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空曠的飯廳裏回蕩着林芸溫和的話語。
清脆婉轉。
心像是剎那間被提了起來, 呼吸跟着屏住,緊張感油然而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季念的母親找她聊天?
第一反應就是:她不會是發現季念和自己在談戀愛了吧。
然而, 現下是想……棒打鴛鴦, 又或者是拿着一百萬離開我兒子?
望着眼前裝潢闊氣的大別墅, 蘇純淳突然覺得好像這也不是可能。
裝作沒聽見顯然不太可信。
沒辦法, 她只好轉過身去。
嘴角勉強挂上善意的笑意, 慌亂之中,微涼指尖卻捏得緊緊的, 指腹隐隐泛白。
對上林芸被柔亮燈光映襯得如常溫和的眼, 蘇純淳的腦袋就不受控制地點了起來,以示同意。
夜色寧靜, 天幕籠罩着燈火繁華的城市, 輕柔的月色毫無阻礙地傾瀉下來, 将花園中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周圍種植了品類繁多的樹木花草, 借着拂動的微風, 傳遞來陣陣清香。
兩人并排散着步,先打破平靜的陳芸,開門見山:“純淳, 你和季念兩個人吵架了?怎麽都不見你們說一句話?”
她疑惑, 有這麽明顯?
回憶起飯桌上的場景, 兩人确實互相板着臉, 連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
Advertisement
唱生日歌的時候, 蘇純淳也只是裝模作樣的動了幾下嘴而已。
盡管陳芸已經發現了某些破綻, 可蘇純淳還是打算裝傻到底。
因為太多承認了,那再被她深挖下去,不是很容易就察覺自己和季念在談戀愛嗎?
攥緊拳頭, 她鎮定自若地睜眼說瞎話:“阿姨,我和季念就是位子坐得遠了,才沒有講話,我們關系很好,沒有吵架”
陳芸嘴角挂着淡笑,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像是在躊蹰,半晌沒說話。
再開口時,兩人已經走到了離別墅很遠的位置:“其實純淳,你可以不用在阿姨面前遮掩什麽,阿姨知道你和季念在談戀愛。”
知道?!
小口微張,她詫異又困惑,難道是上次打電話的時候暴露的?可不對,“女朋友”那三個字她不是沒講完整嗎?
小嘴不由自主地微張開來,雙眸之間的錯愕與震驚被夜幕遮擋了些,可還是異常明顯。
嗓子像是被粘住,驚訝得講不出話來,也不好意思去看陳芸,只是怔然地眺望遠方,視線落在遠處矗立着的高大樓宇上。
像是能摸清楚她的情緒,陳芸撫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嘴上卻又扔給她個重磅炸彈:“你知道嗎,實際上季念在和你談戀愛的那一天,就已經這件事告訴我們了。”
這句話比剛才的陳芸說知道他倆在談戀愛,要更令她吃驚。
畢竟季念從前幫她出去補習物理,對家長都是完全隐瞞的。
怎麽反倒直接把談戀愛這種事戳破了呢?
由于過度訝異,她想不出來要怎麽去接話,繼續豎起耳朵,去仔細聽陳芸的話。
“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和季念的父親都是很震驚的,但當看到他能如此坦蕩地把這種事告訴我們,我們又是很欣慰,至少能看出來我們與他的關系已經緩和了許多。”
陳芸略微停頓了下,細心地把随風拍打在她臉上的碎發撩到耳後:“其實從很早,我看的出來季念喜歡你,或許你不知道,那段時間在醫院,他常常會對着你的成績單失神,會看和你的聊天記錄看到睡着,甚至還在需要簽字的醫藥單上,把自己名字還簽成了你的……”
“其實我們心裏都清楚,他能從抑郁的疾病中走出來,有大部分的力量源自于你,還好你沒有被他那副模樣吓跑,反而經常願意來探望他。”
聽到陳芸的這番話,蘇純淳心口微動,她确實沒有預料到季念對她的情感到了這麽深刻的地步。
她原先以為的他的“暗戀”,不過是恍惚間近在咫尺的悸動,又或者是倏然間手足無措的懵懂而已。
可到現在才明白,季念對她遠不僅僅是這些,悄然間的心動蔓延開來,點點滴滴化成了對一個人的依賴。
他莫名其妙地在開家長會那天出現,然後要把她的成績單搶走,還義無反顧地在她家樓下等了四五個小時,只為了和她去城市中心的廣場上跨年。
好像确實。
季念在依賴她。
她緘口不言,心中卻早已暗潮澎湃。
原來,季念有這麽喜歡她……
陳芸婉轉的話語仍然落在耳際:“我也不是沒想過你們以後會發展到談戀愛的地步,但只是沒預料到會這麽快。”
說到“談戀愛”,她一口氣又提了起來,有些膽戰心驚。
怕反對,怕質疑,更怕強制性分開。
陳芸幾乎能從蘇純淳的表情中讀出她此刻的心情,安撫似得把人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皎潔月色襯得她眼神更加溫柔,語氣語言重心長:“但你也不用擔心,我們這并不是在反對你們交往,只要能把握好學習與談戀愛的尺度界限,我們做家長的也不會去幹涉那麽多。”
“因為我們都知道,你的存在對于季念來說是有很特別的意義,更直白點來講,我們希望他能快樂,做自己想做的事。”
陳芸平和的語調有慰藉人心的作用,惶惶不安的心緒随之平和下來,聽到她沒有強烈反對的意思,蘇純淳松了一口氣。
但更讓她百感交集的是:陳芸說,她對季念來說有很特別的意義,是他大部分的快樂源頭。
那要是……這源頭走了,消失不見了,該怎麽辦?
他的快樂會不會從此消逝,會不會再次堕入無盡深淵裏去?
無法預料。
如今。
她好像才明白季念為什麽每每聽到她提起“分手”“少喜歡”等不好聽的字眼都會冷着張臉,與她生氣。
全都是因為喜歡。
因為太喜歡,才會格外珍惜擁有,才會分外忌諱失去……
她才清楚自己說的話,做的事有多蠢……
—
月色朦胧,樹影婆娑,夜幕籠罩,喧鬧散去。
和陳芸散完步回來,蘇純淳未見季念的身影,就百無聊賴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大家玩牌。
時間已經不早了,等到最後一局牌玩完,衆人便各自起身,收拾物品,準備離開。
季念也不知從何處冒出來,跟着行至玄關處,送人出門。
站在進門口,蘇純淳撇了他眼,像是要做出英勇就義的事一般,攥緊了拳頭,裝作若無其事:“季念念,我害怕一個人回家,你送我吧。”
用的是陳述,而不是問句。
她不希望再得到他拒絕的回答。
季念擡起眸來,視線淡淡向她掃去,像是在思忖什麽,過了良久,才應了一聲。
估計是能看出兩人間的端倪來,很多人都識趣地先走了,只剩下蘇純淳在慢悠悠地穿鞋子。
她其實是故意的,為的就是能和他單獨呆在一起。
環視四周,只見只剩季念一人站在身側時,才直起上半身來,上前邁了兩步,順手地扯上他的衣角:“我穿好鞋了,我們走吧。”
他跟在蘇純淳後面,步子邁得比平時慢了許多,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寂靜得只剩下微風拂動的聲響。
胡亂走着,也不知道到了何處,蘇純淳在一片隐蔽繁茂的大樹底下停下腳步。
下一秒轉身,便眼疾手快地張開雙臂,抱住了站在身後的季念。
冷清的木質香氣在鼻尖胡亂竄動着,耳朵一側隔着單薄的衣料,緊緊貼在他的胸膛,能完全清晰地聽見他心髒跳動的聲響。
她不敢擡頭去看他,只是安靜得注視着不遠處寂然空曠的大馬路。
過了良久,才緩慢地深吸口氣,将懷中人的圈得更緊,開口喊他的名字:“季念念。”
不知為何,說話時竟然莫名哽咽了下。
或許是想到陳芸告訴她的那些,或許是思及那段他住院痛苦時光,又或許是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卻惹得他不高興。
微小的異樣輕易就被他捕捉到,能察覺出她的情緒的起伏,季念擡起許久未動的手在她背上輕撫了下。
蘇純淳想把滿腹難過壓下,極力保持如常的平靜,可似乎又都是徒勞,淚水已經不由自主地流出,洇濕眼角。
“對不起。”她艱難地從喉間擠出這樣一句話來。
實際上,想對他說的話還有很多,只是此時,她的心情淩亂得宛如雜草叢生般,語無倫次措辭不整。
也不知是不是黑夜的緣故,淚水來得更加肆無忌憚,源源不斷地湧出來,落得雙頰潮濕不已。
咬着幹澀的唇瓣,她極為明顯地抽噎着:“都是我……我不好……我不應該亂講什麽分手的……又惹得你生氣……”
“蘇春蟲。”許久未語的他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
說着,季念将圈着腰腹上的手拉開,稍微俯身下去,用手指輕撚過她眼角的淚水,安慰着:“我沒生氣。”
“你那還叫沒生氣嗎?”她忍不住反駁,和他發起脾氣來,“績績都讓你坐到我旁邊來了,你還不坐,你是不是想把我氣死啊,而且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是需要多哄哄的呀!”
事實上季念早就不生氣了,只不過看到蘇純淳那張橫眉豎眼的小臉,也就并不打算過去再惹她不高興了。
季念用帶着薄繭的指腹一點點揩去她眼角止不住掉下的淚來:“我現在知道了,以後多哄哄你好不好。”
看她哭成淚人的模樣,心裏就像是被針紮了般,陣陣作痛。
說好不會再讓她掉眼淚的,可現在……
真他媽想給自己一拳。
“蘇春蟲。”他借着幽黃的路燈,擡手看了眼腕上的表,而後說道:“今天還是我的生日,難道有那麽傷心事讓你掉眼淚的嗎?”
她眨巴着濕漉漉的杏眼去看眼前的人,黑長的睫毛被淚水沾濕,軟軟地塌下來,可憐兮兮地模樣惹人憐愛。
內心深仿處佛有個聲音在回答季念的問話:有啊,當然有。
過了這個暑假,兩人估計就得分開了,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但這話,最終還是被死死咬在腹中,沒有說出來。
蘇純淳用手背胡亂抹了幾下眼淚,而後拽上季念的前臂,湊過去看他手腕上戴着的手表。
時針在不停偏轉,滴答滴答,一分一秒都在流逝。
離十二點,還差十八分鐘。
複雜情緒堵塞在胸口,隐隐有沖動在作祟。
克制着眼角淚水滲出,蘇純淳松開了他的手臂,重新擁人入懷,在耳畔輕輕呢喃了句:“季念念,不止是你,我也很怕。”
怕什麽?
分手。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來啦!
不會分手的!預告一下,下一章路邊接個吻,舌吻的那種還會動手動腳!
感謝訂閱,啵唧啵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