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歡脫輕快的語調隔着電話聽筒傳來, 一聲聲灌進耳廓內,季念眉宇微舒,心情跟着有些好轉, 眼前似乎出現了女孩明眸皓齒、笑眼眯眯的模樣。
他喑啞着聲線冷哼一聲, 開了個玩笑:“不是。”
“……”聽聲音就知道是。
電話那頭的蘇純淳暗自呸了一聲, 語氣還是很溫和, 絲毫沒有怒氣:“不是的話, 那你就替我轉告季念吧。”
季念唇角抽動了下,心底琢磨不透她打電話來的意圖, “蘇春蟲, 什麽事。”
磁性渾厚的嗓音落在耳側,就像跟說悄悄話似的, 她莫名緊張, 說話也是坑坑巴巴, “我打電話其實是想……和你道個歉, 就是……其實我覺得你長得……一點也不顯老。”
“……”
話音剛落, 季念眸眼深有重重的陰影掃過:“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這個?”
“嗯……還有就是我覺得你長得挺顯胖的,你本身體重應該比較輕。”
“……”
季念狹長的眸子染上幾分戾氣,聽到這些話, 不耐煩的情緒又湧了上來:“蘇春蟲, 你是嫌電話費太多了麽?還是覺得沒事找事給人打電話很好玩?還是認為我每天都有空聽你說這些?”
“……”
氣氛陡然降到了冰點。
兇巴巴的語氣引得蘇純淳微微顫抖, 突然間, 她意識到不該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了。
即使是隔着冰涼的屏幕, 她好像也能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應該很不好。這種語調和平時冷冰冰的口氣相比, 還充斥着滿腹愁悶與煩懑。
冗長的一段沉默過後,蘇純淳深吸了口氣,半吞半吐:“季念, 對不起,是不是我惹到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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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一會,聽筒內還是一片安靜。
蘇純淳顫顫巍巍地把手機換了只耳朵,躊躇了一陣又說話:“或者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難過的事了?我跟我講,我幫你去揍他。”
“……”
細聲細氣的言語就像叮咚作響的淙淙泉水,緩緩流淌進心裏面。季念壓了下眉眼,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太過,稍微緩和情緒,轉移了話題:“你怎麽有我的手機號碼?”
那邊想了下,回答道:“我問喬女士要的。”
“……”
“你就因為要和我道個歉,去問喬女士要?”他反問道。
電話那頭笑了笑,沒理會他的問題:“季念你想不想知道我怎麽要到的呀?”
“……”
沒聽到他的聲音,蘇純淳就當他默認了,“我和喬女士說你爸爸在路上邊開摩托時不小心嘣了個屁,導致車速超速了,結果被交警大隊抓了進去,現在急需你來救援。喬女士聽了以後特別着急,直接就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了。”
“……”
季念面無表情地聽她滔滔不絕,臉色仍僵硬得沒有一絲溫度。見他不語,蘇純淳這頭暗自哀嘆了一聲,片刻才尴尬地笑了兩聲:“我的冷笑話……确實不太好笑吧。”
此時他的心情也漸漸平複,沒那麽生氣了,低啞緩和地開口道:“蘇春蟲,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
挂斷電話,耳邊她的聲音倏然消失,只留下滿室的靜谧與空曠。
雖然這通電話沒有令他的心情舒暢多少,但和之前比,至少不那麽憤怒與愁悶了。
說實話,蘇純淳給他講的那個笑話,确實不大好笑,但這就是她別具一格的風格——蠢乎乎。
腦海中某些久遠的記憶如走馬觀花般展開。
那是高一期中考試剛結束的時候,他又一次考了年級第二,被電話那頭的父親狗血淋頭地罵了一頓,
心煩意亂的他進了間無人的自修室,随意選了個窗邊的位子坐下,手裏握着用攢的零花錢新買的游戲機,十指熟練而迅速地操縱着。
忽而身後冒出了嬌嬌弱弱的女聲,“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好像已經連續輸了五局了。”
“……”怎麽會有人?還在偷窺自己?
季念放下了游戲機,剛要轉頭去看她,女孩就用手固定住了他的脖子,溫軟的觸覺落在上面,急切得聲音中帶着幾分驕縱:“你別看我啊,我現在太難看了。”
含着濃重的哭腔,顯而易見是剛哭過。
季念沒再轉頭,只是淡淡地問了句:“你怎麽知道我是心情不好輸的,而不是技術太爛?”
後面沉默了一會,女孩才答:“我只是替你的技術太爛找了個借口。”
“……”
見他沉默,女孩扯着唇笑了兩聲,淡淡的清香從腦後傳遞至鼻尖,“其實我在你進來之前,就已經在自修室裏面了,只是你沒發現而已,你知道我為什麽躲在這裏嗎?”
“……”
說實話,季念沒興趣也沒心情聽她講述這些。
也不管他有沒有在聽,女孩自顧自說着:“其實我是為了躲我們班主任,你知不知道他每天都用榴蓮泡腳的方式治他的香港腳,說是以毒攻毒,結果越來越臭。”
“但他自己卻以為好轉了,每天上課都會把鞋子脫掉,讓班上的同學替他聞一聞。今天輪到我了,我就跑了。”
叽叽喳喳的話語如雨點般打落下來,卻驚不起絲毫波瀾。季念實在不明白她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麽,伸手取過了游戲機,指尖輕觸着上邊的按鈕。
感覺到男孩始終沒有理睬她,女孩便有些不悅,便不由自主喊了一句:“你能不能假裝笑一下,我的冷笑話有這麽沒市場嗎?”
“……”
确實挺沒市場,季念冷笑了聲,深鎖的眉頭舒展,悠悠然問道:“你們班主任誰?”
女孩頓了頓,回答道:“路貴方。”
季念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幾乎是不假思索:“蘇純淳。”
話音剛落,淺淺的笑容在俊朗的臉上蕩漾開來,季念牽起唇角,眸色中有亮光閃過,“雖然你的冷笑話沒有市場,但是你的鼻子應該馬上會有市場了。”
“你什麽意思?”她不明所以地吸了吸鼻子。
季念不動聲色地眯眼,語氣頗為嚴肅:“蘇純淳同學,如果你要是再在這裏呆着,我就去找你們班主任,讓你的鼻子好好發揮作用。”
“……”
言罷,蘇純淳就一溜煙地從自修室後門逃走了,速度幾乎時連滾帶爬的,嬌小的背影看着令人發笑。
可能就是她這麽一鬧,心情似乎都愉悅了不少,連打了幾盤游戲都贏了。
可能就是她那個不怎麽好笑的笑話,才引得他心頭一暖,微微彎起了嘴角。
清風徐來,那個陰郁紛雜的午後,因為女孩的闖入,變得明朗而又純粹,特別而又令人期待。
從那時候起,“蘇純淳”這個名字,便被季念牢牢地印記了心底。
很好記,人如其名,确實蠢乎乎的,而隐隐的心動,似乎也是在那一刻如朵朵漣漪在空落落的心湖上飄蕩開來。
第一次,他除了游戲,還對其他事物有了興趣。
他開始有意無意地關注着她。
女孩的背影像被濃稠的暗色所掩蓋,顯得孤獨而又伶仃,可憐兮兮卻還在強撐……
她常常因為胃痛難受,趴在垃圾桶邊上吐;常常因為懼怕過馬路,把書包帶子當救命稻草似的握着;開家長會時,從來只有她一個人,嘴角卻還是揚着并不生動的笑意;無論什麽樣難過的事,她都只會躲在角落一個人抽抽搭搭地承受……
遇見她的每一刻,她心裏的天平就像是被拉拽着失去了平衡,陡然間産生一種強烈而炙熱的保護欲。
所以才會用跑腿買飯的方式,監督她每天去食堂吃飯;才會在過馬路時,把自己的書包帶子讓她拉着;才會在老師為難她時,幫忙化解尴尬;才會在她差點被自行車撞到時,讓人走在內側;才會在她醉酒難過時,一直陪在身邊,就算是被塗了一臉的醬料,擰了一臉的紅痕,也無所謂。
無論她犯蠢到怎樣的程度,他都會視若珍寶。
因為她是蘇純淳,是蘇蠢蠢,更是“蘇春蟲”。
她很蠢,但他很受用。
季念可以任蘇純淳欺負,也只有蘇純淳,才可以這樣。
即使全世界對她都是冷冰冰的,他也會成為她唯一的熱乎乎。
—
另一邊,挂斷電話的蘇純淳像是松了口氣,而手機屏幕卻還是貼在耳側。
她根本就不應該給季念打這個電話,從他冰冷得幾乎能僵住人的話語裏,蘇純淳就知道他現在一定暴跳如雷、火冒三丈。
也許是自己惹他不開心了,又或者是真的碰到了生氣的事情,總之,剛才那個時刻絕對不是打電話的良機。
而之所以會打這個電話則是因為她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
晚上和季念分道揚镳過後,蘇純淳還沒到家就被任晴岚的一個電話叫了出來,說是約了好同寝室的同學一起在她家附近的店吃燒烤。
反正也沒什麽事情,蘇純淳就答應了下來。幾個同學玩游戲的氣氛很好,她也就加入了進去,只是沒想到第一局就輸了,她不敢再喝酒,于是選擇了大冒險。
而正是這個選擇,引得周圍幾個同學紛紛起哄,竟然提出了讓她給季念打電話這樣的酷刑,自然他的手機號也是從班級通訊錄裏找出來的。
沒辦法,蘇純淳只好勉為其難地打了。
電話接通前“嘟”的那幾聲,她每分每秒都在祈禱着季念能不要打電話,不過天不遂人願,他還是接了起來。
實在找不出有什麽話題好聊,蘇純淳硬着頭皮扯出了晚上他問的那個問題,從“顯瘦”到“顯胖”她胡亂地東拉西扯。
實際上蘇純淳回答季念說“顯老”,完全是出于權宜之策罷了。
那個時候,他的臉近在咫尺,灼熱的呼吸幾乎要熨燙了她的臉頰,心跳迅速得像是被灌了好幾杯酒,“撲通撲通”得有小鹿在亂撞。
“嗯?有這麽難回答?”他清朗的聲線在耳邊滾動着。
實際上,就是很難回答。
她屏氣凝神地盯着他看,口幹舌燥,嗓子像是被黏住了一樣,最後實在想不出來要怎麽說,只好伸手捏他的臉,均勻了呼吸,才玩笑地說:“你長得挺顯老。”
而就在剛剛電話接通以後,她聽到季念充滿戾氣卻又帶着隐忍的聲音,不知為何,心頭滾動得像是莫名失了一塊,空蕩蕩得難受。
她似乎能清晰感覺到少年的情緒,所以她才絞盡腦汁地講了那個笑話,去逗他開心。
雖然她知道那個笑話,在季念聽來一點也不好笑……但沒辦法,她似乎只會這麽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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