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海的女兒13
小人魚剛一開口，安昀澤便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盡管她只簡短地說了一句話，卻完美地展露出了她美妙的嗓音。她的聲音好像有種魔力，令人不由自主地着迷。
安昀澤閉着眼睛一甩頭，讓自己清醒清醒。他放下手裏的材料，問道：“你是誰？”
這位女性人魚看上去年紀非常小，可能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長長的金色長發帶着微微的小卷，柔順地披散在背後，一條燦金色的魚尾随着水波緩緩搖擺，點點流光從鱗片上閃過，呈現出一種瑰麗而奇異的美來。她的面龐白皙細致，還帶着點可愛的嬰兒肥，翠綠的雙眼仿佛剛發芽的最柔嫩的樹葉，閃動着純真美好的光。潔白的貝齒輕咬櫻唇，她猶猶豫豫地看了安昀澤一眼，道：“我……我只和鬼巫說。”
安昀澤聞言，又拿起處理到一半的材料和小刀，冷淡地道：“那你可以出去了。”
小人魚瑟縮了一下，似乎被他的語氣吓到了，局促不安地又瞥了他一眼，見他完全沒有要再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茫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是家裏最小最漂亮的孩子，姐姐們和祖母都非常寵愛她，更別提其他人魚了。因此，從未遭遇過如此冷待的小人魚一時間懵了。
良久，她才又小心翼翼地道：“我告訴你可以，但你要讓我見鬼巫。”
安昀澤頭也不擡地切着幾把紫色的海藻，随口道：“你說。”
小人魚道：“我叫愛麗兒，是人魚族的六公主，我來這裏是想讓鬼巫幫我施一個魔法。”
聽到這裏，安昀澤拿着小刀的手一頓，有些吃驚地擡起了頭。
他曾經和艾德裏安讨論過關于這個故事主角的問題，由于他們上一個任務失敗，這次完全沒有提示，一切都靠世界的名稱猜測。這個世界名為《海的女兒》，艾德裏安曾推測主角很可能是大海裏兩個智慧種族中地位崇高的某個女性，那麽是否有可能就是眼前這位名為愛麗兒的人魚公主呢？
安昀澤迅速打量了她一眼，覺得很有可能。這樣一想，他眼中的神色迅速柔和了一些，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問她：“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呢？”
愛麗兒似乎被他溫和下來的臉色感染了，稍稍放松了一點，小聲回答道：“是我姐姐告訴我的……說這裏有位鬼巫，可以幫我實現我的願望。”
自從兩三年前搬到人魚族的地盤來之後，安昀澤陸陸續續也碰見過一些來找他買魔藥的人魚，對有人魚知道他這件事已經不像剛開始那麽稀奇了。不知是不是因為人魚族比海妖族更偏“人”一些的原因，他們的情商相對較高，“鬼巫”對他們有用，他們便絕口不提他海妖的身份，也從未将他的存在告訴過海妖一族。但總歸來說，他到底是一個不能算受歡迎的存在，安昀澤從未想過有一天居然會有人魚公主來找他求藥。
安昀澤第二次放下手裏的東西，擺動魚尾游到愛麗兒面前。愛麗兒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緊張，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點。
安昀澤現在的形象可說不上好。
封印的痕跡已經從他背上蔓延開來了，如今他的兩條手臂和胸口都爬滿了黑色紋路，顯得又詭異又醜陋，散發着不祥的氣息。安昀澤想到這裏，伸手解開了自己變成一條長辮的黑發，黑發披散下來，勉強遮蓋了一下，道：“我就是鬼巫，你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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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兒輕輕“啊”了一聲，眨了眨眼睛。在她的想象裏，鬼巫應該是一個很老很老的老婆婆，住在陰森的洞穴裏，面相醜惡恐怖，說起話來聲調怪異，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年輕俊美的海妖。她難得有些猶疑——這個海妖靠譜嗎？
然而，除了他自己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愛麗兒咬了咬牙，重新擡起頭，堅定地道：“我想請你，把我變成人類！”
驚訝的神色在安昀澤眼中一閃而逝，他保持着微笑，平靜地道：“你想好了嗎？我這裏的交易，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愛麗兒問：“你想要什麽？我有一顆千年黑珍珠，如果你想要就拿走吧。”
安昀澤搖了搖頭，“我不需要黑珍珠。”
愛麗兒道：“我還有一架純金的七弦琴。”
安昀澤仍然搖頭：“我也不要七弦琴。”
愛麗兒蹙起眉頭，問道：“那你想要什麽？”
安昀澤嘴角的笑意加深，莫名顯得有些奇異，他眼神閃動了一下，低聲道：“我要你自願獻出的嗓音。”
愛麗兒吓了一跳，翠綠的雙眸猛地睜大了：“什麽？”
“我要你自願獻出的嗓音，殿下。”安昀澤一字不漏地重複了一遍，“作為報償，我可以給你一種魔藥，讓你的魚尾變成人類那樣兩根柱子似的雙腿。”
愛麗兒聽到這裏，眼睛瞬間亮了。
“但是！”安昀澤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在小人魚輕啓的嘴唇上，補充道：“用這樣的雙腿走路，你會像走在刀尖上一般，每一步都疼痛萬分。”
愛麗兒回憶起自己心愛的王子和躲在礁石後見到的那位人類少女腰下那兩條可以折成兩截、勻稱修長的柱子，她知道人類将它們喚作“腿”，有了“腿”，她就可以自由地上岸去找那位王子了，再也不用擔心他會害怕自己的模樣、把自己當做怪物了。
狂熱的愛情和對陸上世界的向往很快抵過了愛麗兒對失聲和疼痛的恐懼，她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輕聲道：“我同意。”
安昀澤滿意地點點頭，伸出手示意愛麗兒與他相握，“誓約成立。三天之後你來這裏找我，拿走你想要的東西。”
愛麗兒用力一點頭，一個優雅靈活的轉身，迅速擺動魚尾消失不見了。
三天後，深夜。
小人魚悄悄從自己的大貝殼床裏游出來，輕盈地在每個姐姐額上落下淺淺的吻作為告別。她游到祖母的宮殿外，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最後進去看一眼疼愛她的這位慈祥的老夫人，畢竟即将永別了。
她輕輕推開門，本打算看一眼就離開，誰知老祖母居然沒有睡着，而是靠在門邊的珊瑚礁上，正睜着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着她。那雙與她極為相似的墨綠色雙眸依舊是那麽溫柔和藹，如今又添了幾分哀傷。
愛麗兒狠狠吓了一跳，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心虛。她的老祖母是整片海洋中最睿智的智者，她從不懷疑這一點。
難道祖母已經知道自己那個離經叛道的計劃了嗎？
人魚族太後徐徐嘆了口氣，擡起手向小孫女招了招，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
愛麗兒順從地游過去，趴在珊瑚礁上，将頭擱在自己的胳膊上，擡眼望向她。
祖母輕柔地撫摸着她柔順的金發，開了口：“你已經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到人類的世界裏去了，是不是？”
小人魚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孩子啊，”祖母嘆道，“你是一名人魚，生來就是屬于大海的。人類的世界很美麗，很神奇，但也很複雜，很可怕。你從未離開過家，要去的地方那麽遠，祖母不放心啊。”
小人魚的眼瞳驚人的綠，仿佛含着一汪清潭。她顫聲道：“可是祖母，我真的愛王子。”
祖母定定地看着她，道：“我們人魚是沒有靈魂的，等你變成人後，如果沒有人類愛你到願意把自己的靈魂分享給你、娶你為妻，你就會變成海面上漂浮的泡沫，永遠消散在天地間。即便這樣，你也一定要上岸嗎？”
愛麗兒毫不猶豫地說：“祖母，我愛他勝過我的性命。”
祖母許久沒有再開口，只是一下一下地撫摸着她的頭發。愛麗兒眼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與鬼巫約好的時間就要到了，她的心提了起來，輕輕拍了拍祖母的手，“祖母，我該走啦。”
人魚族太後的手一頓，再次嘆了口氣。她望着已經長大了的小孫女，心情十分複雜。
當初，她是最早告訴愛麗兒大海之外事情的人魚。關于陸地的傳說她同每一個子孫都說過，但這麽多小人魚裏，唯有愛麗兒與衆不同地表現出了對人類世界和生活的好奇和向往。
她不知道，是不是如果自己當初沒有和愛麗兒提過那些事，就不會有今天了？
假如愛麗兒不知道有陸地和人類的話，是否就能安安心心在海底當一位快樂單純的人魚公主，而不是要上岸去冒險呢？
時光無法倒流，老祖母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了。
“去吧，孩子。”她終于說道，拉起愛麗兒的手，将她送至門外，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你已經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我只希望你将來不要後悔。”
愛麗兒強忍着淚意，最後親吻了一下祖母的面頰，随即猛地一個轉身，快速擺動魚尾游出了自己從小生活的海王宮。她游得飛快，根本不敢回頭看，生怕自己回看一眼，就要失去這股孤注一擲的勇氣。
當她終于抵達鬼巫的洞穴時，安昀澤已等候多時了。他手中拿着一個精致的小水晶瓶，裏面盛着大半瓶淺金色的液體，晃動時粘稠地挂着壁。
“你遲到了，公主。”安昀澤淡淡地道。
小人魚喘了急促的氣，“十分抱歉……”
安昀澤擺了擺手，“算了，我們快點完成交易吧。”
他說着，把小水晶瓶端正地擺在石桌上，發出清脆的“咯”的一聲。愛麗兒的視線随着小瓶移動，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
“如果你想反悔，現在還來得及。”安昀澤最後提醒道。
小人魚閉着眼，狠狠搖了搖頭。
安昀澤取出一個小小的貝殼，将它打開後，把開口朝着小人魚，嘴裏不知念了句什麽，一縷細細的淡藍光芒就從愛麗兒口中飄了出來，徑直投入到小貝殼裏，小貝殼一陣顫動，猛地“啪嗒”一下合上了蓋子。
愛麗兒張了張口，果然發現自己已經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她又擡手摸了摸喉嚨。
“給，這是你要的東西，請務必到了岸邊再使用。”安昀澤把小水晶瓶放進愛麗兒手裏，囑咐道。
小人魚握緊水晶瓶，最後沖他點了點頭，一刻也不停，馬上向海面上游去。
安昀澤擡頭目送她離開，直至完全看不見她的身影了，他才返回洞穴，從隐蔽的地方又取出了一個小水晶瓶，和剛才給小人魚的一模一樣。
他把小瓶和小貝殼一起擺到石桌上，淺金色和淺藍色的幽光交相輝映，十分美麗。
安昀澤望着它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喃喃地道：“總算集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哇~~今天好早更新~~而且是一整章~~不是半章~~~作者君棒棒~~~【自我鼓勵.gi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