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幕再次降臨,冬日的夜空看着格外幹淨,星光也比盛夏時候亮堂許多,連幽若躺在床上不自在的翻了個身,看着空蕩蕩的房梁發呆,今日弄了這麽一出,他總不會再來糾纏不休了吧。

可等天亮的時候,她看到又吊在地網中的人,她才發覺那只是一個美好的夢。

“幽若,今日這地網怎麽換地方了?”

連幽若冷眼看着地網中一臉傻笑的人,最後她選擇視而不見,可過了五日,早上她每每打開窗戶都能看到吊在樹上的人,就算她意志在堅定,也被他的笑折磨的淡定不下去了。

等到第六天的時候,連幽若終于忍不住站定在樹下,雙手環胸審視着樹上的人,墨憐生看到她終于肯停下腳步看自己,忙抓緊網笑着看向她,沒心沒肺的說了句。

“今日的饅頭是二師兄剛做好,還熱乎着,你趕緊吃,涼了就不好吃了。今日是不是還要睡回籠覺,那我不吵你。”

“墨憐生,你就是個傻子。”

連幽若氣的不想在看他,拎着水桶就進了屋,墨憐生眼巴巴的看着她,又絕情的進了屋關了門,然後又是一陣安靜無聲,墨憐生裹緊身上的衣服,好在今日他穿的暖和。

屋內,連幽若被他氣的無奈嘆口氣,她伸手抓過桌上的布包,入手的暖意讓她原本面無表情的臉有了波動,心裏也越來越矛盾,她從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口是心非的一天,人是不是都這樣,嘴上說着快點滾,心裏卻喊着滾慢點。

“幽若,你睡了嗎?”

“幹什麽?”

“今日你能早點放我下來嗎?回去遲了,師父又要罰我跪到大半夜。”

兩人就這樣隔着一道門一扇窗,一問一答的說着,吱呀一聲窗門打開,連幽若悶聲不響的向他丢個小石子,看到他又笑笑回應,她氣的轉身背對他。

“你這樣到底圖什麽?”

“我只是一個人覺得太孤寂,想找個能聽我唠叨的人,你就很好!”

連幽若聽到他話語中的無奈和懇求,終是不忍的轉過身,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師父說這世上總有一個人能讓她狠不下心,下不去手,以前她不信,如今她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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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墨憐生第一次說這話,她就信了,大概是覺得他比她勇敢,敢把心中所想說出來,而她卻只敢藏在心裏不肯說出。許是因為這個,這一刻她在心裏默許他可以靠近自己,但只能靠近一點,不是她怯懦需要人陪伴,而是他死賴上來的。

“我對普渡寺來說只不過是借宿的人而已,這後山你想來便來,還有!絮不絮叨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但聽與不聽就是我自己的事,你也管不着。”

她邊說邊走出屋子,在地上挑了個邊緣看上去有些鋒利的石子,對着地網擡手猛地射過去,看到她擡手的動作,還沒等他做好準備,墨憐生就感覺身子一輕,撲通一聲重重的摔落在地,震得他後背屁股一陣錐痛。可他卻開心的笑了,這七年了來,在盛雲,他第一次笑的這樣開懷自在。

因為他聽出幽若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在向以往那般冷淡,拒人以千裏之外。這樣一來,他往後是不是可以一直來山上,也可以對着她繼續絮叨?

不知道是山上太靜,還是這響動太大,笑聲不斷的在山中擴散開來,林中尚未冬眠的生靈,全都站在原地不動,聽着這笑聲,也許這山也沉寂太久了。

連幽若看着躺在地上傻笑的人,忍不住彎身在地上團起一個雪球,擡手用力砸在他臉上。

“還要笑到什麽時候,不是說回去遲了就要挨罰嗎?”

墨憐生忙擡手拍掉臉上的雪,笑着站起身,擡頭與她目光對視,這次連幽若看的清楚,他幹淨的笑,還有清澈明亮的雙眼。她覺得心湖之上似乎泛起漣漪。

“幽若,元日那天我帶你去看燈火煙花,那日盛雲的都城內到處張燈結彩,很熱鬧很漂亮的。”

“你這樣六根不淨的人,佛祖怎麽會收你當和尚,我對那些不感興趣,不去!”

“師父也這樣說我,身在佛門中,心卻還在萬丈紅塵,我和你說元日那天,都城真的很熱鬧,你看......。”

連幽若掰着手裏的饅頭小口的吃着,偏頭看到身旁一臉興奮,認真講述描繪的人,她慢慢停了下來,看着他絮叨的樣子,墨憐生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

普渡寺內悟禪正在院落內掃除積雪,聽到午時鐘聲他擡頭看了看門口,見空無一人,認命嘆了口氣,放好手裏的掃帚,憐生這個混小子,脾氣怎麽就這般倔,天天都被師父罰跪大半夜就不知回頭嗎?

唉!他擡手拍了拍自己越見消瘦的肚子,這幾日害的他天天往山上跑,就為了把這小子撈回來。他本以為這小子被折騰一兩次就會放棄了,可沒成想這混小子是被折騰上瘾了,雷打不動的日日往山上跑。混小子倒是舒坦了,委屈他這些日子又瘦了許多。

悟禪挽起袖子正準備上山尋人,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絕塵站在門內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悟禪馬上恭敬的行了禮。

“師父!”

“已經到了正午了,憐生還沒回來?”

“沒回,我這就去山上把他拎回來!師父,他這幾日膝蓋都跪紅腫了,走路也有些歪扭,您能別再罰了嗎?等會徒兒山上見了他,定會好好數落他一頓,以後好生看管,再不讓他去後山了。”

“這幾日你沒少說他吧!可見他有所收斂?留住人,留不住心有何用?”

悟禪無奈低了低頭,心裏卻小聲嘀咕,師父日日都罰憐生面壁思過,但卻不阻止他往後山跑,也不知道師父心裏是怎麽想的。

絕塵擡頭看了看天空,這天陰霾了許久,總算是見些晴了。

“二師兄!我回來了!”

“混小子,你今日怎麽回來這麽早?”

“幽若送我回來的。”

看到一瘸一拐走進來的人,悟禪驚得瞪大眼,馬上跑過去攙扶。墨憐生抓住悟禪的胳膊,才放心的呼出口氣,總算到了,剛才他膝蓋疼的厲害,幽若在他沒敢哼出聲,只能咬牙忍着。

他擡頭看到站在屋內的絕塵,忙松開手規矩的站直身體。

“師父,我回來了。”

“悟禪先扶他回去,等會去我那拿些草藥給他敷上。”

“是!師父!”

師兄弟兩人看着絕塵轉身進了屋子,關了門,兩人面面相觑,墨憐生馬上抓住悟禪的衣袖,龇牙咧嘴的輕喊着。

“疼疼疼,二師兄快扶我回去。”

“這會你倒是知道疼了?偷跑上山的時候我看你腿腳利索着呢,怎麽?捂不熱的冰被你煩的受不住了?”

“幽若不是冰,她只是比較冷淡,不知怎麽和人相處罷了,其實她人很好的。”

“對對對!她什麽都好,混小子,回去看我怎麽收拾你。”

“只要師兄你心裏痛快了,怎麽收拾我都行。往後我天天去後廚去幫師兄摘菜做飯。”

墨憐生對着悟禪嘿嘿一笑,悟禪見他那副死皮懶臉的樣子,也是被氣的無奈一笑。

悟禪尤記得憐生剛來普渡寺的時候,寺裏的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全都不願和他說話,看向他的目光也總是厭惡冰冷,所有人都在仇視他,仇視羅國,更仇視他的父親讓盛雲元氣大傷,死傷無數。他們這滿腔的恨意無處發洩,便全都落在他稚幼的肩上。

這麽多年過來,如今還能在他臉上看到笑意,實屬不易,也虧得老天憐憫他,讓師父當了他的監管者。

時間一晃到了年尾,普渡寺離都城不遠,這幾日一到了晚上就能聽到城內熱鬧的炮竹聲。

墨憐生披着棉裘站在寺院後門,眼巴巴的看着後山的那條羊腸小路,幽若真的不去嗎?他有些失望的垂下頭,空蟬看到他盯着那條空無一人的路都看了一個多時辰了。

“幽若性子冷淡,怕是真的不喜歡熱鬧。”

“二師兄說的是,是我強求了,她肯聽我絮叨已經很好了。”

“走吧!還要早去早回,師父交代了,戊時末我們一定要趕回來。”

“師父他不去嗎?”

“不去,說是難得清閑一天,就不跟我們去湊熱鬧,省着我們到時候拘着不敢瘋玩。快別看了,你若實在惦記她,等會到了都城你給她帶件女兒家喜歡的東西。”

女兒家喜歡的東西?幽若會喜歡什麽?悟禪見他開始認真思索起來,急的伸手把他推出門外。

“路上給你慢慢想,再遲些我們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臨走的時候墨憐生又不甘心的回頭看了看,依然沒看到他期盼的身影,悟禪一路上看他一直擰眉深思,不由笑着搖搖頭,也不知幽若哪裏好,讓這小子這樣惦念着,性子冷淡不說,生得也是差強人意,臉上淨是些胎記麻子,若非要找出可取之處,也就那雙眼生的很是漂亮。

這麽一說悟禪倒是想起來,過了年憐生十四歲了,毛頭小子這是開始思春了,只不過他的身份擺在那,許多事都是怕是由不得他半點,好在他還年輕,也許過幾年羅國那邊就會派人将他接回去,畢竟是一國的儲君,怎麽可能一直放任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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