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蘇純淳被季念的力量壓制着, 不得不跟着他往前走,步子踉踉跄跄的,踏在地上的步子不太穩。
不知不覺中, 她就不受控制地被帶到了醫院的另一個口。
隔着透明的大塊玻璃門窗, 看到藥房裏面一排排琳琅滿目的藥品, 蘇純淳這才意識到季念剛才說的不是開玩笑的。
他是覺得她有病?
纏繞在纖細脖子上的精瘦手臂已經消失了, 蘇純淳在門口站定, 遲疑着皺眉:“季念念,你不會是想拉上我, 一起去推動醫院的經濟發展吧。”
季念人高腿長, 邁得步子要比她大一些,停住的時候比她稍稍靠前。
聽到她說話, 他退回了點, 與人并排:“你這點錢, 就想推動經濟發展?”
“……”
嫌棄她窮?
要不是買了個新年禮物, 她至于這麽窮嗎?
蘇純淳暗自嘀咕着, 悄無聲息地遞過去了一個白眼。過了幾秒,當她再擡頭時,卻發現身旁的季念不見了。
前頭飄來熟悉的嗓音:“跟上。”
帶着命令的口吻。
意識裏是拒絕的, 可小短腿卻跟着邁出了步子, 聽話地跟在他身後。
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貨架之間, 按照上面的指示牌, 季念停在了一處貨架前。
蘇純淳沒剎住車, 差點撞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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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口, 往後退了兩步,責怪道:“你怎麽不說一聲就停住,我差點被撞到。”
季念神色淡淡, 若無其事:“我故意的。”
這四個字,他的口吻就像說“早上好”一樣坦然。
蘇純淳眼底冒出點小火苗,叉着腰,用反問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你、故、意、的?”
質疑又氣惱。
“嗯。”季念淡淡應了一聲,就偏過頭去,視線飛快地在各行各間掃動着,像是在搜索什麽。
看到他這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蘇純淳就莫名覺得不爽。
壓下竄上來的火,克制而冷靜地問道:“你故意這樣,是想幹嘛?”
與此同時,季念也在貨架的最底層找到了想買的藥品。
彎腰下去,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撚過藥品,幹淨利落地起身。
小邁了兩步,在她跟前停下,回答道:“故意讓你碰瓷。”
“……”碰瓷?
既然他都這麽說,蘇純淳就幹脆僞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順着接道:“那你就賠償吧,剛才撞了我一下,我現在覺得我頭好痛,腳也不能動了。”
說着她掌心向上,遞到了他跟前,意味明顯。
看到她表演得這麽自然真實,季念彎唇笑了一下,把握在手裏的枇杷膏穩穩地置放到她掌心,“當做賠償,我請你喝這個,”
“……”
蘇純淳的白眼幾乎要翻到天上去,嫌棄反問:“就這個?”
季念輕笑,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她身上,氣定神閑:“扶貧也有要個度。”
“……”
感覺被氣到,微微泛癢的嗓子因為竄進來的一股風,又咳嗽了幾聲。
一咳起來,好像就有點難停下來。
就跟夏季江南地區的梅雨似的,連綿不絕。
見狀,季念趕忙一手取過了掌心不穩的琵琶膏,一手輕拍着她的背部,眉心緊皺着,表情不太愉悅。
大概咳了半分鐘左右,蘇純淳這才平息下來。
她拍着自己胸口,憤憤地睨了季念一眼:“你把我氣到肺都要咳出來。”
“嗯。”季念眼眸像被覆蓋上一層冷色,幽暗而烏沉,“那再讓你碰個瓷。”
“……”
蘇純淳瞥到他手裏拿着的批把膏,篤定地搖頭。
這種賠償,她還是不要了。
一前一後地走到了櫃臺處,等季念結賬完畢,兩人就走了出去。
盯着那瓶枇杷膏,忽然之間,蘇純淳有些起疑,他是怎麽一早就知道自己喉嚨不舒服了?
兩人并肩沉默地走了一陣,不知不覺的,蘇純淳就進到了季念的病房裏。
他住的是單間,采用了醫院統一的色調,冷清清的白色。
孤零零的小床占據了原本不大空間,一旁還有一張三人沙發,以及他生活過的零零碎碎的痕跡。
季念讓蘇純淳先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去抽屜裏取了把一次性勺子出來。
把枇杷膏的蓋子轉開,再将粘稠的膏體按照醫用分量倒滿整個勺子,季念就讓她一口氣吞了下去。
嘴巴裏全是清清涼涼的味道,枇杷膏順着喉嚨緩緩滑下去,幹澀的嗓子頓時覺得舒服多了。
蘇純淳自顧自又拍了兩下胸脯,眼角餘光卻不經意間注意到,季念妥帖完善地将枇杷膏的蓋子合上。
動作放大,速度放緩。
像開啓了二倍速,隐隐有幾道血管顯露出來的手,将帶着螺旋紋的藥瓶蓋子罩住。順着方向,一圈又一圈,輕而易舉地就擰上了。
注意力全放在他的手上,骨結修長,就這麽平放着,都好像是在誘惑人。
莫名失了神志。
腦海閃現出剛才在公交站邊上發生的那一幕。
季念俯身彎腰,湊在她面前,溫熱的呼吸夾雜着冷冽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微微泛癢,卻又不忍心去撓。
好像一撓,就會消失似的。
可手還是控制不住地向上,掙紮之間,她就捏住了他好看到像是整容整出來的精致下巴。
尋了個聽起來就不是那麽靠譜的借口,光明正大的胡作非為。
現在的她只覺得季念整個人都在瞳眸中放大了。
那些原本被她忽略掉細節,像被标記上了特殊的記號,閃着熒光色,在朝她招手。
季念,在她心裏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的不一樣了。
泛着金光,很耀眼。
“蘇春蟲。”耳邊有聲音傳來,季念就坐在她身旁,相隔的距離很近。
她回過神來,偏頭就對上了他的眼:“啊?”
“聽說這次市裏面聯考題目很難。”季念黑睫輕顫,“那有沒有難住你?”
怎麽突然就問起這麽問題來了?
蘇純淳不自然地垂眸,舔了兩下幹澀的唇瓣,猶疑了一會,還是選擇誠實地回答道:”有……吧。”
她好像也沒臉說“沒有”。
輕而易舉就能捕捉到她語氣裏的低落,季念想起了今早在班級群裏看到的成績公布消息。而蘇純淳位列退步名單。
她下車時,眼底的那份暗淡應該與此有關。
“考差了,難受?”季念猶豫了一下,害怕觸及到她的敏感心思,格外小心翼翼。
蘇純淳不知道怎麽回答。
難過肯定是難過的。
可她既不想點頭,也不想搖頭,只是怔怔地注視着季念,像是渴望從他的嘴裏聽到些許安慰的話語。
季念不動聲色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一直以來,他其實都知道。
蘇純淳表面上看起來大大咧咧,一副什麽都不以為意的模樣,可內心的固執卻比別人還要深。
現在的她學習認真,也很努力,只不過可能還缺了那麽一點點火候。
他清晰記得,有關于上學期的期末成績,她一個字都沒提過。按照蘇純淳的性格猜測,不提應該就是沒有考好。
而這次的她,好像是很明顯地受到了打擊。
垂頭喪氣,愁眉苦臉,眼神空洞晦暗,像是無波無瀾的死水,也像極了曾經那個因為只能考第二名而愁悶的他。
冗長的一段時間。
不見她點頭,也見她不搖頭,季念就知道她一定是難過的。
無聲的回答才最令人唏噓。
“蘇春蟲。”他擡手胡亂揉了一把她的頭發,深邃的眼裏染上溫情:“和你說個秘密吧。”
像是在哄人的語氣,每一個從他唇瓣裏輕吐出來的字眼,都是暖暖的。
不知道他要說什麽,蘇純淳的視線直直地杵在他身上,兩只肉粉色的小耳朵似乎做好了傾聽的準備。
季念沒有開門見山地告訴她,先反問道:“你知道為什麽我語文考得那麽差嗎?
蘇純淳不明所以的搖頭,眼底因為沒有預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閃過詫異。
以前她也覺得挺奇怪,門門科目都能名列前茅的季念,怎麽就語文一科會考得這麽難看呢?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難看,是非常難看。
問了這個問題,也算白問。因為除了季念他自己,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算是秘密,也算是弱點。
唇瓣一張一合之間,他将這個埋藏了十七年的秘密吐露出來:“因為我有閱讀障礙。”
“對于文字類的東西,我幾乎讀不下去。”季念用極為淡然地口吻,解釋着:“閱讀障礙給我的學習帶來了很大的困擾,從小學開始,我就是班上墊底,門門科目的倒數。”
蘇純淳從未想過,以前的季念會是這樣的,她靜靜地聽他說着。
“所以對于我來說,考到高分,常常要比普通人多花兩三倍的努力。盡管受挫過很多次,可後來,我好像也算做到了。”
氣氛微微凝重,他緩了口氣:“其實我并不熱愛學習,只是我不相信命而已。”
“我不相信吊車尾的我,永遠只能吊車尾。這就是為什麽,我不相信考第二名的我,永遠只能考第二名。”
伴着窗外鳥兒的鳴叫聲,季念的話語徐徐落在耳畔,倏然間,蘇純淳只覺得心疼。
他好慘。
患上閱讀障礙的季念,為了名次,需要沒日沒夜地活在題海中,就像被桎梏在沒有氧氣的深海裏,窒息與掙紮并存,抽搐戰栗的四肢,早已失去了知覺。
原來,得到第二名,他都付出了百倍的辛苦與努力。
而對比起來,她的那份勤勉,确确實實微不足道。
缱绻在心頭的失落與壓抑并沒有被季念的一席話抹去,反而愈加沉重起來。
只是她難過的對象不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這個季念。
才十七歲的他,就已經經歷過了好多好多……
視野微微朦胧,眼角有點點淚光流淌下來,順着臉頰兩側,再到下颚,最後悄無聲息地沒入地面。
她不知道怎麽就又哭了,濕熱貼在眼框處,蘇純淳趕忙用手背抹了兩把,盡力遮掩着此刻的狼狽。
“哭什麽?”季念的嘴角有淺淡的笑意,彎起的弧度讓人如沐春風。
語氣泰然自若,就好像剛才那話語中的主人公,并不是他。
“我沒哭。”蘇純淳又狠狠地抹了兩把淚,強調:“我只是沙眼。”
看到她這副模樣,季念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剛才說了那番話到底恰不恰當,其實他只是想告訴她,一兩次的考差說明不了什麽。
因為在眼前,有一個能力比她還薄弱的人,在經過反反複複的打擊後,才站上了在別人看來已經很高的位置。
她揉着發紅的眼睛,帶着點鼻腔說話的時候,聲音總是很軟:“你好像把我眼睛弄壞了。”
“嗯?”季念盯着她看,有些好笑:“碰瓷?”
蘇純淳搖了搖頭,嘴角咧着,挂上純粹而簡單的笑容,“是訛人。”
“……”有什麽區別。
季念無奈擰眉,還未出聲,就被圈進了一個溫軟的懷抱裏,鼻尖是女孩身上清新香甜的味道。
片刻怔愣,就聽到她落在耳廓上的綿軟話語。
含糊不清,卻又明明白白。
蘇純淳說:“季念念,你要有自知之明,你不是個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訂閱~念念快要好啦,甜甜的戀愛馬上要來啦!
敬請期待!不甜,頭給你們!感謝在2020-07-13 03:08:11~2020-07-14 16:34: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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