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新年

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夜還沒有停的跡象, 呼吸之間都透着無盡的冷意。

程惜惜踩在案幾上, 挂桃符貼門聯,沒一會雙手就被凍僵,她呵呵氣,又墊着腳去刷漿糊。

院門吱呀一聲,程惜惜回頭一瞧,見和舫抱着一束紅梅枝, 白衣烏發紅唇, 色若春曉,踏着雪緩緩而來。

程惜惜只看了一眼便回過頭了, 閑閑的問道:“和大人, 我這裏何時成了大理寺?”

“封衙了。”

程惜惜又側頭瞄了他一眼, 眼裏一喜爬下案幾,對他招招手, “來,長這麽高還是有用處的,幫我貼門聯。”

和舫将紅梅枝遞過去, 微笑着道:“院子裏梅花開得正盛, 這枝尤其好。”

程惜惜接過來放在鼻下聞了聞, 點頭附和, “唔,不錯,要是加進點心做成梅花小點,或收集起來待到夏日做成雪泡飲才好, 只可惜這點不夠,和大人,将你家院子的梅樹挖幾顆送我如何?”

和舫挑眉一笑,“梅樹移栽太過麻煩,你直接住進去不是更為方便?”

“和大人,你府裏缺祖宗麽?”

和舫佯裝沉下臉,擡手輕敲了程惜惜一記。

“刷子給我。”

程惜惜笑嘻嘻的将刷子遞給他,他慢慢翻着案幾上的門聯,一會蹙眉一會偷笑。

“哎,我說程惜惜,你院子這小,為什麽有這麽多的門聯?”

“誰定下的規矩門聯一定要貼在門邊?我偏要四處貼滿,這樣才喜氣。”

和舫笑不可遏,拿起橫批念:“天降神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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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看上下聯念,愈發笑得大聲,“得閑人生萬事皆順,金銀財寶堆積滿倉。程惜惜,你這對子真是,嗯,獨特又直白。”

“有錢有閑有順心,這是多少人的夙願,你笑什麽笑?真是少見多怪。”

和舫又仔細瞧着那力透紙背的字,擡眼看去,程惜惜随手找了個長竹筒做花瓶,将梅花插進去,正認真的轉着花枝,待到轉得自己滿意了,才一臉笑意,舉着竹筒對他得意晃晃。

“瞧,是不是心靈手巧?”

和舫眼神深深,笑着點頭,“嗯。”

程惜惜白眼一翻,“我這是在嘲諷你,送花不送花瓶,你這是禮數不周。”

和舫極為好脾氣,揚聲叫了一聲,“初一。”

很快初一進來了,和舫對他吩咐道:“去把我庫房裏那個青天白玉瓶拿來。”

初一偷瞄了一眼和舫,那個花瓶價值萬貫,擺在這個破舊的小院裏,怎麽看怎麽不般配,郎君這真是一頭跌進去了麽?

程惜惜急道:“別別別,初一啊,你既然來了,先別走。”

初一心一咯噔,程惜惜又要出什麽馊主意了?

“叫上你那些護衛兄弟,将院子裏的積雪掃掃,屋子裏也清掃一遍呗。”

初一哭喪着臉看向和舫,見他笑着道:“去吧。”

程惜惜笑着嘆道:“我就說前些日子忘記了什麽,這下可總算記起來了。雇來的漿洗大娘家裏一大家子人,身子又不好,哪能做這些重活?這些啊,就該男人做。”

和舫認真的貼門聯,懶洋洋的回道:“我這個大男人不是正被你指使得團團轉麽?”

程惜惜手裏捧着手爐,悠閑的站在一邊看着,不時出聲指點,“哎,貼歪了,重來重來。”

和舫欣賞着自己的成果,斜了程惜惜一眼,不理會她又繼續貼自己的。

院子裏護衛在認真掃雪,屋裏護衛在掃塵,程憐憐噠噠噠在屋裏屋外瘋跑,平時冷寂的小院,一片熱鬧。

聞四探着頭,瞪大眼瞧了又瞧,幾乎疑心自己走錯了地方,待見到在那忙碌的和舫時,吓得嗖一下縮回頭,轉頭就想溜,被初一捉住,笑着問道:“四郎可是有事?”

和舫聞聲回頭見到聞四,臉沉了下來,還沒有找他算賬,他這是送上門來挨揍了麽?

程惜惜也怒容滿面,生氣的說道:“初一,把他給我拎過來。”

聞四被初一像是拎小雞崽般扔到兩人面前,他甫一站穩就先哭了起來,“霸爺饒命啊,我是來給你賠禮道歉的啊。”

程惜惜搶過護衛手裏的竹掃帚,沖他劈頭蓋臉的一頓抽,怒罵道:“你還敢來,看我不打死你。”

聞四被抽得嗷嗷叫,抱着頭跳腳四下逃竄,一邊跑一邊哭訴,“霸爺啊,不是我的錯,都是祖母自己的主意,跟我無關啊。”

和舫上前拉住程惜惜,“別打了。”

聞四一愣,糊滿淚水的臉努力扯出個笑容,“還是和大人好,多謝大人搭救。”

和舫冷冷一笑,對程惜惜說道:“你別累着了,讓我來吧。”

聞四笑凍在了臉上,見和舫也不用掃帚,擡起長腿踢來,他慘叫一聲,頭栽進護衛堆積的雪堆中,手腳亂登亂踢,才拔出頭,卻被程憐憐蹦跶着一撲再壓回了雪堆。

連續好幾次,聞四才從雪堆中起身,又被玩得興起的程憐憐撲了下去,直到他精疲力竭,渾身沾滿積雪像個雪人般,程惜惜才喚回了程憐憐。

聞四蒼白着一張臉,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被吓的,坐在程惜惜與和舫的對面簌簌發抖。

“霸爺,真不是我要向你求親,我今天無意中知道了祖母的意思,吓得趕緊來跟你說個明白。”

和舫将手裏的茶杯往案幾上一放,不大的聲音又讓聞四抖了抖,他掀起眼皮偷瞄一眼,小腦子轉得飛快,自己就算跟霸爺求親,跟他又有何關系,他究竟為何會生氣?

“我已經跟祖母說清楚了,我不想娶你,不,不是,我是不敢娶你。”聞四見程惜惜又揚起了手,身子往後一縮,哭唧唧的道:“霸爺你是爺們,哪能爺們跟爺們成親,我又不是斷袖。”

說道這裏聞四還看了一眼和舫,那眼神仿若在說,他才是斷袖。

和舫與程惜惜一同被激怒,拖過聞四又将他狠狠揍了一頓。

聞四蹲坐在角落裏,可憐兮兮的直哭,“嗚嗚嗚,我都說了不是我的錯,你們為什麽還要打我,好痛啊。”

程憐憐坐在他對面睜着狗眼好奇的盯着他看,他嗚嗚哭泣,它也跟着嗚嗚叫喚,直吵得程惜惜腦疼,瞪着聞四說道:“滾,以後不許再來,你那祖母賣兒賣女還不夠,連你這個沒出息的孫子也要拿出來賣,就算破落戶,也沒你聞家這樣沒臉沒皮。”

聞四吸吸鼻子,抽噎着說道:“我知道聞家臭不可聞,可我一天姓聞,一天就無法置身事外,我想重振聞家,我知道這是癡人說夢,我算得了什麽?你說得對,姨娘在莊子上也沒什麽不好的,在那裏雖然生活清苦,至少還能活下去,回到吃人的府裏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和舫有些意外的看着聞四,平時與他無甚來往,只是他是個爛泥糊不上牆的,卻沒曾想他卻有這樣的想法,倒比聞家其他人的品性要好上幾分,也難怪程惜惜雖然嫌麻煩,卻還是一直不遺餘力的幫他。

他看了一眼程惜惜,她正用手指觸着眉心,想是遇到粘牙糖一般甩不掉的聞四,也正滿腦門子官司。

和舫的眼神溫和之極,心更微微發燙,程惜惜雖狡猾多端百無禁忌,可她卻如俠之大者,始終有顆正義良善之心,就像在安城給寡婦銀子,在聖上面前對自己的掩護,如今對聞四的相幫。

“聞四,你看我與你相識,連跟針都沒有賺到,還倒貼了不少銀子出去,惹了一身麻煩。大過年的也沒有見到你的年禮。”

程惜惜說道這裏看了一眼和舫,那眼神不言而喻。

和舫對她燦然一笑,惹來她的一個白眼,又繼續對聞四耐着性子語重心長的說道:“所以,你這個災星離我遠些成嗎?”

聞四淚眼汪汪點點頭,“等我以後賺到了銀子,都拿來獻給霸爺。”

程惜惜扶額,罵道:“我可消受不起,滾吧你。”

聞四不敢再多留,嘴裏雪雪呼痛,揉着屁股顫顫巍巍的離開。

和舫清清嗓子,正色道:“年禮我早已備好。”

程惜惜雙眼一亮,期待的緊盯着和舫,興奮的伸出手去問道:“禮單呢?”

和舫伸出手蓋在她手上,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道:“我啊。”

程惜惜瞪大眼,旋即跳起來擡手揍去,“滾你大爺的!”

和舫悶聲笑着躲閃,一邊往外跑一邊還回頭勸她,“真心實意的,熱乎乎的大活人,你仔細考慮下呗。”

程惜惜見追不上,彎腰抄起雪對着和舫撒了過去,他灑脫的一抹頭,大笑着遠去。

次日和舫便差人送來了那只花瓶,随着花瓶一起送來的還有年禮,衣衫首飾糕點小吃琳琅滿目應有盡有,在禮單的最後面,用大一號的字寫着:和舫,字幼安,乳名長生。

程惜惜笑罵着将禮單揉成一團扔進炭盆燒掉,與程憐憐分食了點心吃食,将那些不是綢就是絲的衫裙在身上比劃,對着銅鏡轉了半天,才心滿意足收回了箱籠。

年飯時,和舫差人送來了大大小小的食盒,虧得他下了大氣力,送來時飯菜還熱着。

程惜惜飲着小酒,揉着程憐憐吃得圓鼓鼓的肚皮,輕嘆道:“憐憐啊,你看你吃得肚子滾圓,都快比豬肥了,你有沒有想阿爹啊,可是阿爹将你揀來的,你不要沒良心忘記他哦。”

程憐憐舒服得眯着眼睛直哼哼,程惜惜酒後犯困,她站起來拉開門往院子裏走去,在寒冷裏一凍又清醒了過來,“唉,不能睡,阿爹還在,一定要守歲,求菩薩保佑阿爹長命百歲,繼續危害世間。”

京城裏燈火通明,斷斷續續的鞭炮聲響徹夜空,和舫與趙氏兩人略飲了幾杯酒,用完飯聊了一會家常,見她已開始打呵欠,忙說道:“阿娘,明日一早還要進宮,你早點去歇息,我守着便是。”

趙氏笑着說道:“年歲大了,一到時辰就犯困。我去歇息,你也別太晚,仔細着身子受不住。”

和舫笑着應下,站起來将趙氏送到正院門口,見她進去了才離開。

紅秀伺候着趙氏,見和舫沒跟進來,忍不住滿心的失望,耐着性子等趙氏睡下,火急火燎的去到廳堂,卻四下尋不到他的身影,不僅僅是他,連今日當值的初四也一并不見了。

帶着滿心的疑惑,紅秀又去了和舫居住的院子,卻見門口懸挂的燈籠透出依稀的光,院裏面安靜一片,門房當值的護衛見到她來,以為趙氏有事尋郎君,便上前問道:“紅秀姐姐,可是夫人找郎君?”

紅秀心裏一動,笑着回道:“夫人不放心郎君一人守歲,差我來瞧瞧,不知郎君可好?”

護衛人老實,回答道:“郎君還未曾回房,你去別處看看吧。”

紅秀謝過護衛,擰眉沉思,一路猜疑着回到了正院。

和舫來時,程惜惜正在院子裏跑圈,她打開院門見是他,愣在了那裏。

“你怎麽來了?”

和舫揚了揚手裏的酒,又指了指初四手裏抱着的煙火爆竹,“家裏酒喝不完,來求你幫着喝一點,酒後看煙火,會覺得比尋常更美。”

程惜惜笑得眉眼彎彎,接過酒說道:“要是喝不完,就拿去換成銀子啊,銀子誰也不會嫌多的。”

“那賣予你如何?也不要多,只要一半銀便好。”

“和大人說笑了,你這樣的謙謙君子,談銀子這些阿堵物,沒得污了你的名節。”

和舫笑,又輕碰她的披風,觸手之處冰冷,蹙眉問道:“你在屋外做什麽?”

程惜惜進了屋,解下披風放在一旁,随意的說道:“怕睡着,吹吹冷風醒醒神。”

和舫見她仍穿着往常的舊布衫裙,神色淡了一淡,“送來的衣衫不合身?”

“舊衫穿着舒服。”程惜惜不甚在意瞧了瞧自己的衣衫,“穿慣了華服,就再也脫不下來。”

和舫的心情一下灰暗了下去,勉力強笑道:“不許拿去當掉!”

程惜惜哈哈大笑,“現在不會呀,我現在有銀子。”

“以後也不許去當掉。”

“等褪色生蟲?和大人,你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程惜惜,你敢去當掉我就敢砍掉你的手。”

程惜惜敷衍的說道:“好了好了,和長生,你是不是想說得口幹舌燥之後,好多喝一些酒?”

和舫笑起來,“程惜惜,你有字嗎?乳名呢?”

程惜惜斜了他一眼,“交淺言深了。”

和舫面無表情搶過了酒。

程惜惜幹笑,“嘿嘿,字霸天,乳名霸爺。”

和舫忍俊不禁笑罵,“淘氣鬼。”

程惜惜好奇的看着他問道:“哎,我說你不在家守歲嗎?”

和舫喝了一杯酒,乜斜着她,“你是在關心我嗎?”

程惜惜仰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和舫慢吞吞的說道:“正好,我也在關心你,怕你一個人太孤單,所以來陪陪你。”

他死死盯着程惜惜的眼睛,問:“你難道一點都未曾念着我?”

程惜惜眼眸微垂,微笑着看向他,“和大人,都說臺上的人唱得認真,臺下的人聽得流淚。戲散場了,歸家後又各自如平時般過活,直到下一場戲開唱。”

和舫的心直直墜落,他腦仁咚咚跳着痛,堵着的嗓子說不出話來。

程惜惜旋轉着杯子,看着他說道:“我知道,你念着我獨自過年是真,想瞧瞧我是否在家是真,更想知曉我阿爹是否會來也是真。”

苦澀一點點蔓延上來,和舫慘笑,搖了搖頭。

“程惜惜,不管你是否相信,我阿娘早早睡了,自從阿爹去了之後,就是我一人守歲,年年如此。今夜我以為我不會再孤零零的,總算有個人陪着。”

“和大人,你胸懷大志,眼裏有大愛。你一直疑心我與前朝餘孽有牽連,假若這是真的,到那時你待如何?”

和舫靜靜沉思,半晌後坦然的說道:“我不知道。”

程惜惜笑笑,瞧了一眼角落裏的滴漏,舉杯對他說道:“又是新的一年,幹了這杯酒,你升你的官,我發我的財。”

和舫仰頭喝下了杯中酒,拿起披風遞給她,“我們去放焰火。”

程惜惜接過披風系上,走出去站在廊下,和舫在院中點燃焰火又跑回來,與她并排站在一起,仰頭看着空中五光十色的火焰。

京城裏爆竹聲連綿不絕,凜冽的空氣中蔓延着煙火氣,和舫側過頭,看向仰着小臉看得認真至極的程惜惜,她平時靈動的眼睛此刻一片沉靜,有光閃過時瞬即消失不見,像是跌入了那兩汪深潭裏。

“程惜惜。”

她回過頭看着他,眼帶疑問。

和舫平靜的說道:“待我好好想想,萬事哪能兩全,總要辜負一個。”

程惜惜笑了起來,見焰火散去,長嘆一聲。

“美是美,就是轉瞬即逝,大把的銀子眨眼就燒沒了,夜深了,回吧。”

和舫與趙氏一早就穿戴整齊進宮領宴,男女分開兩處,诰命夫人女眷由太後賜宴,百官由聖上賜宴。

趙氏就算再遲鈍,也明顯的察覺到太後與往常的不同。

往常對她和顏悅色照顧有加的太後,今日對她不冷不熱,客氣周到卻疏遠。

有那精明的夫人自是離她遠了些,本就不擅交際的趙氏心裏及忐忑又惶恐不安,幸得和丞相夫人崔老夫人不時拉着她說幾句話,才使得她撐到了宴會結束。

出宮的甬道上,崔老夫人抓着時機安慰她:“怕是太後對阿舫拒了與許家的親事不滿,加上許二娘子又病着,你別多想,待時日一長,太後也就消氣了。”

趙氏苦不堪言,和舫的親事她做不了主,在很小的時候,她就做不了和舫的主了。

出宮後上了馬車,趙氏胸口悶悶的,靠在軟墊上簡直直不起身來,紅秀忙遞着帕子熱茶,關心的問道:“夫人可是累着了?”

趙氏嘆氣,“我累着倒沒什麽,只怕阿舫出什麽事。”

紅秀咬了咬唇,忐忑不安的說道:“夫人,有件事有關郎君,我不知道當說還是不當說。”

趙氏一下翻身坐起來,焦急的問道:”“郎君怎麽了?”

紅秀又低下頭,害怕的道:“夫人,我怕說了會惹惱郎君。”

趙氏沉下臉,厲聲道:“你怕什麽,給我好好講清楚,有什麽事我給你擔着!”

紅袖這才吞吞吐吐的說道:“昨日夫人歇下之後,我念着夫人挂記郎君獨自守歲,又怕值夜的小厮過年貪嘴吃多酒,冷着餓着了郎君,便親去瞧了瞧。可我去之後,并未曾瞧見郎君。

吓得我以為出了事,又擔心是自己大驚小怪,不敢驚動夫人,只得暗自找尋,尋遍了府裏也未曾尋到郎君。我想去門房那裏問話,恰走到門房處,就見到郎君的馬車從外駛了回來,這才松了口氣。”

趙氏臉色難看起來,喃喃的說道:“這家家戶戶都在過年,這時他去了何處?”

紅秀将趙氏手上冷掉的茶水換成了熱的,才慢聲細語的說道:“我見到郎君回來後,一顆心才落回了肚裏,又尋思郎君這麽冷的天回來,便去了郎君院子的廚房,讓婆子送些熱湯水過去,吃了也好暖和暖和。

恰逢幾個婆子無事,圍在一起吃酒,見到我硬要拉着我去吃幾杯,說是郎君經常晚上出去,讓我放心,竈間的火都不曾熄滅過,要的熱湯飯随時都備着。”

紅秀偷瞄一眼趙氏,見她的臉色愈發難看,笑着說道:“郎君院子,包括廚房的帳都不從公賬上走,也不知婆子說的是真還是假。”

趙氏冷着一張臉不說話,回府之後就徑直去了和舫院子的廚房,細細問了一通,婆子說郎君昨日吩咐下來,讓她們做了許多吃食,叮囑她們用炭火煨着送了出去,一架馬車都裝不下,又讓馬房的車夫駕車,由初一領着送去了一個小院子。

一圈走下來,趙氏的一張臉已經沉得快要滴出水來,她冷聲吩咐車夫,“帶我去昨日你去的院子!”

程惜惜打開院門,見一個陌生婦人正冷眼打量自己,她秀麗的面容與和舫依稀有三分相似,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她客氣的問道:“不知夫人找誰?”

趙氏張口就道:“你就是阿舫置辦的外室?”

程惜惜錯愕的盯着趙氏,只聽她輕蔑的說道:“你這樣沒臉沒皮的,就算你再有手段,只要我活着的一天,你就休想踏進和家門半步。”

和大人,還你共闖承恩公府之誼。

趙氏見程惜惜一身布衣,唯有頭上插着根綠得通透耀眼的碧玉釵,氣得更口不擇言起來,“不要臉的小貨,盡惦記着男人的銀子,這釵你也配戴,也不瞧瞧你這德性,把你賣了也不值幾個大錢!”

和大人,還你昨夜那場焰火。

紅秀根本不拿正眼去瞧程惜惜,這樣的破落貨給郎君提鞋都不配,她哪裏配戴那樣貴重的釵?

“夫人,跟浪賤蹄子多費唇舌,沒得平白惹你生氣,把釵搶回來,直接提腳賣得遠遠的便是,也省得留有後患。”

和大人,我們之間兩清了。

程惜惜害怕的後退一步,擡手拔下頭上的釵,佯裝鎮定說道:“和郎,和郎說了,這個釵價值十萬貫。”

趙氏倒吸了口冷氣,十萬貫!

紅秀的眼也紅得快要滴血,她咬牙切齒的道:“夫人,咱無須跟她廢話,叫來人牙子賣了她,還怕拿不回釵?”

“我是良家女子,可不是誰家的下人,你們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賣良為賤?”

趙氏一楞,和舫年紀輕輕身居高位,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她強忍着怒氣道:“你就死了進和家的心,成心想攀高枝,不過亦是求財求人,人你別癡心妄想,財給你,老實點給我滾得遠遠的!”

程惜惜見趙氏身着大禮之服,高髻兩旁蘸着華勝,拇指大的珍珠珠冠插在頭頂,眼裏浮上濃濃的羨慕,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頭頂。

趙氏厭惡的瞧着她,擡手從頭上拔下珠冠,冷笑道:“想要是不是?”

程惜惜咬着唇,輕輕的點了下頭。

“這樣子的珠冠,你就是十輩子也得不來。我可以賞給你,要是我再聽見你纏着阿舫,只怕你到時沒那命享受。”

趙氏遞過珠冠,冷聲道:“釵還給我。”

程惜惜伸手奪過珠冠,笑嘻嘻的說道:“夫人,這釵我從頭到尾都未說是和大人的,我更不是和大人的外室,這珠冠是你污蔑侮辱我的賠禮,我收下啦。”

趙氏臉色大變,厲聲道:“小貨敢耍我!來人!”

車夫忙跳下車跑過來,紅秀也氣急敗壞的上前,欲伸手去抓程惜惜。

程惜惜揚聲高呼:“程憐憐,給我滾出來!”

肥狗程憐憐旋風一般奔來,弓着身子虎視眈眈的盯着幾人,龇牙咧嘴低吼着等待程惜惜下令。

趙氏等幾人吓得連連後退,程惜惜哈哈大笑,砰一聲關上了院門。

作者有話要說:  辛棄疾,字幼安。

取名廢,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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