差?還是我看起來和他很配?”

“……”

看他還是不相信,蘇純淳悶悶地嘆了口氣,從手機中調出了一張照片。圖上小女孩的手親昵地搭在男孩肩上,邊上站着兩個大人。

抑揚頓挫道:“我們有血緣關系的,他是我表弟。”

視線在發亮的屏幕上杵了一會,照片裏女孩的眉眼與男孩的十分相像,站在邊上的兩個大人能從五官的近似程度,判斷出來可能是姐妹。

突然之間,季念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原來只是表兄妹而已……

蘇純淳迷迷糊糊地往手機屏幕上戳了兩下,指着畫面中的小女孩,“你看,我是不是很好看……”

她眉宇之間的笑意被暖黃的燈光襯托得明朗,可是眼角卻有晶瑩的淚珠顆粒分明地滾下來。

“可是好看有什麽用……”蘇純淳吸了兩下鼻子,借着醉意抽噎着:“媽媽不在了,我也沒有家了,全世界都冷冰冰的,我該怎麽辦……“

季念指尖撚過紙巾,微微俯下身去,一點一點抹掉她眼角的淚,“你怎麽知道全世界都冷冰冰的,沒感覺出來我是熱乎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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