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幽若,你是不是怨恨父親這些年對你們母女兩的不聞不問,你母親想必也是恨毒了我。”

聽到這話連幽若停頓了下,腦中閃過的記憶與年幼時的自己如出一轍,也是小小的身子卷縮在陰暗的角落裏安靜的呆一整天,等着哪個唯一疼愛自己的人回來。

小的時候父親嗜酒,喝醉酒稍有不順就打罵她和母親,她們越是反抗越是哭,父親就會打的更兇。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直到母親被打到進了醫院再也沒回來。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自己站在偌大的太平間內看着躺在床上一臉安詳的人,那是她第一次感受來自死亡的刺骨,而那刺骨來自她最親的人,她在這世上最後的一絲希望。

恨嗎?她是恨得!當年看到那個男人進了監獄她的心裏開心無比,比吃到自己最喜歡的零食還要開心,可後來她不恨了,因為那樣的人不值得她恨。

她在想這一世的母親是不是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在她腦中才沒有關于這個父親的任何只言片語,無論是思念哀傷還是怨恨咒罵的,全都沒有,仿佛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就連她的姓氏也是随了母親。

“沒有。”

陳文禮心裏悲痛不已,看到女兒毫無波動的臉龐,面上流下兩行清淚,他記得她說過到死都不願再見自己一面。

兩人沉默的站在涼亭內,突然不遠處傳來聲聲焦慮的呼喊聲。

“長風,你這是做什麽,你給我站住,陳長風!”

連幽若擡頭向身旁不遠處望去,正瞧見一個身披盔甲一臉嚴肅的男子,疾步帶風向她走來,眼神犀利帶着寒光,連幽若眉毛一挑這是要找她挑釁不成,正好她這幾天恢複了許多想試試身手有沒有退步。

陳長風進了涼亭見到一旁的陳文禮停了下才姍姍施禮,像是極不情願的樣子,然後直接将他晾在一旁,徐氏氣喘籲籲跑進來的時候大聲呵斥,這個男人也充耳不聞,只是目光緊盯着眼前一動不動的連幽若。

“你若不想嫁,兄長可以帶你走。”

連幽若聽到這話愣在原地,不是來找她打架的?那這是什麽?暖心兄長舍命搭救快要被推入火坑的庶妹?大戶人家的內宅都這樣和睦嗎?

徐氏聽到這話登時氣的臉色鐵青,滿眼痛心的看着大兒子厲聲埋怨。

“陳長風你這個不孝子!這幾年不回家看望我同你父親就罷了,如今一回來就做出這種忤逆聖旨的事,你是想害死這滿府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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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若不逼她,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長風,你難道要逼死長雪你才罷手嗎?”

徐氏被逼的沒辦法,這個兒子從小脾氣執拗,說一不二她是真怕若這個丫頭今日說了不想嫁,那以長風的脾氣定是會豁出命帶她走。她就是想不明白這小子是着了什麽魔,胳膊肘往外拐竟偏幫庶出的。

“那你們就可以逼死幽若嗎?母親說幽若到底是父親的骨肉,在外漂泊會讓旁人笑話,既怕被人笑話當初又為何把懷着身孕的連嬸母趕走,在兒子看來如今的迎回不過是拿幽若來替陳府擋災罷了,父親你如此做可還心安理得。”

陳文禮沉着臉看着陳長風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他就遲遲想不明白,長風自小同自己很親近,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就漸漸什麽都同他頂着來。

那時陳文禮想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是好事他沒多做阻攔,可是越到後面他越發覺這孩子在疏遠他。雖說見他也會規矩行孝禮,但總讓他覺得很是敷衍,而且這小子瞧他的眼神總是冷漠夾雜着一絲仇視。

今日回府竟通報一聲都沒有就如此橫沖直撞,簡直目無尊長讓他心裏很是不快。

“你在軍中學的綱紀,就是如此蠻橫無理的指責自己的父親嗎!”

連幽若在一旁見□□味越來越重,本想插一句再怎麽說此事也是因她而起,況且這個兄長出發點是為了她好。看到亭內的人,兩個黑着臉一個哭哭啼啼,她實在看不懂這些人在演哪一出,反正她本心是巴不得嫁的,雖然她是被當做棋子替別人擋災去難的,但能成全了自己她也就不計較許多。

可眼瞅着這兩父子大眼瞪小眼,怒火就在爆發的邊緣,連幽若實在是無奈。

“多謝兄長關心,幽若是願嫁的。”

聽到連幽若這樣說最開心的莫過于徐氏,本來聖旨剛下這幾天她心裏就七上八下,生怕這丫頭尋死覓活不肯,可眼瞅着過了好幾日飛霜苑內都安安靜靜,裏頭她安排的婢女回禀也都說沒什麽異常,如今在聽到這話,看來這丫頭是個識時務的。

陳長風愁眉瞧着一旁連幽若好一會,見她臉色一直坦然自若才收回目光,可心裏卻始終不放心。他攥緊雙拳迎上陳文禮黑如鍋底的面龐,猶豫了片刻開了口。

“我瞧見了!當年長青院內的所有長風都瞧見了,所以父親可知我這些年為何不願回家,為何不願與您靜心相談。兒子無時無刻都謹記着您說過的話,男子漢做事要頂天立地,要行得正坐得端,哪怕是做錯事,只要迷途知返也是君子。”

陳文禮本來滿腔的怒火被這幾句冷言冷語一下子澆滅,這話猶如當頭棒喝讓他立時清醒,回憶起當年自己做的錯事眼前一陣眩暈,只覺得天旋地轉,他自問自己活到這個歲數做何事都是行得正坐得端唯獨只哪一件讓他耿耿于懷,每每想起都如鲠在喉。

徐氏瞧見他搖晃的身體,急的驚呼出聲陳長風出手攙扶住他,心裏內疚不已。若不是今□□不得已他也不會提起那件往事。

“陳長風你今日是魔怔了嗎?為了這個外人要逼死你親妹妹,如今又要氣死你父親嗎!”

“不....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啊!”

陳文禮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心疾首的老淚縱橫起來,他如今總算想明白為何兒子這些年會那樣看自己,身為人父其身不正,卻還在兒子面前高談闊論大談為人君子之道,實屬可笑,可笑啊!

連幽若雖瞧得一臉迷茫,但最後還是走上前同陳長風一同将他扶了起來,等送回房陳文只留徐氏陪在房內,兩人出了門陳長風還語重心長的囑咐她許多。

“府裏若有人敢欺負你盡管和兄長說,不管是誰兄長都會為你讨回公道。”

“多謝兄長。”

陳長風說完沒在停留直接出了院子,看着他離去的身影連幽若心裏有些暖,不管這個兄長是不是真的要護着她,她都會從心底感激。

屋裏一片沉靜徐氏扶着陳文禮喝了杯水順了順胸口,眼眶紅紅的看着他才恢複些紅潤的臉龐。

“老爺,長風那孩子....。”

“唉,他沒錯,都是我的錯。我知道你心裏還在恨連漪,連帶着看幽若也心裏堵得慌。都是我的錯,當年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怕這醜事傳出去會影響陳家的門楣,會斷了我好不容易才有起色的仕途。她也不會早早的撒手人寰。”

“你這是在說什麽?什麽你的錯。”

陳文禮面上滿是痛苦,聲音輕顫緩緩說起,徐氏在一旁安靜的聽着,只是聽到最後她捂住嘴悶聲哭了起來,到最後狠狠的一巴掌掴在他臉上。

連漪的夫君同陳文禮本是八拜之交,三人又是打小一起長大,陳文禮抓住了機遇一路順風順水,可這個兄弟卻沒如此的福氣早早的戰死在沙場上。連漪來靖安城領夫君的屍骨時就住在陳府,徐氏和她也算是投緣見她失了夫君也是處處照拂着。

可她沒想到連漪竟乘她有孕疏忽陳文禮時,竟将她的夫君騙去了長青院還爬了床,那是她險些被氣的小産,陳文禮為了安撫她就将連漪送出了陳府養在外頭,可是誰也沒想到只那一次連漪居然懷孕了。

陳文禮想将連漪擡進府裏當姨娘,徐氏死活不許。連漪是誰?是他拜把的兄弟的妻子,是他的弟媳,就算是這女人先道德敗壞做出這等醜事,可她也絕不允許夫君心軟。

且當時那樣的事若是被禦史臺哪個嘴快的知道了,一本參到陛下面前陳文禮的仕途勢必是完了,正當他們發愁時,連漪卻自己不辭而別了,徐氏那時心裏是暗暗竊喜的,甚至多年以後她知道連漪早早死了,心裏也是暗喜了許久,心腸歹毒的人總算得了報應。

可如今陳文禮告訴她,當年是他酒醉/奸/污了連漪,他自小就喜歡連漪,可連漪最後嫁給了自己最好的兄弟,這份感情便被深深埋在心底。直到好兄弟死了,連漪變成孤身一人住在了自己府上,他心裏的那份思慕又蠢蠢欲動,加上酒醉加上這些年一直壓抑這份心思,他再沒控制住自己。

這些年他一直寝食難安,最後雖找到連漪,可她卻不願見也不願接受他的補償,只留下了他送來照顧她的婆子。到最後她和那婆子都消失沒了蹤跡他也就斷了與她聯系。

徐氏自打那之後哭了好幾日一直在房中吃齋念佛,等出了屋子對連幽若的關懷一下子好似親生女兒般,甚至勝過自己的兩個孩子,連幽若有些受寵若驚,但提防了幾日見沒什麽異常她稍稍放下了戒心。

她如今是沒心思想這些爾虞我詐,只想着什麽時候能見到那個呆子,他現在怕是被絕塵大師拘着不得自由,她這幾日身子倒是好的差不多,陳府的人也沒管着不讓她出去。

只是這前呼後擁的架勢讓她不習慣,總是手腳癢癢的想趁人不備獨自一人翻牆出去,想着她就果斷的付諸行動。

入夜,元楚陽躺在床榻上,看着似桃花般粉嫩的床幔心裏恨得牙癢癢,他這算是交友不慎,唉!外頭的丫鬟聽到嘆息聲忙出聲詢問。

“姑娘可是有事吩咐?”

元楚陽吓得一把捏住嗓子冷聲回了句:“無事。”

連幽若站在雲隐山頂看着滿樹輕飄的紅絲,笑靥如花的擡手輕觸她同墨憐生一起系上去的錦囊,摸到裏面的相思豆,她的笑容更甜眼中溢滿無盡的柔情與相思。

許是她看的太認真竟沒發現身後站着一個人,直到那人執起她的手連幽若才發覺,她身體一怔,聞到熟悉的檀香眼淚瞬間填滿她的眼眶。

墨憐生見她如此戲谑一笑,聲音帶着些許暗啞,和快要溢出胸口的歡喜與喜悅淡淡說道。

“我記得有人在這裏同我說要好好待陳家的姑娘,不知此時陳二姑娘可有什麽說想與我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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