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時心事偷相許(上)

晏晏隔窗瞥見虞紹桢在草坪上跟侄子嬉鬧,不覺一笑,想着他待會兒必要來看自己,于是,低下頭來格外專心致志地溫書。誰知,讀了兩頁竟真地看了進去,做着筆記翻完一章,才驚覺那人并未過來。

她擡眼遠眺,見草坪上也沒了人影,筆尾輕輕抵住下巴,心道莫不是他方才來過,見自己太過專心,覺得不便打擾?

晏晏嘟了嘟嘴收起課本筆記,撐着手杖走了出來。秋光清亮的走廊空空蕩蕩,她遲疑地站在門口,一時竟不知道要往哪裏去找他。

當值的侍女見她出來,趕忙過來攙扶:“小姐有什麽吩咐?”

晏晏只得道:“沒事,我在房裏待久了,出來走走。”

“我陪你去花園?”

晏晏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由她伴着穿過大廳,正要往花園去,忽見虞紹桢一邊系着襯衫的袖扣,一邊下樓。身上一件挺括的黑襯衫大約是剛換過的,見了她們,揚眉一笑:

“溫晏晏,你今天功課做了嗎?”

他笑容清暖,語調溫柔,然而晏晏聽在耳中,卻覺得心頭微微一刺,她方才一直都在溫書,他此時這樣問,顯是并沒有來看過自己。

她抿了抿唇,涼涼瞥了他一眼,沒有作聲,只撐着手杖往外挪。

虞紹桢見狀,不由蹙眉,趕了幾步跟出來,從那侍女手中接過晏晏:

“大小姐,怎麽不高興了?”

晏晏見她緊趕着過來問自己,還算識相,便決定勾銷了他這一回,只淡淡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找我有事?”

晏晏唇角輕翹,卻不肯笑給他看:“你才不是剛回來,我看到你跟承翊在外面玩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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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紹桢一聽,便知道她方才鬧得什麽別扭,擡腕看着表笑道:“嗯,我已經回來了一個鐘頭七分鐘四十三、四、五……”

他還沒數完,就被晏晏嗔笑着用手肘撞了一下,“你昨天去哪兒了?”

虞紹桢被她問得心頭一緊,若無其事地笑道:“我昨天跟人喝了點酒,找了間酒店睡的。”

晏晏打量了他一遍,并不見有什麽宿醉後的頹色,奇道:“虞伯伯又不在,你喝了點酒為什麽就不敢回來?”

虞紹桢虛攬着她走到花園裏小徑上,笑了一笑,并不答話。

晏晏見狀,心裏像泊了一艘滿載的貨船,吃水太深,不敢出港。她垂眸看着地上焦黃的落葉,聲音像檐下風鈴輕飄回轉:“什麽朋友啊?你跟阿澈一起嗎?”

虞紹桢本想說是酒吧裏那班休假空軍,話到嘴邊,卻又鄙夷這樣的文過飾非避重就輕,然而阮秋荻的事,無論如何也不好講給晏晏,只好溫存一笑,仍不答話。

晏晏見他如此,眼神已慌了,面上卻強撐着要笑,頑笑似地拖長聲音:

“不會是……女朋友吧?”

虞紹桢蹙着眉頭揉了揉她的頂發:“你一個小丫頭,就別操心大人的事了。”

他輕飄飄一句老生常談,楚河漢界已分。

她卻不依不饒地抹了棋盤:“什麽事是大人的事?”

虞紹桢一笑搖頭,不知從何說起。

她嬌柔癡純,卻逼得他無路可退。男歡女愛,他一向是開誠布公游刃有餘,唯獨對着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每每左支右绌力不從心。他忽然省起那日霍毓寧取笑他的話:“你究竟是想讓人家死心,還是怕人家死心呢?”

他橫了橫心,不如就告訴她。

昨晚的事,阮秋荻也好,瑞秋也好,索性把他的世界攤開來給她看。

其實他知道她多多少少也猜得到,她問他,就是想讓他騙她。

她受不住他別有春光風月香濃玉暖,他……他受不住她傷心。

他只是怕她傷心。

他橫了橫心,不如就告訴她。

然而張口欲言,碰到她又盼又怕,執拗又怯懦的眼神,什麽話都被噎回去了。

她一覽無餘的情誼,像孩童般無邪,又像小獸一樣激烈。

他終于還是微微一笑,打趣般試探道:“既然說到這個,晏晏,你覺得我應該找個什麽樣的女朋友?”

晏晏眼波一顫,話卻答得幹脆:“像我這樣啊。”

虞紹桢縱是心事滿腹,亦被她說得一樂:“為什麽?”

晏晏一鼓作氣,再……就不好意思了,紅了臉道:“你明知故問。”

“那……”紹桢見她神色還好,便試探着踏上了初凍的冰面:“要是我不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呢?”

他一言出口,晏晏倏然變了臉色,匪夷所思地擡起眼,一張面孔由紅轉白,睫毛抖抖索索地說不出話。

虞紹桢防備她要哭,誰知她怨半抑地地看着他,嗫嚅良久,開口時,卻只叫了他一聲:“哥哥……”

“哥哥。”

記憶裏,她第一次這樣喚他,是被他父親“寄放”到虞家不久。

家裏新添了一個洋娃娃似的小女孩,不啻是給他添了一件新玩具,比不會說話的小貓小狗有意思得多。

那天他下了課回來,便跑上樓找她,誰知保姆正在浴室裏給她洗澡,他老老實實坐在外頭等,一眼瞥見丢在地上的鵝黃色小裙子,上頭烏糟得一片。他豎起耳朵聽着,浴室裏除了水聲還有保姆的柔聲安撫和小姑娘的抽泣。等她披着濕噠噠的頭發被抱出來,喉嚨裏的哽咽還沒有停。

她身上有好聞的冰淇淋味道,他撩起她的發梢看她:“你怎麽了?摔倒了?”

晏晏含着兩泡飽飽的眼淚,抽着鼻子搖頭。

他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下來:“有人欺負你了?”

她抽噎着努力說話:“……他們喊我‘貓精’……有一個老鼠……死的老鼠……”

她說得不清楚,他聽得卻很明白。

第二天下午,他翹了課從學校裏翻牆出來,拐了一個街口又翻進了晏晏的幼兒園。沒辦法,幼兒園放學早,等他下了課,那些小壞蛋早就被接走了。

幼兒園的小孩子主要活動就是玩兒,晏晏一個人坐在教室門口的臺階上拼積木,擡眼看見他,吓了一跳!

“昨天誰欺負你的?”他一邊問,一邊打望着兩個站在樹蔭下說話的老師,心裏盤算着要“速戰速決”。

晏晏指了指人最多的滑梯:“那個,爬在上面那個。”

虞紹桢拉起小姑娘便走了過去,他個頭比其他小孩子高出一截,一站過來便引人注目。晏晏指的那小男孩剛從滑梯上下來,一看見他們,脫口便道:“我媽罵過我了!”

虞紹桢放開晏晏,拎着那小男孩的罩衫領子把他拽了下來,一把按倒在地上:“欺負我妹?”

口裏說着,竟把那小男孩的褲子拉下來,揚起手“啪”打了下去:“欺負我妹!”

周圍的小孩子吓呆了一片,有的驚聲尖叫,有的跟着起哄,還有幾個小女孩忙不疊地捂眼睛。那被他按在地上的小男孩懵了一刻,挨了兩下狠揍才反應過來,帶着哭腔放聲大喊。

在樹下談天的老師聽見響動飛跑過來,趴在地上的那小男孩已是一頭灰土,滿臉涕淚,虞紹桢被老師拉開的時候,還不忘在他屁股上又踹了一腳。

虞紹桢被幼兒園的老師“扭送”到了小學校,又被訓導主任和班主任一起“押送”回家。翹課,打人,欺負小孩……他斑斑劣跡上又添了好幾條,少不得被父親罰跪罰飯。

他跪在父親書房門口寫作業,晏晏偷偷揣了餅幹塞到他課本下頭。

他極得意地看着她笑:“以後肯定沒人欺負你了。”

小姑娘卻皺着臉孔,軟軟叫了一聲:“哥哥……”

“哥哥……” 她聲氣裏噎滿了委屈,急也急不得,惱也惱不成,喚得虞紹桢心頭一縮,細紋初裂的冰面滲出一層凍水,叫人一觸即退,他只好溫言笑道:“我打個比方嘛。”

“你答應過我的,你說要等我20歲的時候,你……我們再談這件事,你答應過我的。”她篤定又急切的口吻,仿佛是在後悔沒叫他白紙黑字立下字據。

虞紹桢聞言失笑,他搪塞她的話倒被她拿來堵他的口,“你還記着呢。”

晏晏咬唇道:“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

一句話出口,更覺得委屈,眼底一濕,卻不想為着幾句話的事情就在他面前落淚,不等眼淚淌出來,搶先一步用手背抹了。

她的委屈氣惱,在他眼裏皆是撒嬌,此時這一點小小的倔強,看得他心裏微微一疼,撫了撫她散在肩後的長發,柔聲道:“我可不信,你只記着我的把柄罷了。”

“才不是呢!”晏晏口中辯駁,身子一傾,堪堪伏在他胸口。

他不便推她,也不忍心推她,只得在她背脊上輕輕拍着,當真如兄長般婉言笑道:

“那我叫你好好看書,寫你們的期中論文,你記住沒有?”

晏晏貼在他胸口,像一只太陽曬得極滿意的小貓:“你看着我啊,我一定好好寫。”

虞紹桢搖頭一笑,正要答話,卻聽有人遠遠地輕咳了一聲,他回頭看時,卻是端木澈淡笑着立在一株女貞樹下。虞紹桢一見是他,撫在晏晏背後的手便滑了下來:“你這時候來,有公事啊?”

端木澈笑微微走到他二人身邊,對晏晏颔首一笑,轉而對虞紹桢道:“昨天下午部裏就找你,有個高級別的訪問團要來,叫你去幫忙接待。”

虞紹桢奇道:“外事那麽多人還不夠用?”

“說是你的校長要來,你這個榮譽畢業生當然跑不掉了。”端木的聲線深醇溫厚,仿佛帶着秋陽餘溫的涼風,吹散了那一點暧昧不明的尴尬。

“不會是要全程抓着我當翻譯吧?”

端木聳肩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虞紹桢聳聳肩,面上不大情願,心底卻暗自松了口氣,慶幸他來得及時,話也傳得及時,低了頭對晏晏道:“我得聽人使喚去了,你好好做功課,等我回來再查考你。”

“哦。”晏晏垂着眼點頭,一個下午都忙着做論文,想着他晚上總要回來吃飯,誰知虞紹桢一去,竟半個月也不見人影。

她無處去信,連電話亦無處可打。雖然她忖度着以虞紹桢眼下的職銜,未必有什麽要緊的事,但自幼聽慣了父親的教訓,見慣了虞家的行事,知道他的公務行止就算是虞夫人亦是不問的,何況是她?

晏晏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個星期,秋風已寒,她出門已經要罩上薄呢大衣,連交上去的期中論文老師都批下來了,虞紹桢卻還沒有回來。

“你叫了紹桢沒有?”晏晏戳着眼前碩大的南瓜,“不經意”地問道。她被霍毓寧拉來幫忙預備後天的萬聖節派對,想來毓寧的消息總比她靈通些。

霍毓寧笑吟吟地觑了晏晏一眼,“聽說他被國防部叫去伺候個什麽訪問團,我也好一陣子沒見他了。你想見他,就讓溫伯伯把他叫回來啊。”

晏晏聽她說得也不比自己知道的多,失望之餘又微覺安心,“那怎麽行?”

“我哥也沒空呢!只好叫了一堆不相幹的人。”毓寧聳肩抱怨道。

“你不喜歡就別叫嘛。”

“這種時候就要人多才好玩兒,孤伶伶幾個‘小鬼’有什麽意思?別想他們了,想想咱們扮什麽好玩兒吧。” 毓寧抓起手邊一個獠牙嶙峋血痕斑駁的面具罩在臉上,陰森森道:“小美人兒,把你的心給我吧!”

晏晏浮誇地縮了縮肩膀,抽着冷氣笑道:“這個太惡心了!你要是扮這個,千萬別來找我。”

毓寧丢了那面具,托腮笑道:“那你扮什麽?還扮美人魚?”

晏晏聽着,一刀劐歪了南瓜燈的鼻子,自從虞紹桢去念海軍學校,她年年都扮美人魚拍了照片寄給他,好容易他今年畢了業,卻眼看着又來不了了。她眯着眼睛打量一臉哭相的南瓜怎麽補救,悶悶道:“我扮海盜。”

毓寧聽了,哈哈大笑:“你是要劫他的船嗎?”

到了萬聖節前夜,晏晏真的扮了海盜,露肩的燈籠袖襯衫罩着黑色綁帶胸衣,雪白蓬松的一支雀羽插在麂皮三角帽上,同色的麂皮長裙從腰際劃開,露出一截短短的褶邊襯裙,長靴過膝,豔紅的綢帶蕩在身前,眼尾描了深灰的濃妝,形若珊瑚的钿紋圖案從額角一直繪到顴骨,手裏還拎着把彎刀。

毓寧一見,便啧啧贊道:“今天晚上一定你拿獎。”

晏晏看她過來,卻連退了兩步,面上“冷豔”盡失,指着她一頭張牙舞爪的小蛇道:

“你別過來,毓寧姐姐,你行行好,離我遠點。”

毓寧摘了頭上的美杜莎發飾,吃吃笑道:“假的你也怕?”

晏晏蹙着眉連連點頭,毓寧笑道:“你這哪像海盜?活脫脫被海盜抓來的小姑娘。”

霍家官邸是過百年的老宅,院宇深沉,長輩莊謹,霍毓寧的洋風派對只能放在城郊的悅廬別墅。氦氣充起的幽靈鬼影足有三米多高,搖搖浮在別墅入口,上門的賓客一不留神驟然看見,車沒停穩便唬了一跳。別墅裏的婢女仆從亦扮作各色“僵屍”、“鬼女”,甫一入夜,四下裏驚笑驚叫處處可聞。

滿眼聲光迷離魑魅魍魉,尋常衣飾的人反成了“異類”。

虞紹桢到得晚,在入口處随手撿了個黑漆漆的蝴蝶面具便往裏走,一身毫無特色的中尉制服頻頻遭人側目。他有自知之明地躲在角落裏呷酒,一眼便看見舞池中央頂着一腦袋小蛇的霍毓寧正跟個牛頭怪跳舞,虞紹桢看得好笑,視線在舞池裏掃過一遍,卻不見晏晏。

是她仍舊不能跳舞,還是他沒認出來?

小姑娘一向愛漂亮,扮了好幾年的美人魚,難道今年學着霍毓寧裝起兇神惡煞來了?

本來他上個星期禮送過那班美國人就能回家的,可是想到那一日她情急中叫的那聲“哥哥”,卻又不敢回去了。

他知道,她小小年紀看着一家人分崩離析,被“寄放”在別人家裏,無依無憑,她當他是玩伴,是兄長,是倚靠……如今,她長大了,又當他是“情郎”。

他和她之間糾纏的情誼太多,多到他自己也理不清楚。他不敢要她,又不忍心她難過。

他只好躲她。

可他一走,就覺得自己挑的時機不對。

他到了獅灣基地,就省起她過幾天就要去醫院拆夾板了,他該帶她去看過大夫再走的。他不在,萬一有什麽狀況,就算有人照顧她,也沒人能叫她安心。

他忐忑了兩日,還是沒忍住打了電話去問端木。

他擱下面具,喝盡了杯裏的殘酒。

這時候,要是他上船出趟長差,走上一年半載,是不是就能叫她忘了他呢?

他一徑想着,忽覺頸邊一涼,竟然有一柄未開刃的道具彎刀從他肩頭勾了過來。

虞紹桢一笑,知道是碰上熟人了,舉起雙手慢慢轉過身來,只見眼前一個帽插白羽,長靴過膝的女海盜,偏着下颌,舉刀逼視着自己:

“跟我走。”

虞紹桢忍俊不禁地舔了舔嘴唇:“女英雄,我的船歸你了。”

晏晏壓住笑,冷冷橫了他一眼,“船員也歸我了。”

“女英雄,您能先把刀挪一挪嗎?” 虞紹桢一臉谄媚,輕輕推開了晏晏的“刀”。

晏晏莞爾一笑,面露得色:“怎麽樣?我像不像?”

“要是海盜都像你這樣,申請護航任務的人得擠破頭,啧啧,我都不敢想……”紹桢笑吟吟地戲谑,見她穿了高跟的靴子,顧不得品評她的裝扮,先低了頭去看她的腿:“穿這樣的鞋子,你走路沒事吧?”

晏晏盈盈擡了擡先前傷到的足踝:“慢點就沒事。”

紹桢笑道:“帶傷作案啊,你可小心。”說着,伸臂過來給她挽住。

晏晏淘氣地跳了一步,挽在他臂上:“你來怎麽不告訴我們呢?”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空,萬一跟你們說了又來不了,豈不落埋怨?”他正說着,忽然被什麽東西扯了一下,他轉頭一看,卻是個扮了三位狐的女子從他們身邊招搖而過,火紅蓬厚的“狐尾”勾在了他的肩章上。

那戴了半面火紅面具的“狐仙”也察覺了,回眸笑道:“呀,不好意思。”

虞紹桢一笑,替她解脫了那幾縷“茸毛”,那“狐仙”并不道謝,卻是擡手送了一記飛吻過來。

晏晏一見,頓時覺得反胃,忍不住就握了握手裏的“刀柄”,對虞紹桢道:“我有事要跟你說。”

“什麽事?”

“這裏太吵了,我們到樓上去。”

虞紹桢笑道:“你還是少走幾步吧,待會兒我們回去再說。”

“是很要緊的事。”晏晏卻不想一場“百鬼夜行”又冒出什麽妖孽來,“那你背我咯。”她故意說得不以為然,淘氣地挑起了眉梢。

瞬息變幻的幽暗燈光沿着她頰邊的妖嬈彩繪,勾勒出一片紙醉金迷,糅合着她春日桃夭般的清豔,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寫了風光月色的眸子在她面上一漾,不覺笑意已變了。

晏晏亦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哪裏有些不同,仿佛隐着一處險境,甜蜜又詭秘。她正猶疑着是要一探究竟還是該逃之夭夭,他突然伸手抄住了她的腰,肩頭一傾,竟将她扛住了。

“嗳!”晏晏短促地驚呼了一聲,趕忙按住自己的帽子,周圍幾聲哄笑,稍縱即逝——在這樣的派對上,嘩衆取寵嬉鬧作怪的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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