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院子裏茂盛的植物不時刺痛我的臉頰,可此時的我已經再沒有閑心去在意這些——随着距離的拉近,建築裏頭傳來低語的聲音,逐漸演變成刺耳的吵鬧聲。

“你經常偷偷和他幽會,你是當我不知道嗎?當我是傻子嗎?!”

是紀紹永的聲音——我只覺自己的心快要被吊到嗓子眼兒。

“如果你總是這樣懷疑我,那我也真是沒什麽可說的。”

是柳汀的聲音——依舊是無奈而又疲憊的語氣。

“難道我的懷疑有錯嗎?難道你心裏沒鬼嗎?”

“既然你已經篤定了我是這樣的人,那我們就離婚好嗎?被困在這樣的婚姻裏,每天都過着這樣生不如死的生活,你也開心不到哪裏去吧,不是嗎?”

“你他媽有種給我再說一遍!”

“紀紹永,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想幹什麽!你在外頭養的女人不止一次地往家裏給我打電話,弄得好像我多麽不想放手似的——我可告訴你,我沒有那麽小氣!你要是想娶她,我舉雙手慶賀都來不及!我巴不得現在、馬上、立刻就能跟你離婚,讓你們去過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你反正早就在外頭有了人,又為什麽還不肯放過我?把我綁在身邊,難道你就那麽開心——”

可柳汀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什麽東西摔碎的聲響給粗暴地打斷了。

“今天不殺了你,老子他媽就不姓紹!”

屋裏傳來了柳汀的尖叫聲。

我的腦袋就像是火山爆發似的嗡嗡作響,所有的憤怒與恐懼就像迸發開來的岩漿一般蔓延到我的四肢,引得我蓄足了全身的氣力撞向了門——而在門開的那一瞬,我就像只剛被放出籠子的野獸那般貼伏在地,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釋放着危險的氣息。

如果在這個瞬間,有魔鬼貼在我耳旁輕聲嘀咕一句“殺了他”,我想,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照做。

空蕩蕩的大廳裏,柳汀和紀紹永彼此對立着,就好像兩尊凝固的雕像。

柳汀想要掰扯開紀紹永,而紀紹永則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他們的腳邊淩亂着散落了一地的花瓶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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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說此時的他們有什麽共同點的話,那便是他們望向我的眼神看上去是同樣地惶恐不安。

“曉風,你怎麽還沒走?”柳汀失神般地喊出了這句話,漂亮的大眼睛裏漆滿了恐懼。

但聽到她這樣說,我卻是很感動——雖然此時的我着實不該有這樣的情緒。

我深谙柳汀的性格——她一向是一個理性到近乎冷漠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過分地在乎我,她不可能會這般失态地發問,罔顧自己那兇暴的丈夫在場,以及自己此時所處的危險境地。

于是我迎向她,想要對她說“我怎麽會舍得丢下你不管”,可一只沉重的手已然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立時回以輕蔑的表情——紀紹永看起來不過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壓根不可能會有這般大的力氣。他能如此,想來不過是憤怒使然。

“原來就是你啊。”

耳邊飄來這句低沉的話語,嗓音和門口說話的那個人一模一樣,而若非要說有什麽區別,那不過只是更為陰森、更叫人毛骨悚然罷了。

我沒有回應,更不想和他對視,于是就那麽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心裏沒有恐懼,亦沒有任何其它的情緒,就好像身處一片空白之中。

但對方可不會這麽冷靜。

離這句近似訊問的陳述句結束不過一秒鐘的時間,我便感覺到一記重拳捶打在我的肚皮上,我因着吃痛很快被他放倒在地,随之而來的是更為猛烈的拳打腳踢——但我忍了。因為憑良心說,是我有錯在先。

于是我就這麽咬牙受着,卻是一聲不吭。

如果他只是單單對我出手,我想,我或許會這麽一直忍受下去,連哼一下都不會。

畢竟在這段感情裏,我不是受害者,而是有罪的人。

但如果紀紹永真是這樣有男子氣概的人,我也不會想着要拯救柳汀于水深火熱之中了。

我感覺不到過了多久,紀紹永才停止了對我的毆打,但當我帶着疑惑虛弱地望向住了手的他時,卻見他忽然對着我俯下身子來,伸出手捏住了我的臉,粗重的鼻息近乎撲到我的面孔之上,就好像希望透過我的面皮直直看進我的心裏去一般。

“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小白臉啊。”紀紹永松開了我,複又走向了柳汀,隔着背影我無法想象出他臉上的表情,“你們背着我好了多久了?”

柳汀沒有回答,只是向着他投去鄙夷的眼色,變得瘦削的面龐上竟飾有一種奔赴刑場般的果敢之色。

“你個婊-子!到了今天,居然敢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你們什麽都已經做過了,是吧?你說啊!”

他暴怒一般地搖晃着柳汀,過了一會兒又死死地扼住了她的脖頸,可柳汀依舊倔強地不吭聲。

可是我看見她的眼皮正在漸漸地上翻。

而紀紹永看上去也并沒有要住手的意思。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拾起離我最近的一塊碎片。

“放開她。”

我對紀紹永說——這輩子我也沒有聽見過自己發出過如此陰沉的聲音。

紀紹永回過頭,看上去很是意外。

而我的眼睛在充血。

如果在這一瞬,他能松開柳汀立即逃跑,那他或許還能有活下去的機會。

可他真的是個很不識趣的人。

只見他把柳汀轉了個向橫在我眼前,臉上的表情變得愈發猙獰:“你很愛她是吧?哈,我真沒想到,你這麽年紀輕輕的,可居然會喜歡這樣一個婊-子!這簡直太可笑了!可惜,你們這輩子是沒有機會在一起了,老子今天就要讓她死在你眼前,讓你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在我手裏,希望你們下輩子有緣,再做一對恩愛的苦命鴛鴦吧!”

柳汀終于發出了痛苦的悶哼——而我再也無法忍受。

他一定是沒有料想到我的手裏竟攥着能殺人的兇器,所以當他看見我的拳頭因為憤怒而握緊,深紅的血像小溪一樣蜿蜒而下時,他的臉才會霎時變得比紙頁還要慘白。

這會兒站在他跟前的是一個真正的亡命之徒,一個滿腦子除了置他于死地再沒有任何其它想法的徹底的瘋子。

我想我握着的碎片一定是觸到了他的動脈,他才會流那麽多的血——可我也無法肯定,因為我已經記不清我拿着那比小刀還要鋒利、還要致命的碎片紮了他多少下。

仇恨是真的,憤怒是真的,想要取他性命的想法也是真的。

而當我冷靜下來,紀紹永已經死了,一雙眼睛還死不瞑目地望着天花板,而我也沒有興趣再為他合上。

我望向樓梯,卻見施雅正跪在上面,雙腿像是因吓得發軟而無法站立起來的樣子。

她的嘴唇嚅動着,像是在說什麽的樣子。

隔了幾分鐘,我終于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不要殺我……你們需要什麽樣的證詞,我都可以為你們僞造……”

快日落了,淩亂的窗簾随風飄舞。

就好像此時的我混亂的心情一樣。

紀紹永那張死不瞑目的臉就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一樣在我眼前循環往複地播放,使得作嘔的感覺就那麽一陣陣地在我的心頭萦繞,令我痛苦不堪。

我倒在酒店的床上,渾身都在冒着冷汗。

就算已經換了衣服,也換不掉那令人作嘔的血腥感。

我很難受。

但我一點兒也不後悔。

就在我這麽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發呆的時候,房門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柳汀蒼白的臉。

我趕忙起身,用手搭住她的肩:“怎麽樣了?”

她沒有立即作答,只是撥開我的手,癱軟在椅子上,看上去一副快要虛脫的樣子。

我趕緊把房門帶上,卷起床單上的宣傳紙為她扇風。

“他們走後,我把信放回了抽屜。他們好像暫時相信了我所說的。”柳汀的聲音聽着很細弱,就好像一枚随時會折斷的針,“但之後他們還會不會對我繼續詢問,我不能确定。”

“那就別給他們這樣做的機會。”我說着,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雖然我們已經錯過了預定的汽車,可我們還有離開的機會。”

“離開?”柳汀疲憊的臉上透着意外。

“我們當然得離開呀,難道你要在這兒等着警察來抓你嗎?”

“可是我哥哥……”

“他不會有事的。他又沒有做什麽。警察不會懷疑到他身上的。”

“可是如果我們走了,那他們一定會把懷疑的矛頭對準我們的。”

“不會的。我們可以逃得很遠很遠,讓他們再沒有找到我們的可能。”

“怎麽可能呢,曉風?別總是這樣單純。”

“可以的。只要讓他們誤以為你已經死了,你就再不會成為被懷疑的對象了。”

“這不可能。”

“完全有可能。至少,可以讓他們相信你是下落不明。”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這麽計劃的?”

“是。但紀紹永的死卻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我不明白怎麽可以辦到……在國內搭乘交通工具,總會留下些什麽痕跡的。”

“不是說我們要逃得很遠很遠嗎?我們不會再呆在國內了。”

柳汀向着我擡起頭來,眼神裏有詫異,有迷茫,也有心酸。

但更為明顯的,卻是寫在那複雜眼神深處的“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雲木留了書評呀~( ̄▽ ̄)~* 小天使的書評真的是好有趣,我感覺每次我能看好幾遍呢哈哈!每天早上收到都超開心的~(*^__^*)~~後半卷還餘了一小部分,打算明天傳一章,然後後記最多也就兩章,這個星期到周日該是就能結文了吧,感謝小天使一路以來的陪伴呀~= ̄ω ̄= ~~

也感謝各位小天使一路看到這裏~~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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